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枝头香,园香覆槭叶。——佚名
乙卯年三月初二。
夜晚星光闪闪,翎坤宫上方偶尔会飞过几只小鸟,杨柳风拂杨柳,玉荧同林槭站在屋顶正脊上。
“丰岚王姬也会怕死?”他指尖红线还缠在她手腕。
“说吧,想要什么?”玉荧不想回答,她将牵丝引从手腕取下,拍了拍衣物上的浮尘,手臂交叉在胸前,仰头看向林槭。
林槭低头,他比玉荧高一个头,随即坐了下来:“王姬你这么说我也想不出来,不如容我想想,说不定哪天我想出来了再拜托你也不迟。”
“随便你,还有,这是本宫的屋顶,不管你要干什么,上别处去。”
林槭起身,学着玉荧双臂交叉,一步步走近她:“怕我?”
玉荧想找梯子离开,却发现梯子真躺在地上,她的脚慢慢往后挪:“本宫会怕你?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倒要怀疑你是不是不怀好意!”
“哦?是吗?”林槭步步逼近。
在玉荧没注意到的背后,一根红线藏在了她的衣领里。玉荧说实话还是有点怕林槭,毕竟小翠死时那惨状真的让她至今不敢回想。
不等玉荧开口,林槭跳下了屋顶,落地后他还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冲玉荧招了招手:“那我走了。”
玉荧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屋顶上,气得她把正脊狠狠地踢了一脚。林槭走后,玉荧无奈,只能坐了下来,看着天边那一轮圆月,她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她哼起了歌,望向这毫无人气的殿宇,这时她听到从前殿传来一阵声音,似是脚步声。于是玉荧藏在正脊后,打算瞧瞧到底是谁会来这里。
“这里偶尔会来人修缮一下,应该不会有人来的。”
“我还在这呢……”玉荧心道,鎏金瓦有些滑,所以玉荧需要调整她的坐姿防止掉下去,为了不被发现她把头埋得很低,所以她根本看不见到底是谁在说话。
北苍储君席勒特德·澈辰诺勒抬起头看向了玉荧所在方向,给波日特递了个眼神,波日特心领神会。
听着院子里两人说着根本没多重要的事,腿上渐起的麻意,玉荧只希望他俩赶紧走,过了半晌,听到没有声音了,她冒出头看看那两人是否还在,身后传来澈辰诺勒的声音:“王姬,好听吗?”
玉荧呆住,慢慢转过了头:“什……么?”
“我说墙角,王姬觉得好听吗?”澈辰诺勒看着玉荧笑道。
虽然他的笑很灿烂,但玉荧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站了起来,尴尬地轻咳了一下:“那个……本宫……什么都没听到,”她指了指地上的梯子,“你能放我下去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忘记称呼自己为本宫。
波日特将梯子扶正,玉荧讪讪地笑了笑,灰溜溜地从梯子上爬了下去,此刻她对林槭的恨意远远超过了对他的恐惧。她注视着澈辰诺勒的服饰,瞧着就不像中原人,黑色长袍,腰间束绸带,外套坎肩,腰带前系一绣花褡裢,应该是北苍人,细细看去这衣物刺绣精美,这人姿态优雅面容从容,是个贵族,早先从合欢那了解到北苍来的是那个刚立的储君,这么看,这人是那北苍储君澈辰诺勒没错了。
澈辰诺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玉荧,过了一会,见玉荧一直打量着他,他便开口道:“听够了没?”
“啊?”玉荧看向澈辰诺勒,有一点懵。
只见澈辰诺勒掐了个诀指向玉荧,她衣领里的红线便飘了出来,悠悠地飞向了他,澈辰诺勒捏着红线,微微一笑:“你还不打算出来吗?”
