清晨的光线如同稀薄的金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为奢华的卧室镀上一层虚幻的暖意。白裕初在一种不安的宁静中醒来,身侧的位置空着,只残留着一丝非人的凉意,仿佛昨夜躺在这里的是一块拥有体温的玉石。
“陈镜屿”早已起身,正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亘古的山脉,沉默地凝视着窗外那颗苍白失温的太阳。祂的身影与窗外死寂的天光融为一体,仿佛与这个正在崩坏的世界存在着某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共鸣。
就在这时,卧室门外传来了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以及姜伯试图阻拦的、带着惊慌的声音:“老爷,夫人,您们不能直接进去,少爷他可能还没……”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从外面强硬地推开,打破了清晨的假象。
白温辞和姚棠站在门口,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苍白。
他们身后,跟着几名身着没有任何国家标识的深灰色制服、气质冷硬如钢铁的人员。为首一人,目光锐利如鹰隼,直接越过试图交涉的白家父母,锁定了窗前的“陈镜屿”。
白裕初的心脏猛地一沉,瞬间清醒,冰冷的预感如同毒蛇缠绕上脊椎。
“陈镜屿博士,”为首者亮出一份印有复杂立体纹章的文件,那纹章仿佛由流动的暗光构成,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如同机器播报,
“我们是‘全球异常现象调查委员会(GACIC)’。鉴于您在溟海空难中的幸存经历,以及与近期全球性生态异变存在的高度未明关联,依据《全球危机应对基本法》第17条特许授权,请您即刻跟我们返回总部,接受深度调查与评估。”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尘埃都仿佛停止了飘动。
姚棠几乎要冲上前,被白温辞死死拉住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王主任!这不合规矩!镜屿是我的女婿,更是那场空难毋庸置疑的受害者!你们无权……”
“白先生,”那位王主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在人类整体存续面前,一切个人情感与常规程序都可以,也必须暂时搁置。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陈博士的‘幸存’本身,就是此次全球危机的一个关键核心变量。还请你们,以大局为重。”
白裕初猛地从床上坐起,冰蓝色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急剧收缩,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冲到“陈镜屿”身前,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那一道道审视的、冰冷的目光。
你们想要,在我面前带走我哥哥?
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然而,“陈镜屿”——K.O.S.——却缓缓转过身。祂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嘴角还维持着那抹完美的、温柔的弧度,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按剧本上演的剧目。
祂的目光掠过紧张得身体微颤的白家父母,掠过那群如同雕塑般的执行者,最终,穿透了空间,落在了白裕初身上。
那眼神深邃平静,带着一种亘古的漠然:
看,一一,这就是人类。在恐惧面前,他们的逻辑与情感如此脆弱。
“一一,别担心。”祂开口,声音依旧是陈镜屿那令人心安的温柔音色,却底层透出一种奇异的、超然物外的平静。
“哥哥只是去配合一下调查,很快回来。”
祂甚至向前一步,主动走向那些调查员,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天气:“这也是应该的。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理应为澄清误解贡献力量。”
这反应太过镇定,太过配合,反而透出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非人感。祂仿佛不是被押解,而是去进行一场早已预知的巡视。
“哥哥!”白裕初失声喊道,他想抓住祂的手,却被两名工作人员不动声色地、却带着不容反抗力道地拦住了。
K.O.S.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白裕初最后一眼。
在那一眼中,白裕初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鼓励的意味,如同神明投下的微芒,
让我看看,我的小太阳,你会如何燃烧自己,照亮这因我而起的黑暗。
哥哥,我懂了。
然后,祂便在那群灰色制服的包围下,从容不迫地离开了。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没有一丝犹豫或留恋。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一个被强行掐断的不真实的噩梦。
卧室里只剩下白家三口和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的姜伯。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姚棠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身体依靠着丈夫才能勉强站立,“镜屿那孩子……他受了多少苦才回来……”
