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珏这边等到半夜也没等到墨循回来找自己,去墨循房间探查却发现墨循正躺在床上大睡,赵珏叹气,只好回屋休息。
第二天一早,墨循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顾不得收拾,先去找了赵珏。
赵珏正在喝水,瞥了一眼来人,问道:“昨夜去问了没有?”
墨循顿了一下,回道:“问了。”
赵珏一喜:“可问出什么没有?”
墨循答道:“他十七岁了。”
赵珏:……
“其他的呢?”
墨循低下头:“没了……”
赵珏:……
一行人出门的时候天色才微亮,客栈后厨几声不时的鸡鸣越来越远,平日里热闹的临德街此时正安安静静,沿路除了一家早食摊忙活辅料的淅索声,便只剩下虫鸣了。
允礼此时正坐在轮椅上被清源推着走,清晨的风沁着凉意,也不似正午透着的黏着,掠过允礼的耳畔,叫允礼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允礼打着哈欠,早上是被清源叫醒的,清源说赵珏找了一艘商船,趁早上人少越早动身越好。平日并不会这般早起,昨夜又喝了几口酒,以至于现在还未清醒。
眼看着快到码头,赵珏令众人停住,昨日让明昭几人出去寻船,船舶虽多,行船方向却不一,最后花了大价钱才说服了一艘商船船主送他们去恒州。既是商船,船上杂人众多,他们几人就不便佩剑上船了。可长剑要藏在哪里才不被人发现,这可是个大问题。赵珏出门顺手戴了个笠帽,看起来比昨日更像个江湖游客。他压低帽檐,仿佛遇到了难处。开口说道:“我们人数不少,带着多把长剑上船太引人注意,眼下最好把兵器藏起来。”
明昭道:“藏在里裤?”
被一旁的周信一言驳回:“不妥,走几步路就都看出来了,还会被发现故意掩饰,麻烦更甚。”
墨循说:“不然扔掉,我们下船再买?”
清源发声:“我的剑不扔。”
“放我这吧。”允礼开口。
赵珏不明所以:“你一个人拿那么多剑更可疑。”
“我说,藏在我的轮椅里面。”允礼说着站了起来,不顾众人惊疑的神色面向自己的轮椅,蹲了下来,打开离脚踏最近的第三个木抽屉,抽屉同轮椅一般宽,里面放着一条用白布裹起来的鞭,看不清是什么材质。允礼把鞭拿了起来缠在腰上,拍了拍手:“呐,这里可以放四五把剑,匕首可以放身上。”
见没人理她,感到奇怪。允礼扭头去看众人,却看到除了清源之外的各人脸上都带着怪异的表情。赵珏先缓过神来,问道:“允礼,你的腿……”
“哦,陈年旧疾,走不了远路,时不时犯病,这一趟出来也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殿下,便备了把轮椅,没想到路上还挺好用。”
赵珏对允礼的好奇更甚了,可现下不是探根究底的时候,先把自己佩剑放了进去。竖着不行就斜着,最后还真放了五把剑进去。
墨循的剑稍长,塞不进去,只能自己拿着。他把手上的佩剑卸给赵珏:“殿下,你需有物防身。”赵珏随手接下,淡淡应了声:“嗯。”
“现下连站也站不得了,殿下担待,我腿又痛了。”允礼说完又坐回轮椅上,装模作样的皱着眉头。
墨循一直盯着允礼看,允礼刚刚站起来的动作更像是跳起来,腿部发力,落地轻盈,说不定还是个练家子,哪里像个腿疾如此严重的。
赵珏盯着却是允礼腰上那条鞭子,装病弱,行事可疑,轮椅上面两个抽屉装的又是什么?越想脸越沉,也不知这一趟出来是对是错,可玉佩的事一定要搞清楚,断没有到这里了还停下折返的做法,只能一路小心,提防着这对主仆。
十个人两把剑,有一个还是残疾人,上船还不至于太招摇。允礼满意极了,犒赏似的拍了拍轮椅的扶手。
待船开时已近巳时,即便是行至最近的丁州也是明天的事了。各人入船安置好歇处,允礼这是第一次坐船,刚开始还觉得新奇,一直待在舱外看着船主吆喝解绳,还没等船离开码头地界,两侧的太阳穴就袭来丝丝钝痛,伴之胸短气闷,无奈只得回舱休息。入睡前吃了粒镇气丸,醒来已不知道是何时,允礼凝神听外面的动静,想来现在已经入夜,听了一会也没个动静。再闭眼已经睡不着,坐起来感觉晕船的症状好转许多,允礼起床点起蜡烛,拿出已经数天未完成的新式连环弩设计图,继续思考簧片应该放在哪个位置,箭矢命中的概率才更大。
出楚州的第一天,有人晕船,有人酣睡,赵珏却丝毫未有困意。今夜风大,时不时几朵薄云遮住细月,赵珏站在船面,望了月亮许久,喃喃道:“父皇,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你了……”
齐宁六年,冬。
大雪连降十日,昨日燕州节度使朝上上奏,称燕州城墙下一夜出现五具冻骨,城外农田损失不可估量,今年的冻灾尤为严重。赵枫站在和安门上,拢了拢披风。
旧雪未消,新雪又拥,和安门前的巡逻卫到了换班的时间,副卫长林相陂今夜值班,领着手下一步一步踏着雪走来。早前下了雨,促着未扫的雪融得快了些,巡逻卫踏过的地方被靴底带来的脏污染黑,是以赵枫眼下,是一片黑白交杂的乱象。
十二岁的赵珏冻得双耳通红,他摇摇父皇的袖子:“父皇,烟花什么时候出来呀。”
赵枫目光定在一处许久,对赵珏的问题恍若未闻。和安门是吉北最高的城楼,以往站在这可看到宫门外的繁华闹市,吉北是我朝吉都,即便是到了夜晚,街边也是人流不断,彩灯不熄。可今夜却各户家门紧闭,商户锁店,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
“父皇?”赵珏往赵枫身边靠了一步,“父皇,珏儿冷,我们不看烟花了好不好。”
赵枫垂眸,好像终于听到了赵珏的声音,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赵珏的头:“珏儿,今夜没有烟花了。”
赵珏想撑起笑容安慰父皇,却发现站在这里一个多时辰,脸已经被冻的做不得任何表情。他还是尽力露出白齿:“定是太冷啦,待天气回暖,父皇再陪我上来可好?”