玉荧目瞪口呆地看着澈辰诺勒手里的红线,一抬头就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林槭,他倒像个没事人。
红墙、金瓦、黑衣、少年,林槭左耳的玉坠在月光的点缀下闪着些许光亮,他右手双指并拢划了一圈,红线从澈辰诺勒的指尖溜走回到了他的衣袖里,他的动作带动了他腕上的玉镯轻轻摆动,晶莹剔透。玉荧心中吐槽,这人一个男孩子整的首饰比女孩子还多。
“哈哈哈哈哈哈,就知道是你,毕竟这世上拿牵丝引做武器的可不多,不过你这技艺可有待提高啊,轻而易举就被我发现了。”澈辰诺勒讥笑。
“这点小技俩确实瞒不过您的眼睛,不过为识破这种雕虫小技而沾沾自喜,您也……”林槭摇摇头,他一向毒舌的很,“我耍弄了一点小聪明,想不到您竟入海算沙。”
澈辰诺勒的脸色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是眸光阴暗了一瞬,他哈哈了两声,带着波日特离去。
“打算窃听本宫?”玉荧盯着林槭的眼睛,咬牙切齿道,要不是澈辰诺勒,玉荧根本不会发现他藏了牵丝引。
“对啊,被那秃鹰搅黄了。”林槭也看着玉荧说道。
“人家是北苍储君,叫秃鹰多冒昧。”玉荧被逗笑,细细一想这澈辰诺勒自祖辈就以鹰为图腾,确实挺贴的。
“那王姬您说,该叫什么?”
“随便你,少转移话题,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阿仙原来你在这里啊!”莫唱月小跑过来,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阿雁,你怎么出来了,宴会不是没结束吗?”玉荧挽上了她的胳膊。
“哼,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东西,你走后她们一直在胡说八道,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想出来寻你,找了好一会,话说你在这里干什么,还和他一起?”莫唱月指了指林槭,林槭懒得理她,转过了身去。
玉荧不用想就知道那些贵女们说了些什么,她摆摆手,摇摇头:“无妨。”
八方馆。
宴会结束,众使臣皆带着些许醉意回到了各自的厢房。
“阿姐,那澈辰诺勒一党定没安好心,北苍也定是在图谋什么!”
“目前他们什么目的我们不得而知,总归明天要留一手,”林知节饮下茶水,将茶杯放在桌上。
乙卯年三月初三。
玉荧很早就起床了,今日是花源节,不同于其他传统节日,花源节每四年举办一次,每次都会换一个主办国,各国会各派一人去祈福,祈福过程中会将分散的昭源令重新组合向花神索要神谕,神谕会以图示的形式去预言接下来的四年内会发生什么,可由于缺少娆疆的昭源令,每次得到的神谕都是残缺不全的。
这还是玉荧第一次参加祭拜花神祈福的活动,祈福的任务民众自然不愿意让她来完成,于是她主动向玉行舟提出让玉煌来做。
“我儿受苦了……”玉行舟轻轻抚摸着玉荧的脸颊,眼含泪水,自从他知道玉荧在夜市上被人欺负,作为一个父亲,他将那个妇人千刀万剐也不解气,可是作为一个皇帝,他无法意气行事,这样反而会让玉荧的处境更加尴尬。他根本不会相信国运会因为一个女子的命数而衰败,否则他也不会将女儿放在心尖上疼。
玉荧摇摇头:“儿臣能生在帝王家享尽富贵尊荣已是福大命大,何来受苦一说?”话虽这么说,但玉荧转身还是湿了眼眶。
卯时时分,玉荧坐上了马车,马车上的铃铛声声动听,入耳清脆,此时天刚蒙蒙亮,车外偶尔会传来几声麻雀的叫声。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达了息宁山,这里有丰岚最大的花神庙,据说这花神是目前人间最新飞升的一个神仙,已飞升有三百多年了,她身为凡人时慈悲为怀体恤百姓,因此飞升后人们为了纪念她将她飞升的日子定为花源节,会在这天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以祈求庇佑。
内外肃静,祭奠开始,鸣炮,执事者各执其事,乐师开始奏乐,整个祭典庄严隆重,不一会,以玉煌为首的众人男左女右排班两行,向花神像走去,玉煌握着手里的香恭敬地作揖拜花神,将香插入香炉后,众人叩首跪拜。
玉荧自知要是自己也参加祭拜肯定会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索性呆在了花神庙的后院。此时太阳刚刚升起,跨过月洞门,清风拂面,阳光透过庭院中棚架上的紫藤斑驳在地面上,它生于凡尘却又超凡脱俗,粉紫色的花挂满枝头,倾泻而下,相当美丽。
