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刚进屋,就看到客厅里站着一道窈窕高挑的背影。
一袭洋派的白色蝙蝠袖衬衣,浅紫及踝长裙,戴着一顶缀着单朵粉色玫瑰和藏青缎带的奶白色编织草帽。一双白色漆皮细跟高跟鞋。
她缓缓转身,那双漂亮的单眼皮略带惊讶随即弯成了迷离的月牙笑着奔向宫城。
简本华抱着宫城的肩就要来个贴面礼,宫城本能地往后一退。眨着眼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这个留洋归来的女子。
“你是淑华?”宫城不敢相信。
她和小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要不是笑起来那双熟稔的月牙眼险些没认出来。
“宫城,你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简本华兴奋地握起宫城的手拉到面前,“吴妈转了一大圈才认出我呢!”
吴妈端着茶水笑道:“少爷,您回来了!正巧儿,你可认得出眼前这是谁?”
“吴妈,宫城认出来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吴妈把茶水放到桌上,简本华笑着拉宫城去沙发上坐。
宫城见到茶几上摆的大大小小的礼物,心想难道简叔叔他们也来了。
简本华:“吴妈,你还特意冲了咖啡?”
吴妈笑道:“这咖啡就你们喝过洋墨水的人爱喝。”吴妈转向宫城:“少爷,我去给您倒杯茶。”说着走了,留他们小俩口叙旧。
“淑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宫城完全没有听父亲提起过简叔叔一家回上海了。
“前天晚上刚到的上海。对了,我现在不叫淑华了,叫简本华。”
“简本华?”宫城重复着她的新名字。
“对,在留学的时候有幸读到了一位德国哲学家叔本华的作品特别喜欢,于是效仿西汉司马相如仰慕战国名相蔺相如改了名。”
“就你一个人来了吗?”宫城只见到她一个人,没看到简叔叔他们。
“怎么……就我你不乐意啊?”简本华故意垂下眼,玩弄着宫城的手指。
“没有。”宫城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指抽了出来。
碰巧吴妈端着茶来,宫城装作起身去接的样子缓解了尴尬。
“吴妈,怎么宫城的水里连茶叶都没有啊?”简本华好奇。
吴妈忙道:“简小姐你可别以为我小气,少爷现在啊过了中午就喝不了那茶。不然整宿儿睡不着儿。”
简本华注视着宫城,忽然觉得她错过了好多,包括他的习惯,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哪些变了……她都不知道了。
“诶呦,您俩先聊着。我去喂糖丝去了,这不到点儿了。”吴妈说着就要走。
“吴妈,我去!你去忙吧。”宫城突然叫住她。
“这糖丝是谁啊?”简本华歪着脑袋打量宫城,看他一副极为关心的样子。
“宫城,你什么时候养狗了啊?信里都没见你提起过。”简本华站在栅栏外看着,宫城打开门走了进去,满地都是黑豆似的兔粪。
“唐泰斯不是狗。”他把兔粮倒进唐泰斯的食钵,“它是兔子。”
宫城瞳中含着温柔的笑意摸了摸唐泰斯的脑袋,站起身。
“兔子?”简本华惊讶地望着唐泰斯,她还是头一回儿见到垂着耳朵的兔子。“你这是哪儿弄来的啊?”说着她也走了进去,把裙子从后一捋到膝盖上,蹲下。
“它不咬人吧?”她向宫城确认。
“不乱咬。”
宫城从温室的花架上割了一把大麦草,蹲下扔给唐泰斯。
“真可爱,你的耳朵怎么垂下来的呢?嗯?嗯!”简本华摸着唐泰斯的头,唐泰斯对于这名不速之客完全不理睬,专心致志地干着草和兔粮。
“起来吧,你裙子别弄脏了。”宫城说着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去拉她。
简本华抬头,看到宫城那张即便七年过去了依旧令人赏心悦目的脸,浅笑着点了下头,“嗯!”
