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桢的外祖父母在商界赫赫有名,夫妻二人携手同心打造了盛极一时的商业帝国。
而他们的女儿却对经商并没有兴趣,反而是对理论物理入了迷,毅然决然加入国家万有引力强磁场中心进行研究,也是在那里遇到了柏桢的父亲。
原本外祖父母年事渐高,也有些隐退的意思,二十多年前已经在逐步放权,既然女儿女婿都无心从商,那便雇佣了一支职业经纪团队来打理公司。
那时的柏桢虽然只有五岁,却展现出了近乎恐怖的学习能力,只带着读一遍就能背下整本牛津词典,仅靠自学就能掌握中学水平的几何知识。
那时的她十分孤僻,从不主动和同龄人交谈,也没有同龄人能与她达到同样的思维高度,甚至连很多自诩精英的长辈在她眼里也十分愚钝。
她只好把自己关在一座小小的城堡里,背过身缩进角落,偶尔听见门外的交谈声,但那在她不屑于参与这样低级的对话,没有人和她在同一个世界,她总是孤独又矛盾,一边不理解城堡外的世界,一边又羡慕着城堡外的人。
这样的日子,直到自家的别墅群对面又新建了一圈别墅,有一户新的家庭搬到这里为止——汪洋就是那时候闯入她的世界的。
汪洋家世代经商,家底深厚不可测,他的父母总是严肃冷静不苟言笑的随时能开新闻发布会的形象。但汪洋从小就活泼好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明明是住在清净的别墅区,却总能听见在外沉稳斯文的汪洋父亲掀翻房顶的咆哮声。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一整个后院里的花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你给我滚回来!”
“书呢?我问你书呢?!你敢给我藏树上去是吧?今晚你都别想从树上下来!”
“你丫还敢跑?!回来给我面壁思过,好好想想该怎么跟长辈说话!”
汪洋的父母时常指挥家里的佣人和保镖追着小泼猴到处跑,那皮猴子体力自小就很好,在别墅区到处乱窜,愣是没让人逮着过几回,当然,每次逮着了都免不了一通家法伺候。
有天阳光正好,柏桢在湖边长椅上盘腿而坐,怀里抱着一本和她上半身高度差不多厚的《拉马努金笔记》,已经翻了过去小半的厚度了,腿边还放着因为晦涩难懂所以倒扣放着的《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
正当她看到Eisenstein Series部分时,一个小男孩风一样从她面前跑过,带起的风弄乱了面前的书页,正当她用手抚平准备继续研读的时候,一群佣人和保镖衣着的人带着一股更强的风呼啸而去,刚弄平整的书页卷起了更大的角,连贯运转的思维被迫中断,优美有序的数学公式被打得零零散散。
“......”
那是柏桢生平第一次想走出自己的小城堡去学学怎么骂脏话。
柏桢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注视着这场绕着景观湖的追逐游戏,只见那男孩遛着一大帮人来了个环湖拉练五公里,终于体力不支放弃抵抗。
他被保镖们左右搀着,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大马金刀地在长椅另一端坐下,狂喘两分钟才勉强倒过气来,一把抹开额角直往下滴的汗,又溅了一小滴在柏桢的书上。
他大剌剌地刷完存在感之后,这才向柏桢投去有愧疚但不多的目光,真诚道:“不好意思啊弄乱了你的书,没坏吧?我可以赔你一本新的。”
柏桢忍住了没翻白眼,淡淡道:“没关系,反正要扔的。”
“哦?为什么扔?这......”汪洋觉得有趣,于是凑过去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书是什么,然后就嘴巴张成了O型,瞪大了眼睛,惊道:“小丫头你才几岁你看这个?!不会是看不懂所以要扔的吧?!”
柏桢不善言辞,简短的回答:“不是,一遍就记住,所以扔。”
“......”
汪洋抓耳挠腮半晌,实在想不出什么语言能确切地表达自己的心情,于是噌的一下从长椅上窜起来,面对柏桢低头倒退一步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举于额前,铿锵有力地说道:“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然后就被慌忙捂脸逃窜的佣人和保镖架起来拖走了。
......
两家比邻而居,两人相伴长大。
每逢柏桢生日,家里都会办一场宴会,邀请同龄的小朋友们一起玩。
柏桢以前不喜欢生日宴会,因为她还把自己锁在城堡里不出来,她向来只在切蛋糕环节露个脸,然后扭头就走比兔子窜的还快。
直到汪洋出现后情况才有所改观,毕竟他太聒噪了,普通的城堡门也挡不住那魔音入耳。
“柏桢——”汪洋拖长了音调在门外喊,“快出来,快看我给你准备的独一无二惊世骇俗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日大礼——你一定会喜欢得痛哭流涕没齿难忘欢天喜地的——”
“......”柏桢扭头就走,只想捂住耳朵。
“这本书你绝对看不懂,绝不可能一遍就记下来,”汪洋总算是戳中了柏桢的痒点,“桢桢——快出来看看嘛,《Principles of Neurobiology》,最新正版,我托国外的小伙伴寄回来的哦。”
柏桢又慕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犹豫片刻,把城门打开了一条缝,看着汪洋手中包装精致的礼盒,第一次亲手接下别人送的礼物。
后来还有十个像这样的生日贺礼,还有数不清的新年礼物、元旦礼物、圣诞礼物......包装精良的礼盒里一定会有一本他精心挑选的书,一张手写祝福语的贺卡,一盒亲手烘焙的西点。
柏桢都没有按照常规学制入学,而是请了家庭教师专门辅导,这种行为在当年的商圈中十分常见,并不稀奇。
直到柏桢在国际生物奥林匹克竞赛和数学竞赛中分别斩获两项金奖,中科大少年班就向她递出了橄榄枝。
......
柏桢去中科大少年班报道的那天才刚满十岁,陌生环境于她而言是一种应激源,能让她下意识地竖起满身的尖刺,然后转身再把自己关进城堡里。
正当她坐在教室角落的座椅上出神,在脑海中复盘近几天读到的书籍时,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挡住了眼前的光线。
“......汪洋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五官轮廓背着阳光看不真切,但是眼中璀璨如星辰的笑意和微光却能是别处再无可见到的光彩。
“我当然可以来这儿啊,因为我拿了物理竞赛的国际银奖呀。”汪洋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献宝一样给她展示自己的奖证,“再说了,给你来当免费书童不好吗?我倒要看看除了我还有谁能跟上你的思维速度?欸,话说你是拿了什么奖来着?我们不在一个竞赛项目里,没法听说你那边的消息。”
柏桢面无表情地从书包里掏出两张金灿灿的奖证摊开放在桌上,然后抬眸看向旁边的汪洋,出于一丝隐秘的恶作剧心理,她并不想错过汪洋接下来的深情。
汪洋直愣愣地盯着奖状看了半分钟,然后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将自己对比之下黯然失色的银奖收进书包、拉上拉链、一把塞进抽屉,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含糊。
座椅在地上划出呲啦一声,汪洋面朝柏桢咚的一声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字字铿锵:“大哥!再受小弟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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