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来自于浙江的男孩子,比余动大一岁。
余动是个过于坦诚的人,青少年的时候被网络上的花花世界所迷惑,缺乏了对于自己个人信息的基本保护意识。
在填个人信息的时候,她没有像班上那一群非主流一样,填一些奇奇怪怪的火星文,而是填了自己本来的名字、性别、年龄、学校,甚至包括做头像的那张自拍,都是真的。浙江余动要在茫茫网路当中找她 ,只要轻动手指点下搜索,易如反掌。
如果让二十岁的余动回望到自己的十三岁,她一定会无比地庆幸自己在网路上聊得这么来的第一个陌生人竟然不是什么抱有奇怪心思的怪大叔,或是什么玩弄感情的社会人士,而是这样一个愿意和她一样,交心的同龄人。
浙江余动是个健谈的人,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暖男。
浙江余动就像她失散多年的哥哥,用温柔的言语和细致的关心将余动笼络,这样攀攀附附、纠缠而上的温暖就像黑夜里出现的第一束烛光,小巧而明亮,颤颤巍巍地,明黄的火焰一时晃住了余动的心神。
如果天气寒冷,浙江余动会事先看好X市的天气预报,提前一天提醒余动加衣服。
“明天X市要降温了,你要多穿点,不要因为贪漂亮就着凉。”
然后还会加一句:“初三很关键,影响到中考就不好了。”
有一次,余动和妈妈吵架了,闹得不可开交,她把自己锁在电脑房,脑海里第一个想找的人不再是陶澤蕾,而是那个远在浙江的余动。
“我和妈妈吵架了,她觉得我充Q币花钱花得太多了。”
浙江余动的安慰呢,不同于陶澤蕾的卖力吐槽,但总是能踩在余动的心坎上。他会说:“你妈妈对你一直很放心的,她只是担心你在上面认识了坏人被骗钱。”
“老一辈都这样呀,这些互联网啊什么的对他们而言太新了,他们一时肯定没法完全接受的。你妈妈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妈妈平时管我,我都只有一个小时的玩电脑时间呢。”
想到他愿意把每天为数不多的玩乐时间花在和自己的聊天上,还那么关切地安慰自己,余动心底莫名出现的悸动就一时盖过了怒火。
偶尔有几次,余动会带着好玩的心态,问浙江余动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浙江余动已经上高一了,浙江的教学质量一般都比X市要好,他学的内容比初三的余动要深入很多。余动只要在化学或者物理上遇到一点难题,无论会不会做,她都会拿来问浙江余动,仿佛是带着点窘迫,想证明自己也不是一直玩游戏,不学无术的。
浙江余动对于余动的询问,都会慎之又慎,拿一张雪白的A4纸,在上面把答题的每一个步骤都写得清晰易懂。黑白对比强烈,衬托得他本就潦草的书法更加飘逸。
长此以往,陶澤蕾发现了余动的不对劲,这个时不时看着黑板发呆的女孩子每一次咧嘴笑都在冒着心形的泡泡。她的直觉告诉她,余动这个小女生瞒着她搞出了一件很大的粉红色事故。
陶澤蕾掂量着容光焕发的余动,想着一定要找个好时机打听打听。
现在是课间,外面淅淅沥沥地飘着点雨雪。已经12月份,浙江余动和余动已经认识将近三个月了,前几次聊天的时候,从无恋爱经验,但却无师自通的余动在□□上非认了浙江余动做自己的哥哥。
“你看我们同名同姓,你还比我大一岁,可不就是我哥吗?”这边的余动理直气壮。
屏幕那边的浙江余动,带着点纵容和无奈,笑着敲下了“嗯,是吧。”
余动不是不开窍的人,她大概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时常关心照顾她的大哥哥是喜欢的。至于有多少喜欢,可能一点点,可能有一些,也可能很多很多。
他俩天南地北隔了一千多公里,这段距离里每一寸都塞满了不确定性,所以余动也不敢太大胆,连喜欢这件事,都藏在自己的心底,有的时候拿出来,以往的所有对话都变成了蜜糖,甜滋滋地浸润了人整个身子。
看着窗外的雨雪,余动出了神,以往都听说一起看第一场雪的恋人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就是不知道浙江那边今天是什么天气,会不会也在下雪。
“动酱,数学老师叫我们去办公室拿月考试卷。”余动的神游被打断了,她抬起头,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宋晨泠。
“哦哦你等我一下,我扎个头发我们就走。”
余动的头发披散着,散落在她米白色的毛衣上,她低下头,在抽屉里的各个角落寻找头绳。弯下腰的那个瞬间,宋晨泠脑海里盘旋了许久的栗色瀑布又出现了,几个月过去了,余动的头发仿佛长了一些,已经到腰了。
努力克制着自己要伸出去的手,宋晨泠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发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看余动摸遍了抽屉都没有找到,低了低眉,将自己手上自夏天以来就一直戴着的一根头绳扯了下来,递到了余动的面前:“我这儿刚好有一根,你要不先用?”