她刚站稳,宫城蹲下捏起她的裙摆搓了几下替她掸去灰尘。
简本华没料到,宫城真的变了好多,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竟然会为她掸灰尘。
“刚沾了灰,现在好了。”宫城起身望着她。
“宫城,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
“你比以前更像个男人了。”简本华说完,迅速垂下眼眸。眼神闪烁,有些不好意思。
宫城心想:难道他以前不像个男人吗?
“哦,我的意思是你像个绅士……比以前更成熟了。”简本华赶紧纠正,脸颊刷的一下红了。
宫城没有在意她的话,见她埋头,两颊酡红担心玻璃房里太闷。
“本华,要不出去吧?”
“嗯!”
简本华无意间瞟到花架上的风信子,兴奋地跑过去。
“宫城,这是你种的吗?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看到过这种花,听说18世纪到19世纪的时候它的育种和种植可谓是风靡整个欧洲。不过现在新鲜劲儿过去了,大家对它的热衷也就降了。”
“一个朋友送的。”宫城淡淡地回道。
简本华凑近嗅了嗅,不禁发出感叹。
“你知道吗?关于风信子还有一个传说呢!
相传太阳神阿波罗与美少年雅辛托斯是好友,西风之神泽费奴斯喜欢雅辛托斯因此非常嫉妒。有一天看到他们在掷铁饼玩耍,就设计让铁饼砸中了雅辛托斯。结果雅辛托斯因此丧命,他的鲜血流到了草丛里开出了紫色的花。
阿波罗很难过同时也为了怀念好友便以雅辛托斯的名字为它命名,翻译过来就是‘风信子’。所以紫色的风信子有‘永远怀念’的意思。”
简本华回头望向宫城,只见他认真地倾听着。他安静的样子就像眼前这株黄色的风信子一样高贵而美好。
“——幸福、美满,与你相伴很幸福。”
宫城心头骤然一惊。
“哦,我是说它的花语。”简本华直起身,双手合于腹部捏紧手指掩饰内心的羞涩。瞟着宫城嗫嚅道:“黄色的风信子很少见。”
宫城当初在门口从老李手里接过它的时候,隐隐猜到了是他送的。
可当他满怀欣喜地跑去找屠苏阳的时候,屋子里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人回来过的迹象。
他等了一夜,趴在桌上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也没有见他回来。
曾经。
“宫城,你怎么睡这儿呢?困了,就到床上去睡。”屠苏阳俯身扶着宫城的肩膀,低声哄道:“来,我抱你。”
“嗯!”
宫城睁着惺忪的睡眼朝屠苏阳伸手,彼此穿过对方温暖的腋下。屠苏阳轻轻地将他抱起温柔地放到那张床上。
虽说约了7点,但三人不约而同地提前到了百乐宫后门。
方谬天已经事先弄清了对方会在哪个包间,掀开帘子指给他们看。
果然那名跟踪过宫城的男人随同另外四个人一同出现在了包间。看样子他不过是个小喽啰,坐下的那个中年男人才是正主儿。
从他们点头哈腰的姿态,宫城和陈寅亥立刻对了下眼神。出于谨慎,宫城朝他微微摇了摇头,要做进一步确认。
方谬天好歹也是巡捕,那俩人当他的面儿打暗号将他置身事外未免太小瞧他了。
“你俩打什么暗号呢?当我不知道啊!”
“哟,可以啊!”陈寅亥惊讶道。又望向宫城,“看样子他们在等人,你想怎么做?”
宫城陷入了沉思。
“男人来这种地方不是玩儿就是谈生意,选包间嘛避人耳目。晓得哇?”方谬天插道。
陈寅亥惊讶:“听你这口气,想到对策了?”
宫城投向他。
“这种大老板谈生意,少不了要舞女作陪那叫腔调。”
宫城想到了廖诗诗,搜寻着她的身影。
“诗诗啊,你快点。到你了!”钱昧扯着嗓子大喊。
“晓得了,就好。”廖诗诗匆忙补着口红,拿起羽毛扇跟着舞女一起登台。
看样子,廖诗诗是指望不上了。
方谬天瞅了几眼,招呼来钱昧:“诶诶诶,你这有什么机灵点的女的没,帮个忙呗?”