白温辞紧握着拳,手背上青筋虬结,脸色铁青:“GACIC……他们的权力是最高联盟特许的,几乎独立于所有体系之外。我们……我们能施加的压力太有限了。”
“这该怎么和淑桦和老陈交代啊!镜屿是在我们白家被……被带走的!”姚棠的眼泪终于落下。
白裕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突然被冰封的琉璃雕像。刚才的惊慌和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名为决绝的东西,在他眼底迅速凝结、沉淀,最终化为熊熊燃烧的冷静火焰。
他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调查。这是一场针对“非人存在”的围猎,一次在恐慌驱使下的“狩猎”。
父母的力量,在“人类存亡”这面绝对正确的大旗下,显得苍白无力。
而K.O.S.选择顺从,更是一种无声的考验与交接。祂把解决这个麻烦的权利,或者说,责任,交给了他。
这是一场祂为他设下的,关于智慧、魄力与爱的试炼。
“爸,妈。”白裕初开口,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瞬间成长起来的力量,“这件事,交给我。”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My Eternity”。冰蓝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少年的脆弱被彻底焚毁,燃起的是近乎疯狂的、冷静的火焰。
“他是我的丈夫。”
“我来带他回家。”
全球舆论在几小时内被彻底引爆,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
#世纪婚礼新郎竟是怪物嫌疑人#
#归来者陈镜屿被全球调查委员会带走#
#人类危机与溟海空难:寻找替罪羊?#
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占据所有媒体头条,恐慌、猜忌与猎奇如同瘟疫般在全球极昼与极夜区同时蔓延。
“陈镜屿”这个名字,从令人艳羡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可能毁灭世界的潜在导火索,变成了街头巷尾、网络空间肆意讨论和恐惧的符号。
白家和陈家动用了所有明面上的人脉与资源,得到的回复大多是无力的摇头和隐晦的警告。GACIC内部由强硬派主导,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清白的学者,而是一个可以为所有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负责的、足以平息公众恐慌的“解释”。
就在舆论几乎要将“陈镜屿”彻底定性,口诛笔伐达到顶峰时,白裕初行动了。
他没有选择更稳妥的私下斡旋,而是毅然走上了最危险、也最耀眼的舞台——面向全球的直播发布会。
镜头前,他没有如丧考妣般穿着黑色,而是选择了一身干净的米白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苍白的脸色愈发透明易碎,却也凸显出那种飞蛾扑火般的、不顾一切的决绝。他冰蓝色的眼眸直视镜头,仿佛能穿透冰冷的屏幕,看进每一个正在观看的人心里,攫住他们的呼吸。
“各位,”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恰到好处的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悲痛与不容撼动的坚定,“我是白裕初。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我的家族,仅仅是为了我的丈夫,陈镜屿。”
他身后巨大的全息屏幕亮起,首先展示的是婚礼上的一些温馨照片、视频片段——陈镜屿温柔注视他的瞬间,交换戒指时指尖的触碰,尤其是那对戒指“My Polaris”与“My Eternity”的特写,在星光下闪烁着承诺的光芒。
“几天前,我们还在雪山之巅,在所有人的祝福下交换誓言。他说,我是他的宇宙中心,是他衡量时间的唯一刻度。”白裕初的声音带着怀念的暖意,随即转为沉痛,“他说,要将整颗心都交给我保管。而现在,他却因为一次离奇的、至今无法用现有科学完全解释的空难,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牵强的关联,被当成了这场全球危机的替罪羊!”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变得铿锵有力,如同冰锥击破湖面:
“我知道,恐惧让你们需要寻找一个答案,一个可以归因的目标。这场让地球陷入极昼与极夜的世界危机,让我们在永恒的光芒和黑暗中丧失了方向,丧失了安全感。”
“但,我在此恳请各位,不要被恐惧蒙蔽双眼,不要用恐慌,扼杀一个生命奇迹的可能性,扼杀科学探索本身应有的开放性!”
紧接着,他抛出了震撼全球的宣告,如同在沉寂的夜空投下了一颗太阳:
“为了证明我,以及我的家族,对这个孕育了我们的世界依旧抱有最深的爱与责任,在此,我以个人及夫妻共同名义宣布——”
“我将捐出我个人持有的、白氏集团30%的股份,以及等额现金资产,成立‘日光计划’基金会。”
全场哗然,连直播信号的评论滚动都出现了瞬间的停滞。这个数字,是足以买下几个小国的天文数字。
“该基金会的唯一使命,是在受极昼极夜影响的地区,免费发放、安装并持续维护我司最新研发的‘便携式人工太阳’及配套能源系统。”
他张开手臂,身后巨大的全息屏幕再次变化,清晰地展示出那个如同小型恒星般稳定散发温暖光芒的技术造物,以及它在模拟的极夜环境中如何驱散黑暗,带来光明与生机。
“让每一个陷入漫长寒冷的家庭,都能拥有不灭的光明与温暖!让每一个在极昼灼烤下煎熬的生命,都能感受到被智能筛选后的、适宜而温柔的‘阳光’!”