赵枫眼里泛光,嘴边还是扯起一抹笑容,牵起赵珏的手往宫里走。“回宫吧。”心里想着,珏儿,以后也不会有烟花了。
送赵珏回凤居宫后,赵枫一夜未眠。他坐在龙息殿里,遣了所有伺候的宫人,一个人聋拉着脑袋,抚摸着已故的明妃画像,满面涕泪。“婉儿,朕就要来寻你了……”
第二天的赵珏是在颠簸的马车里被震醒的,他惊恐的发现眼前并不是熟悉的行宫,而是一方狭窄的马车,身上还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理智让他并未大喊出声,他先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身后还躺着一人,看身形应该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之前竟是枕着他的肚子睡的。
赵珏用肩膀蹭了蹭身后的孩童,见他不醒,又转过身用脚踢了一下:“喂,醒醒,快醒醒。”
墨循被人踢醒,嘟囔着嘴,用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皮,看见赵珏已经醒了,忙坐起来。“你醒啦。”
赵珏问:“你是谁?”
“我是墨循。”墨循哈了口气。
赵珏的印象里,姓墨的人并不常见。“你认识墨繁吗?”
墨循指了指车帘的方向:“我爹现在就在驾车。”
是墨繁绑的自己?父皇极为器重墨繁,指派墨繁为玄阁暗卫首领,他有什么理由绑架自己?墨循看着赵珏脸色几变,从旁边的包袱中取出包好的馒头,问道:“你饿不饿?”
赵珏还是想不出来墨繁有什么理由绑自己。“不饿,你给我解开绳子。”
墨循摇摇头:“现在还不行,你会乱跑。”
“那你让墨繁来见我。”
墨循想了想爹之前给他吩咐的任务,继续摇头,把包子塞进赵珏的嘴里。“你还是吃包子吧,我再睡会。”
……
出了吉北后,墨繁解开赵珏身上的绳子,带着墨循跪下请罪,赵珏这才知道是父皇下的旨意,今天起他已不是人人敬畏的大皇子,行宫里坐着的人也不再是自己的父皇。
不日,新皇赵漱大昭,先帝赵枫病逝宾天,生前感六皇弟之大德,下遗诏传位于赵漱。先皇殁,举国理应服白三月,可新皇登基第一天,下令大办年宴,恰逢雪停,赵漱感激天恩,大赦天下,减免赋税。百姓们对新上任的皇帝感恩戴德,哪还有人记得先皇的灵柩此刻还未下放皇陵,更别说关心先皇的妃子和皇子们的下落了。
墨繁此次出来是没有目的地的,赵枫给他下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丑时带赵珏从凤居宫暗道里出宫,离得越远越好。本想带着赵珏安置下来再做打算,没想到一路上到处是追兵,于是他们从北方逃到南方,从吉北逃经半个国土。从那以后,过上了七年颠沛流离一直逃亡的生活。
元复七年。
夜里烛火伤眼,允礼画了不到几炷香的功夫眼睛就受不住了。她打开房门,并未见到清源。踱步行至船面,见上面还站着一人。
这会儿月亮探出头来,海浪因着银光闪烁粼粼,允礼向前探去,只觉得赵珏身周笼着一层清辉,他站在海面上,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夜色为他的五官塑上更为坚毅的线条。允礼望着赵珏,只觉得空气中有一尾柔和的尘息在指引自己向前。
鬼使神差地,允礼走向赵珏。
赵珏回神,听到来人脚步,戒备地转过头去。“允礼?”
“赵……,殿下这么晚还不睡?”
赵珏看向允礼:“没睡的不只我一人。”
“白日里休息太久,这会反倒睡不着,便想出来看看海景。”
赵珏敛神,“夜里风大,早点休息吧。”说完,径直向里走去。
允礼呆站了一会,一阵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哆嗦,感到凉意,也折身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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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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