方谬天附耳说明了情况,钱昧赶紧吓得弹开。
“祖宗诶,你饶了我吧!这帮人得罪不起,你们要上自己上,别连累我们百乐宫的人。”
钱昧说着被人叫去忙活儿了。
“自己上怎么上?”方谬天摸着下巴瞥见宫城,上下打量了一阵,突然眉飞色舞。
“我说你干嘛这样盯着宫城看啊?”陈寅亥推了一下方谬天。
“我有主意了。”方谬天朝他挑了下眉,诡异地勾了勾嘴角。
宫城一听有对策,赶紧道:“什么主意?”
陈寅亥已经坐到了舞池边上,他选的位置刚好可以观察到宫城等会儿要去的包间。
方谬天等在化妆间外,埋头就“扑哧”笑了出来。
心想,这宫城扮成舞女到底是个什么样啊?想想就好笑。
不一会儿,一名浓妆艳抹的舞女走了出来,靠墙边侧着脸抽烟。
方谬天盯了盯,那舞女的身形和宫城差不多。心里一阵乐开了花,勉强憋住笑声道:“哟,换好了。别丧着个脸啊,转过来瞧瞧。”方谬天一看这宫城行啊,水蛇腰,这屁股翘得,居然还垫了胸。
不当个女的还真可惜了!
“来来来,别客气啊!给爷瞧瞧。”方谬天故意调笑着用手去掰对方的下巴。
“神经病啊!”对方甩了一下脸。
方谬天这才发现这声音不对啊,还有宫城也不是蛇精脸呐……坏了,认错人了。
突然身后被人用手指戳了戳。
方谬天回头,只见宫城一身服务生打扮。
“诶,你怎么没换上那……”他望了望那舞女,又看看宫城。
“你见过一米八的女的?”宫城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无非是想看他扮女的看热闹。
“原来你没一米八呢?”方谬天算听出来了。他183cm,那回儿他俩比的时候就猜宫城肯定没180cm。
宫城盯着他,不吭声。为了不让人认出来,故意把头发梳到了前面半遮着眼。
他这样看不清表情反而更令方谬天觉得他心情不好,无形的有种压抑。
“你这样,灯光那么暗。能看得清吗?”方谬天说着撩了撩他前面的头发。
宫城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
“那女的能坐下陪酒,你这服务生送个酒,倒完就走了。能打探到什么?”方谬天心想这宫城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呢?
“要陪你陪。”宫城走到后台,观察了包间的情况。
一名约莫五十左右穿着浅金暗纹中式马褂的男人拄着拐杖来到了包间向对方拱手陪着礼,随后坐下。
“我跟钱昧交代了,他们要是点东西,派你上。”方谬天搭着宫城的肩,指了指:“我和陈寅亥就在舞池边上,看见没就那儿呢?你自己小心啊!”说完,一只手拍了拍宫城的胸。
宫城低头看了下胸口,扭头又盯了盯方谬天搭在肩上的手。
方谬天歪着嘴哼道:“切,得亏没扮成舞女,坐男人腿上被人摸了,你还不活了?”
宫城挪开了视线,什么也没说。
方谬天气鼓鼓地把手拿开,去找陈寅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不也不脏吗?”说完往自己的西服上蹭了蹭。
“怎么样,观察出什么来没有?”方谬天来到陈寅亥身边。
“哟,你回来了?”陈寅亥抬头注视着他坐下。
“我刚假装去上厕所,那包间外的廊上隔两米错开就一个保镖站着。”陈寅亥贴到方谬天耳边用手遮着小声提醒:“还都带着家伙儿呢!”
“看来,这里头儿是个大人物呐!”
