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一回,不再嫁与他。

“玉娘,你当真是要与王家结亲?”

齐家宴会,梅花树下。

容颜俊秀的男子眉眼阴沉,在谢玉娘提到那王家时,眼中划过一抹戾色。

“六殿下,世间姻缘,最讲究的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亲早已在我少时就许了王家结亲,玉娘不好违背诺言。”谢玉娘声音清糯,淡淡说道。

一张粉玉般的小脸在淡红梅树下更是衬得她人比花娇,姝色无双。

她站在那,玉瓷样的双手妥帖地合着,身姿如初成的幼松般笔挺,说话时一板一眼,极有规矩。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不愧是谢家大族出来的嫡小姐,小小年纪就如此有礼,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赵景知道她严肃认真的性子,说出来的话不会作假。

所以,这番话更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玉娘,你再等我两年,我当上了太子,就立马娶你为后。”

“你瞧,这是父皇送来的宝珠。”

“我本是没有的,特意去要了一个给你。”

少年的手笔直修长,只有虎口处有一点练武练出来的茧子。

手中拿着硕大的淡粉珍珠,赵景笑得眉眼弯弯。

一双凤眼笑起来,很是招人喜欢。

但谢玉娘却没有收下,少女低下了眼睫,鸦羽一般在眼底扫下一小片阴影。

这些日子,谢玉娘哭了很多次。梦中的记忆是如此真实,令她相信。

且,赵景是想要夺取皇位的。

三宫六院,赵景的身边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呢?

这些日子,想到那些,谢玉娘偷偷哭了很多很多次。

终才能在赵景面前不红了眼。

虽然模样淡淡,但赵景煜很熟悉谢玉娘,知道她这副样子,肯定是为什么事生气了。

小半会儿,他想到了支持他的刘胡二氏向他送上的两位族中美人。

“玉娘,你还在为那事生气?”

“你知道的,这不是我本意。”

“是我手下的人送来的,我若是不将她们收下,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赵景伸手要去握谢玉娘的手。

少年的体温炽热,在冬日里双手也烫的和个小火炉一般。

但谢玉娘却是躲过了赵景煜伸来的手。

赵景煜见此景,着急的很。

“玉娘,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从来没碰过她们,她们到了府中,都是下人安排的。我连她们的面都没见过。”

“过两日我就给她们些银钱,将她们打发走。”

赵景垂下眼睛,状似可怜。

“玉娘,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你上一次说元宵节要带我去看烟花,吃胡地的烤饼。”

是了,上次见面。

谢玉娘拿着本经书,极认真地和赵景说,只要他专心温书,把这一卷经书学好,就带他去吃没吃过的胡饼。

那时谢玉娘抿着嘴巴,学着夫子的语气说话。赵景当时就扶着膝笑得在桌前起不来,说她是个小大人。

这些回忆让少女的眼眶微湿。

谢玉娘这次要和赵景断绝关系,是因为,她做的那些无比真切的梦……

梦中,赵景是娶了她,也许了她当皇后。

但却也许了他的表妹宋白茗贵妃之位,代她协理六宫。

梦中,

她和赵景在高高的宫殿里过了许多许多年。

他们夜夜宿在同一张床上,但赵景却越发不信任她了。

他说她害死了宋白茗的孩子,推倒了其他妃子到那冰冷的湖中。

他说那个端正清雅的谢氏名门嫡女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只会争宠嫉恨的宫中毒妇。

谢玉娘的眼中流下一行眼泪。

但她抬手自己用袖子笼去,没掏出帕子,也没接赵景递来的帕子。

“殿下,顾小姐还在等我,我要回去了。”

花园里,玉一样的娇娘拭完了眼泪,只是薄薄的眼皮上还有些红。如同初熟的青桃,白皙的肤上透着颜色。

赵景见实在留不住她,看见那两行清泪,心里虽着急生气,但又强忍了下去。

赵景没话找话,提起上次谢玉娘说的帮他寻人之事,温声开口说道。

“玉娘,你上次能托顾小姐帮我寻人,需要玉佩。”

“这次出府我走的匆忙,未能带来。”

“下次再带来给你可好?”