他再次看向镜头,眼神无比真诚,却也闪烁着智慧与近乎狡猾的光芒:
“我以我所有的‘光’,我所有的‘热’,我所有的未来与财富,为我的丈夫,陈镜屿,担保。”
“我坚信,科学与时间会最终还他清白,就像‘日光计划’必将照亮这个陷入昏暗的世界一样。”
“我在此恳请大家,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人类文明,一个选择希望而非屈服于恐惧的机会。”
【全球网络瞬间爆炸】
#白裕初 日光计划# 【爆】
#他真的好爱他# 【爆】
#现实版我照亮世界只为你# 【热】
#嫁给爱情的样子# 【热】
民意开始发生惊人的逆转。白裕初用一场豪赌,将私人爱欲升华为拯救世界的宏大叙事,将陈镜屿从“危机元凶”的嫌疑,巧妙扭转为“带来光明”的奇迹象征。
与此同时,在滔天舆论的掩护下,真正的“科学证据”开始通过隐秘渠道,精准地释放。
历潇在他混乱而充满尖端设备的实验室里,烦躁地敲打着键盘,屏幕上流动着复杂到令人眼花的数据流。
“妈的,陈镜屿,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还得给你这怪物擦屁股!”他一边骂,一边将精心伪造的、“恰好”能部分解释异常的“飞机黑匣子碎片残留数据分析报告”和“陈镜屿特异性生理后遗症模型”打包,通过层层加密、无法追踪的路径,“塞”进了GACIC内部数据库和几家最具公信力的权威科学媒体的接收端口。
报告核心结论指向:飞机遭遇极其罕见的“强电磁风暴/局部空间异常”,陈镜屿所在座位区域因未知原理形成短暂“保护性气泡”,其身体异常(低温、微能量场)为罕见的宇宙辐射后遗症,是生命韧性的奇迹案例,极具科研价值,建议进行保护性研究而非定罪式调查。
而潘多拉,则在GACIC一次高度机密的内部论证会议上,面对依旧持怀疑态度的强硬派,用他那毫无波澜的、绝对理性的声调,给出了近乎终极的一击:
“根据我对陈镜屿博士体表残留能量的高维中微子衰变谱分析,其异常波形与溟海上空记录到的空间异常事件的理论模型高度吻合,置信度超过99.97%。这种辐射对人体组织无害,但会轻微扰动周边智慧生命的潜意识感知场,这从科学层面完美解释了部分接触者产生的非理性不适感与集体恐惧效应。将其简单视为威胁并加以排除,是源于认知局限的恐慌,而非基于完备数据的理性判断。”
三方合力,舆论、伪证、权威背书,构筑了一条看似无懈可击的证据链,环环相扣,将“陈镜屿是受害者兼科研样本”的论点牢牢钉住。
最终,“日光计划”展现出的巨大社会价值与白裕初赢得的广泛民意支持,形成了强大的压力。在滔天的舆论和无懈可击的“科学解释”面前,GACIC内部的强硬派不得不妥协。
几天后,“陈镜屿”被正式释放,官方声明将其定性为“罕见宇宙事件的幸存者,人类生命力与韧性的非凡奇迹,对未来星际环境医学研究具有重要价值”。
“对不住,陈镜屿先生,让您受委屈了。”那位王主任在交接时,语气缓和了许多,但眼神深处依旧带着审视,“但请您理解,我们都是为了人类共同的命运而奋斗。”
“陈镜屿”只是沉默着,目光掠过他,望向车窗外的白家豪宅,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有趣的藏品。
黑色的悬浮车平稳地驶回白家豪宅,白裕初就独自站在门口等待,身后是忧心忡忡的父母和佣人。
K.O.S.从车上下来,依旧穿着离开时的那身衣服,纤尘不染,神情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出门进行了一场短暂的散步,而非经历了一场全球瞩目的调查风波。
白裕初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如同等待君王巡狩归来的骑士。
K.O.S.缓步走到他面前,低头凝视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云缓缓旋转。
半晌,白裕初才抬起眼,冰蓝色的眼底带着一丝鏖战后的疲惫,却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胜利光芒,他用一种近乎撒娇的、却暗藏机锋的语气,轻声说:
“哥哥,为了把你赎回来,我把咱们家的‘星星’都卖掉啦。”他晃了晃左手,无名指上的“My Eternity”戒指在昏暗光线下闪烁,“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了,你会不会不要我呀?”
K.O.S.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仿佛在读取他灵魂中每一个细微的波动。
然后,祂缓缓地、极其人性化地勾起了嘴角,那是一个比以往任何一次模仿都更接近真实的、带着一丝奇异而深沉温柔的微笑。
祂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拂过白裕初额前有些凌乱的银白色碎发,低声回应,声音仿佛带着宇宙深处的回响与承诺:
“没关系。”
“哥哥把自己赔给你。”
“我,就是你的,永恒资产。”
“我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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