陈寅亥坐正,试探着问:“宫城那边儿……”
“诺,你看这不就来了吗?”方谬天朝边上抬了抬下巴。
陈寅亥望去,只见宫城一身服务生打扮上了二楼的楼梯,消失在视线。
“我就说嘛,宫城打死也不会再扮女人的。”陈寅亥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往后靠了靠。
方谬天听他这口气,“宫城还扮过女的?”
“可不嘛,简直比女人还女人。话说起来这事还和苏阳有关,当初在军校……”陈寅亥手舞足蹈地要向他描述,突然刹住。摆了摆手:“不行,不能聊了。被宫城知道,明天我就黄浦江里漂着了。”
方谬天纳闷,这宫城的事怎么打哪儿都跟这屠苏阳脱不了关系啊!
宫城托着酒水来到二楼门口,就被楼梯口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搜了身。确定安全后才顺利通行来到了包间门口,然后又被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
杜涵海刚巧让手下点雪茄,别过头看到了门口那一双长腿。往上瞧见那腰身——哟,不错!正打算继续往上看看那脸蛋儿的时候,对面的山田正夫命人将一张合同摆到了桌上。
杜涵海抽了口雪茄,将目光落回桌前。
他挥了挥手让身边的翻译看合同,自己则悠闲地抽着雪茄。
山田正夫见状让手下继而拿出一份中文撰写的合同摆到桌上。
宫城趁此上前将酒杯和一瓶白兰地摆到桌上,他刻意压弯身子显得恭敬实则为了看清合同的内容。
——这是一笔军火买卖。
宫城瞬间瞳孔放大。
凭借军校良好的训练素质,他很快平复了情绪。拿起白兰地的酒瓶,旋开盖子,然后缓缓地注入玻璃杯中。
需要弯腰的动作他尽量压低,他人只会觉得他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服务生出于胆怯和恭敬罢了。
给杜涵海倒酒时,宫城冷不防地觉得手被摸了一下。由于注意力全在合同上,加之过硬的心理素质等他刻意作出瑟缩的反应便慢了一拍。
宫城起身,赶紧盖上了瓶盖拧紧,面朝杜涵海。酒瓶还握在手里没放下,就听耳边传来一声:“新来的?”
宫城低眸望了对方一眼,迅速回到脚面。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是。”
“这白兰地倒三分之一,又不像那威士忌。你们领班没教你?”杜涵海抽着雪茄朝宫城的方向缓缓喷去。
宫城低着头,认错道:“对不起,先生。我去给您换个杯子。”
杜涵海打量着宫城的模样,虽说低着头,周围也暗,但那皮肤在暗悠悠的灯光下白得发光。心里盘算着,“小模样指定不差。”
“下去罢。”杜涵海发话。
宫城点头,把酒放下,夹着托盘向在座的弯着腰退下。
杜涵海招了招手,一个保镖凑过来俯身贴耳听着他的嘱咐。随即赶紧跑向门口,朝站在门外的保镖招了下手,对方进来顶替了他原先的位置,紧接着后面的依次补足。
“杜先生,这是怎么了?”山田正夫疑惑。
杜涵海把右腿压到左腿上,笑笑:“没什么,让手下去找两个舞女来。不然闷得慌!”
山田正夫一副懂的样子跟着陪笑。
“我说你和宫城怎么遇到一块儿的啊?你俩根本不是一路人!”陈寅亥一边盯着包间,一边问身边。
“听你这话儿怎么有种歧义啊?”方谬天不服气了。
陈寅亥一琢磨,又瞧瞧方谬天。
这家伙儿不屑的口气和神情倒是挺像的。
“我大概猜到宫城干嘛看上你了,说话一个德性儿。”
“什么德性啊?”
“就跟那……马身上的跳蚤见过没?”
“马身上有跳蚤吗?”方谬天寻思。突然一想,马加蚤不就是“骚”字吗?“你……不带这么损人的。”
“等等,对面那人呢?”