谢玉娘垂下眼睫,指尖攥紧袖口衣裳,低声说道。

“殿下说不纳妾,可为什么要追寻那位金儿妹妹。”

赵景听到,知道这是玉娘在吃他的醋了。原来一切只是吃醋。

赵景心里知晓了玉娘还是在意他的,和王家结亲说不定也是气话,都是为了恼他。

少年一双桃花眼似是碎了星子在里面,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玉娘,你知道的,当时我落难在荆州。”

“夜半生病,是那位妹妹帮我找来名医,才治好了我让我能顺利回到京中。”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托顾小姐帮我寻人,也是为了报恩。”

说到此处,赵景语气情意绵绵。

那段在荆州的时光,是他心底美好的回忆。

在月下,

少年抚古琴,女子奏琵琶。他们聊天玩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找到金儿,也是他的一个心愿。

“玉娘,我寻到金儿真的是为了报恩。”

“劳烦你到顾小姐面前为我说情了。”

少年的眼底一片真挚,似乎真的没有夹杂私情。

“好。”

“我会帮殿下寻到金儿的。”

“还请下回殿下将那半块圆玉来,我好去寻拿着另外半块玉的金儿姑娘。”

谢玉娘抬起头,少女的杏眸目色明亮,望着赵景,这个昔日她最为倾恋的少年郎。

赵景见她点头应允,脸上顿时绽放出欣喜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欢快。如同得了一大块肉的小狗儿。他一边轻轻拍着手,一边兴致勃勃地嘴里嘟囔,等过两日天气好些,他要带她去哪里好生游玩一番。

“那地方有山有水,旁边还有个书院,有许多藏书古本,到时我统统借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玉娘,你说好不好?”

红衣少年语气轻快,眼底藏着没讲出来的情愫。

面对着他的问题。

谢玉娘眉眼淡淡,极有规矩的少女不会有太大的表情神色。

她稍稍弯了弯眼睛,唇角轻动,点头说了一个字。

“好。”

同时,她握紧了衣裳中那半块镶金圆玉。

02

“谢玉姝,你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别以为朕不知道!”

“你、刘妃、还有那新进的王常在!”

“都是世家派来害朕的!”

“你们都想害死朕!不仅要害死朕!还要害死朕的皇子皇孙!”

“安儿她才只有四岁!朕的女儿只有四岁就被你们给害死了!”

……

“又拿出那半块玉做什么?”

“朕当时是落难了,你也是帮了朕。”

“但这一切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提了!”

梦中,喝醉酒的皇帝眼神发红,手握长剑,发狠地周围的陈设毁坏殆尽。

已是皇后的谢玉娘流着泪,她腹部微微隆起,身躯颤抖。

她扶着硕大的肚子跪倒在地,流尽了眼泪。

“陛下,臣妃真的没有出手害过小公主。”

“我是与宋白茗不合,但绝不会出手去害死皇嗣。”

谢玉娘泪流满面,脸上神色痛苦。

“哦?照你这么说,皇后竟是什么都没出手,没有害死过别人?”

赵景神色阴郁,一把将倒在地上的谢玉娘抱起,扔至龙床。

“你既然对我情深根种,又为什么前几月去会见顾将军。”

修长的手指覆上谢玉娘锦衣下温热绵软的肚子,赵景带着酒气的气息呵洒在谢玉娘的脖颈。

赵景眼睛发红,带着恨意。

“这孩子又真的是朕的吗?”

谢玉娘身子一僵,浑身发冷。

随即伸出手,扬起手给了赵景一巴掌。

顾时彦出身世族刘家,曾是她父亲门生,待她有如亲妹。更是在赵景势低时,一直站队赵景。

她只是因为顾时彦祖母病逝,去顾家祖地吊唁参拜,他竟然就存了这么多心思!

受了这一巴掌,赵景却笑了,语气说不出的阴冷。

“可惜皇后心里存了别人,也只能日日与我纠缠了。”

?

谢玉娘垂下头,握住了手中茶杯,坐在宴席中的凳几上。

座次一旁是不少的世家族妇,也有不少未出阁的小姐,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谢玉娘自幼便受到谢家严格的教育,家中的嬷嬷们更是时刻教导她身为闺阁女子必须谨守本分。

在用膳之时,她被要求需细嚼慢咽,决不许发出半点声响。行走之际,更要步步谨慎,保持腰背挺直,目不斜视,绝不可快步疾行。

所以,即使是回忆想到梦中种种,谢玉娘也是面上不显,只是握紧茶杯的指尖微微发白。

只有手中茶杯,荡起了一点点水纹。

外人看去,像是一个小姑娘在盯着茶杯发呆一般。

“玉娘,外面齐家请的戏班子快到了,听说会唱那咿咿呀呀负心汉被砍头的戏。”

“可好看啦。”

来人头上斜插着一支精致华美的鎏金蝴蝶发钗,身着一袭粉霞般的长裙,外面罩了厚厚的狐裘,脚下一双方便快走的鹿皮短靴。

她的面容五官极淡,唯有一双眉毛又黑又重,生的跟顾国公一模一样。

顾燕飞是顾国公的嫡亲小小姐,也是谢玉娘的手帕交。

两人自小在一块长大,关系很好。

有什么好事顾燕飞都想着她,谢玉娘也对顾燕飞很好。

“瞧,你上回给我做的鹿皮靴子。”