余动从抽屉的杂乱中抬起头,她诧异地盯着宋晨泠,一个男生手上怎么会有头绳?但余动没有多想,只是在谢过了之后,麻溜地拿过来绑了一束高马尾,和宋晨泠一起去数学组办公室了。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班级门口,教室内,邝雁鸣盯着两个人的背影,怅然若失。
老师办公室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余动边走着边和身边的宋晨泠聊天。两个人都没有撑伞,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盖在宋晨泠和余动的头发上,然后又迅速地融化成水滴。
“我听别人说,你当上学生会会长了?”余动偏过头,看着宋晨泠摇着脑袋抖落头上的水滴,问道。
“对啊,”宋晨泠笑嘻嘻地回答,他的眼睛眯成了月牙,映着雪白的脸颊好看极了,“虽然初三了,但也想挑战一下自己。以后要是学业上有问题,还麻烦你这个学霸帮帮忙呀。”
“行啊,互相学习。”余动答应得很干脆,“你以后高中想在哪儿读?”
一粒雪花,被风送到了余动的脸前,接着飘飘摇摇,晃着恰好落到了她的鼻尖。鼻头突然一冷,余动略微皱了皱眉,接着小猫儿似的将小巧的鼻子皱了起来,她扬起手,轻轻地将那一粒早就化成水滴的雪花拂去。
宋晨泠在旁边看得痴了,他想起余动的母亲在X市一中的高中部当数学老师,那想必余动以后一定会保送到一中接着念高中的。他笑了笑,说:“就在一中吧,离家又近。”
“那你以你现在的成绩,是一定可以被保送上的,你大可安心了!”
“嗯……你也加油。”
很快,圣诞节就要来了。这个时候的洋节日还是个新鲜的玩意儿,虽然学校不会放假,但是班上很多同学都事先准备好了礼物和贺卡,初三(3)班的同学们也讲好了当天晚上一起出去下馆子。因此日子一到,校园里虽然没有张灯结彩,但弥漫了一股浓厚的节日气息。
余动早就听陶澤蕾说了,圣诞节,是最适合表白的节日,虽然两个人隔着很远,礼物啊、贺卡啊啥的他都收不到,但余动有自己的想法,她一早就在准备着,想在趁着天时地利人和,跟浙江余动表白。
“父母同名同姓的话,生出来的宝宝应该要叫什么名字呢?”余动怔怔地出神儿,想了一会儿,迅速地羞红了脸,将脸上那两片飞红埋在了臂弯,痴痴地笑了。
其实在圣诞前一个星期,余动就在聊天的时候各种暗示浙江余动了,她时不时地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对方的回应。浙江余动有的时候回复的很及时,但有的时候却一句话都不会说,直到过了许久,才回复余动,不过已经将话题岔开了。
这样看似平常的回复虽然让余动有些动摇,但改变不了她的决心。“或许他只是害羞了,”余动这样想着,“他一时激动,不知道怎么样回应我罢了。”
圣诞当天,余动起了一个大早,她迅速发了一条说说。
“You, you are my today and my tomorrow. You, only you.”
说说的后面跟了一串的玫瑰和爱心,还注释了一个日期,是浙江余动主动加她的日子。
接着,她满怀着希望,赶去了学校。
宋晨泠当天也起的很早,他家楼下有一家花店,每天早晨五点钟的时候进花。几天之前,他就已经和花店老板讲好了,要了四十多朵白玫瑰和一朵红玫瑰,红玫瑰一定要拿最好看的纸仔细包好。
宋晨泠有些害羞,这是他第一个这样真情实感地动心的女孩,他想把她像水晶一样地捧着,因而不敢直接唐突地去送花。
于是就只能曲线救国,那四十多朵是班上同学每人一朵,这一朵红玫瑰是专属于余动的,他要亲手给她。
含着一腔温暖笑着,宋晨泠打开了电脑。
随后,笑容就在脸上凝固了。
余动的说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视线,这很明显是一条表白说说,后面跟着的日期是他完全没有印象的一个普通的日子。
也就是说,这条说说,她的心动和情感,都与他无关,是写给其他人的。
到教室的时候,还很早,教室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余动一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一支开得正好的白玫瑰,用金色镶边的塑料纸包裹着,和这个雪白色的季节搭配在一起,再合适不过。
慢慢走到自己的桌前,余动的眼睛倒映着桌上的通红。一朵和她拳头一样大的红色玫瑰,系着香槟色的丝带,摆在桌前。余动拈起这朵盛开得美艳的花,凑在鼻子前面闻了闻,花瓣层层叠叠,上面还有晃动着的水珠。一股最自然的香气盈满鼻息,余动看着玫瑰,绽开了笑颜。
教室的角落,宋晨泠正和一个男生聊着天,他嘴角蠕动,说出来的话一句都没有进脑子。眼神怔怔地,落在了余动的脸上,朝阳透过窗户,打亮了他的眉眼,却驱不散萦绕的落寞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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