陈寅亥突然发现光顾着和方谬天聊了,杜涵海不见了。
“这不我们盯的那人还在吗?”方谬天表示不碍。想起宫城应该去后台了,于是对陈寅亥嘱咐:“你在这儿盯着,我去后面找宫城。”
“嗯!”陈寅亥轻轻推了下方谬天。
方谬天来到后台,不料找遍了整个化妆间都没看到人影。
“你看到宫城没有?”方谬天手插着腰,拦住了经过的钱昧:“那么大个人跑哪儿去了?”
钱昧:“哦,刚出去了。你俩没碰上?”
方谬天一听赶紧追了出去。
碰巧看到宫城坐进了一辆车。
呜——
汽车排出一串尾气,开走了。
方谬天转身就拍了一下脑门,“这都什么事啊?”
看到对面停着一辆黄包车,赶紧跑过去。突然一想里头还有人呢,赶紧掏出一枚大洋塞给门口经过的服务生嘱咐他让钱昧告诉陈寅亥盯着,他去追宫城去了。
“快,给我追着那辆车,就那四个轮子的。”方谬天招来马路对面的黄包车一下跳上座。
宫城来到酒店的房门前,刚不久前他在百乐宫送完酒。一名黑色西装的男人追上了他,告诉他:“跟你领班报杜爷杜涵海的名儿。等会儿杜爷动身,你去门口候着听到没儿?”
宫城在后台换好衣服,等着方谬天和陈寅亥过来好商量对策。谁知左等右等不来,眼看杜涵海和那名接头的客人动身,索性只身入虎穴。
酒店的房门口站着两名黑色西装的保镖,他们对宫城进行了搜身。然后其中一名朝门叩了三下:“杜爷,人来了。”
门“咔嗒”一声开了。
宫城盯着只是开了门缝的房门犹豫了几秒,只听一名保镖不耐烦地道:“看什么呐?还不快进去!”
宫城瞟了他一眼埋头走进了房间。
他此刻才看清了杜涵海,大概五十多岁,留着八字胡,脸色蜡黄,一双铜铃一样突兀的眼睛。
此刻杜涵海穿着一身白色的浴袍,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把玩着圆桌上一只香水瓶。
见了宫城,他缓缓地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番。那眼神就像猎人在审视他的猎物一样,让人发怵。
宫城留意到了桌上的合同,之前只是匆匆一眼,具体的细节他并没有看清。
“杜爷,好。”宫城装出小人物面对大老板时怯懦的模样问候了一声。
“看到台上那酒没有,给我倒一杯。”杜涵海瞟了一眼那瓶威士忌。
宫城点了下头,走到台前,倒了大半杯。回到杜涵海跟前儿,躬身递给他,目光却瞟着那张合同。惊讶地发现了“株式协会”的字样,对方是日本人。
杜涵海突然抓住了宫城的左腕,宫城一惊,迅速收回目光紧锁眉头。
“这表是瑞士的?”
宫城突然意识到,一个服务生不可能买得起这么昂贵的表。于是回道:“假表,充场面的。”
“可我看着不像假的!”
宫城灵机一动:“杜爷说它是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
“哈哈哈哈,我看是哪个富太太贴给你的吧?”杜涵海丢开宫城的手,略微有些嫌弃。
原先还当是个干净的,没想是个小白脸。
“嗯?”杜涵海盯了盯他手上的酒杯。
宫城赶紧将酒杯递过去,谁知杜涵海接过却不急着喝,晃着杯里棕色的液体,望向宫城:“这回儿倒是没错。喝过威士忌没有?”