“我穿着可暖和了。”

顾燕飞伸了伸腿,脚底下的鹿皮靴子上沾满她疯玩时的雪花。

“冬日天寒,顾姐姐小心着凉。”

“且女子不可走路时踩跳,说话时要小声些才好,吃饭前应早些坐下······”

谢玉娘伸出手,为顾燕飞理着狐裘的系带和凌乱的前襟。

她小声说了一通,整个人显得一本正经。

但脸蛋还是鼓的,未褪去婴儿肥,瞧着手感极好。

“呀,我是国公府的女儿,这些没事的。”

顾燕飞实在是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谢玉娘的脸颊两侧。

“嘿嘿,我在齐家跑又怎么了?我是国公府嫡女,又是皇后的外甥女,我看这齐家谁敢管我?!”

顾燕飞语气轻狂。

谢玉娘被她捏的眼睛微微眯起,脸蛋有点淡红,伸出手来搭在了顾燕飞的手腕上。

却没有用力,只是柔软地蹭了蹭顾燕飞的手背。

声音清小。

“顾姐姐身为皇亲,还是要注意一些,这样才好。”

顾燕飞闻言,暗道谢玉娘真是可爱。

她拉着谢玉娘的手腕,将人从宴席上拽了起来。

“好了好了,谢妹妹你放心,我知道分寸。不过今日这戏班子可是难得一见的名角儿,咱们可不能错过。”谢玉娘被她拉着走,脚下步伐依旧稳重端庄。

两人一同穿过齐宅回廊。

昨夜下了大雪,除去行路的回廊内,宅内的假山黑石、绿松柏树上均落了厚厚一层雪霜,望着冰晶洁白一片。

大雪正巧也是十分收声,左右无人,顾燕飞压低了声音说道。

“玉妹妹,六皇子寻人那件事情,你打算告诉他实情吗?”

“还是说让我继续瞒着,说还没找到那人的下落。”

几年前,六皇子赵景被贬去荆楚之地。

谢玉娘正巧正在回外租家院中养喉病。

顾燕飞那时也去了荆州,名义上是为了看望闺中好友谢玉娘,却也是托父亲暗中交代,给六皇子赵景送去顾家亲卫和银钱。

那时,以纱覆面的谢玉娘、赵景、顾飞燕经常一同游玩。

“我……”

“燕飞姊姊,请你不要将金儿是玉娘的事情告诉六皇子。”

谢玉娘站在原地,双眼极为认真,语气正式又严肃。

“我……”

“我不喜欢六皇子了。”

赵景认识谢家玉娘是在回京后,二人相处不过两年,赵景就对谢玉娘情感深重。

若是让他知晓了在荆楚时,是谢玉娘照顾他,在雨夜救了他,怕是赵景死也不会放手了。

“呼,那便是最好了。”

顾燕飞长舒一口气,恢复了往日轻松的神色。

谢玉娘就算不是长房嫡女,但也算是谢家的人。顾家支持的是太子赵亨,帮助赵景是顾家不得已而为之,另有隐情。

若是谢玉娘嫁给赵景,顾家不免会让顾燕飞减少和谢玉娘的走动。

顾燕飞想和谢玉娘做一辈子最好的手帕交。

“我瞧着那六皇子也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单纯,性子也没有那么好。”

“等改日啊,姐姐给你介绍两个更好的英年才俊来。那是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

顾燕飞和谢玉娘穿过回廊,喧闹声渐进,来来回回端着点心酒水的下人变多。

顾燕飞看到那要上台表演的戏子们手里拿着一根威风凛凛的长刀,虽是没开刃,瞧着却是极威风。她来了兴致,跑上去拽住那戏子们询问去了。

谢玉娘小步小步走着,心中思量着梦中的那些事情。

她之前隐约梦到过一点点顾姐姐的事情。

那是皇后的她在院中和丫鬟低语说的。

“顾姐姐……顾姐姐嫁与曾家真是太过可惜……”

谢玉娘想得出神。

拐过一处转角,正巧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一股淡淡的柏树香气混合着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微微一怔。

那香气不浓烈,却莫名地令人心安。

谢玉娘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那人眉宇长相间透着几分冷峻,神态却是宽和的。

“顾大哥哥。”

谢玉娘轻声唤道,那是顾燕飞的长兄,顾家嫡长子顾时彦。

他并未言语,只是微微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侧身而过,重蓝衣袂轻扬,留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步伐稳重,朝院内走去。

谢玉娘站在原地,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似是在哪里早已见过了这一幕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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