无聊的玉荧正在院内思索着要干点什么,一个绿色身影闪进了她的视线,只见一青衣女子从屋檐落下,走进了钟楼内,可能是因为玉荧在紫藤花棚架里,密密麻麻的花朵挡住了她,所以那女子并没有发现她,她刚想追上去就看到林槭也从屋顶跳下,紧跟着那女子。
“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去?”玉荧探出头,本来想叫合欢跟上,但这时她才记起合欢怕自己受凉去拿斗篷了,于是顾不上等合欢,她跟着那女子一起走进了钟楼。
花神庙的钟楼为砖木结构的二层楼阁式建筑,那女子将墙上的烛台旋转了一定角度后,墙壁轰隆隆得作响,不一会一个密道跃然墙上,随后这女子顺着密道走了下去,墙壁随即恢复原样。
林槭学着那女子的动作将烛台转动,跟了上去。玉荧看着烛台,犹豫了一会,还是拧了一下,密道随即出现,看着黑黢黢的密道一路延伸一眼望不到头,密道内好像还有阴风吹上来,玉荧打了个寒战,抓起木桌上的烛台用火折子点燃,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刚进去门就被关上,玉荧试了几次根本没有办法打开。
微弱的烛光无法完全照亮前路,玉荧只能慢慢摸索着下楼梯,楼梯有高有低崎岖不平,好几次她差点摔下去,她回望关上的墙壁有点后悔跟着林槭下来,现在只能看看前面有没有出口了。
密道最初很狭窄,只能堪堪通过一个人,走着走着就豁然开朗了,这时玉荧发现前方有岔路口,正在犹豫要走哪条路时,她好像听到了人声。
另一边,祭祀大典上,各国代表将现存的几块昭源令重新组装在一起后,等待着神谕的降临。
“你说如今这六块昭源令就剩三块了,神谕还能不能降临啊?”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悬啊,之前五块的时候神谕就残缺不全的,如今这三块就算能请出神谕,估计也看不清没什么用啊。”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各执一词,忽然,天空上呈现五彩祥云,日月同在,一束光落在昭源令上,周遭树林中的乌鸦喜鹊纷纷飞来,盘旋在上空,呕哑嘲哳地叫着。
授时祭司放入火中的兽骨开裂,呈现出神谕的内容。授时祭司立马拿起查看,他的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此时他也顾不得兽骨极高的温度,赶忙交给了玉行舟。
玉行舟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引来了众人的好奇上前,然而当所有人看清神谕内容后都一惊,怎么可能又有祥瑞又有凶兆的,一时间人群躁动了起来。
“天下大乱,却又会再次聚合?这么说,五国中会有一国统一其他的国家?”
“不瞒大家,鄙人曾夜观星象,发现金火水三星聚在井宿,而这半年内三星聚的天象竟高达三次,在结合这神谕,这是五国要统一的征兆啊!”有人悄悄地告诉周围人,“只是这不详鸟出现,恐怕……这过程会很血腥啊!”
正在众人被神谕搞的焦头烂额之际,一阵妖风袭来,卷走了放在祭台前的昭源令,站在最前面的玉煌还没反应过来,那股妖风已逃之夭夭,他习惯性地去拔腰间的壶天晓却抓了个空,他才记起上山前为表达对神灵的敬意和祈求,所有人都将佩剑在上山前卸下。
正懊恼之际一道白色身影出现,紧接着是数道符纸略过逼向那妖风,牢牢地粘在妖风身上。玉煌回头,是林知节,林知节捏着诀防止妖风逃走,她的衣诀飘飘,发带随着风飘扬,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催动灵力拦截妖风的去向。
妖风也不甘示弱,竭力破了众人的招数,密密麻麻的飞刀以她自己为中心向底下的众人甩去。
“小小蛇妖,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抢夺昭源令!”人群中传来一声呵斥。蛇妖没有应答,只是向那人甩出一柄飞刀,飞刀顷刻间要了那人的姓名。
“自不量力!”那蛇妖没有恋战,随即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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