宫城摇了摇头,按照他目前的身份这些东西不是他这种阶级能触碰的,装就要演得像。
“嗯!”杜涵海将酒杯递给宫城。
宫城犹豫地眯了下眼。
杜涵海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宫城为了避免继续引起他的怀疑,干脆地接过威士忌,低声说了句:“谢谢杜爷。”
宫城仰起下巴,当着杜涵海的面喝了一口。
杜涵海盯着他的喉结微微滑动,眼里露出了笑意。
宫城装出一副喝不惯洋酒的样子侧过脸从鼻腔里哼哼了几声。
“算了,喝不惯就别喝了。”杜涵海朝宫城扬了下下巴。
宫城皱着眉,点了点头。将酒杯放到圆桌上,顺带又瞥了下合同。
突然一股浓烈的香味喷到了他脸上,宫城没有防备一下吸了进去。
他望着杜涵海,只见他掐着手上香水瓶的气囊起身又朝宫城一阵猛喷。
宫城惊讶之余,好看的脸都失了色,囧着眉,闪烁地眨眼。
“身上难闻死了,进去洗干净了再出来跟我说话。”
宫城愣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宫城没有拒绝,顺从地进了浴室,关上门。
一进门,宫城赶紧扶着水池将那口威士忌吐了出来,又用清水漱了漱口。
刚才那口酒他没有咽下去,而是用舌头抵在了上颚,舌侧和颈部用力伪装成吞咽的动作。他装出喝不惯,杜涵海没让他继续才瞒天过海。
正当宫城思索杜涵海为什么让他来酒店的时候,忽然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思维也变慢了。他觉得抓着水池两侧的手也逐渐失去了力道,努力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皮聋拉。紧接着脚下无力,一滑栽倒在了浴室冰冷的瓷砖上。
宫城涣散的目光中看到浴室的门开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眼前一片漆黑。
“来人!”杜涵海一声令下,门口的两名保镖冲了进来。
“老规矩把他洗干净了,再送到我床上。”杜涵海说完,走了出去。
两名保镖进了浴室,一名熟练地喂昏迷的宫城服下颤声娇。紧接着和另一名一起合力将他抬进了淋浴。
“这个好像不太一样!”一人帮宫城抹着香皂。
“哪里不一样?”
“这人像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不像是吃惯苦头的。”
“要是那皮糙肉厚的,杜爷能看得上。”对方啐道。
见宫城那腿又细又长,皮肤还白,忍不住借抹肥皂顺手摸了两把被对方看了出来。
“吃两下豆腐就够了。”他警告。
方谬天好不容易混进了酒店,也不知道在哪一层。不过刚套前台的时候看到登记册上有个人包了一层,这敢情儿财大气粗的。
一碰运气,还真碰对了,之前百乐宫出现的黑西装的保镖跟门神似的守着门口呢。
可眼下问题来了,他要怎么把宫城救出来呢?
酒店的大床上,宫城被洗干净扔在了床上,被子底下什么也没穿。
杜涵海走到床边坐下,用手背贴着宫城的脸一路摸到了颈窝。
不得不说他这个岁数,一双手却是保养得着实不错,不枉费他多年抹那据说是太后老佛爷护手用的香膏。
当然关键是那香膏不仅可以润手,还能在他玩儿的时候疏通用。
杜涵海也是晚年在北平圈子里得幸儿了一个唱花旦的男戏子,食髓知味,忽然觉得这男女的性别似乎没有那么要紧儿的,合了眼缘男女不济。
不过这毕竟长得好的男的比女的少,那些下九流的戏子他嫌肮脏还瞧不上眼儿。
眼下这个倒是不错。
“诶呦,开始了。”杜涵海察觉宫城皮肤开始发热,闭着眼,喉结微微滑动。
他将手伸进被子摸了摸,感觉还没到时候。看宫城那脸蛋儿秀气,好奇那玩意儿长什么样儿。索性掀开被子,见颜色粉嫩纯正,与周围的皮肤颜色差别也不大,皱纹也少。
“不是个小白脸吗?看着跟处儿似的。”
杜涵海拿出一只锦盒,打开。
一根约三指宽四寸长的“珍珠米”,据说是故宫保和殿北面那块丹陛石同出的汉白玉料雕刻,玉米粒颗颗分明,后面的苞叶和根部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杜涵海拿起这价值不菲的汉白玉珍珠米,将那相传是宫里头秘方的香膏涂抹匀称。原本就洁白的汉白玉更是覆上了一层形如包浆的软糯质感。
杜涵海拿着“珍珠米”碾磨着,盯着枕头上那张因难受和药效而扭曲的脸,逐渐眯起了眼。
看着那翕动的双唇和滚动的喉结,杜涵海忍不住上去就在宫城颈上嘬了一口。
砰砰砰!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杜爷,着火了!”
杜涵海原本还有些不情愿,正在兴头儿上扫了他的兴儿。一听着火了,赶紧开了门。
两名保镖赶紧架起杜涵海撤离。
方谬天见状,潜入了屋内。
“宫城,醒醒。快走!”方谬天拍了拍宫城的脸,顺势一掀被子。
不掀不知道,一掀吓一跳。
——这怎么光着啊?
方谬天冲进浴室,拿了浴袍将宫城胡乱一套。不忘抄起床头柜上的瑞士手表放进口袋,免得被人查到什么。
架起宫城就往外跑。
“我艹,你怎么这么重呐?”方谬天忍不住抱怨。
刚到楼下,就见陈寅亥朝他按着喇叭。钱昧在车里向他们拼命招手:“快,快点儿!”帮他从里面打开了车门。
方谬天冲他吼道:“要快,你倒是搭把手啊?”
就在杜涵海的手下追到楼下的那一刻,方谬天和钱昧顺利将宫城塞进了车。
车里方谬天大大地喘了一会儿气。
“宫城,你怎么穿成这样啊?”陈寅亥从后视镜里观察到宫城浑身裹着一件浴袍,那袖子空荡荡的显然是都没穿上。
宫城闭着眼,微微睁开一丝眼缝都极为吃力,呼吸深重。根本回不了话儿。
“这……一言难尽。你安心开车,黑灯瞎火的,小心撞那电线杆上!”方谬天抬手刚想说来着,但一想这宫城也是要面子的,还是不把刚看到的说出去为好。
一个转弯,宫城整个人倒向了方谬天,躺在他大腿上。
方谬天扶着他:“宫城,你没事吧?”
“你这身上怎么那么烫呢?”方谬天摸了摸宫城的脸。
然而宫城神志不清,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难受地扭着头,双手从领口挣了出来不断地在他腿上抓挠着。
钱昧在百乐宫摸爬滚打多年,看出了猫腻。
“怕不是被人下了那下作的药吧?”
方谬天瞪了下眼,随即叹道:“干脆先别回去了,改道去长三堂子给他找个女人先?”
呲——
陈寅亥一个不稳,整个车厢里的人跟着朝一边倒。
方谬天直接撞上了车顶,宫城则“扑通”一声掉到了车座下。钱昧倒是乖,拉住了门把手。
“你怎么开车的啊?”方谬天赶紧把宫城捞了起来,靠肩上。
“还真去那儿吗?”陈寅亥刚那一吓还没缓过来,说话不利索。
“开玩笑儿的。赶明儿他要是醒了,知道这样做,非把我们仨儿扔黄浦江里给你那老同学作伴。”
钱昧戳了戳方谬天:“纠正一下,是你俩。这可不关我什么事儿!”
“你这儿倒撇得干净啊?”方谬天几分钟前还觉得他够仗义,现在一秒破功,他就是个胆小怕事的鼠辈。
陈寅亥:“那现在……”
“先把我送回百乐宫,你俩爱怎么招儿不关我的事儿!”钱昧举手示意。
方谬天和陈寅亥一商量决定还是先把宫城送回家。
开门的老李见宫城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有些担心,方谬天告诉他:“见义勇为掉黄浦江里了,这不刚捞上来!”
“啊?”老李眨着眼半信半疑。
吴妈见宫城这副模样心疼得就像自己儿子遭了难,方谬天她是认得的,也不多絮叨,赶紧领他们去了宫城的房间。
吴妈信以为真,“方警官,劳您先照顾着,我去给少爷煮碗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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