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金神父路的“小寓所”实则是一栋清水红砖外墙,孟莎式红瓦屋顶的两层小别墅。
离广慈医院几步路。为儿子上下班方便而添置的,将来若是结婚也可作为婚房。
简归华将吐了一身的宫城扶上楼。
宫城半靠着浴缸,醉的不省人事。姿势像极了靠在岸边的美人鱼颇为妖娆。
简归华开始放热水。
他脱去宫城的衣物,将他抱进浴缸,托着他的头拿起莲蓬头帮他冲洗。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身体,露出水面的部分感到微微的凉意令宫城不自觉地扭动起身子。
放下莲蓬头任其在水中滋水,简归华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宫城泛红的脖子。说来也怪人都醉成这样脸上不见半抹红晕,倒是这脖子红得同鹅掌般。
逐渐他不满足于这片肌肤,沿着脖子流连到肩膀、手臂、手指。
“嗯……”
见宫城蹬腿试图向上爬。
简归华低头,看到竟有抬头的趋势。原是莲蓬头滑到宫城腿间,水流源源不断的冲击受了刺激。
他立即关了水,宫城张着嘴微喘了几声渐渐恢复安静。
简归华忍耐着将宫城擦干抱上床盖好被子,进浴室简单冲洗后穿上浴袍来到床边。
他将台灯转了个方向对准宫城的半张脸,幽黄的光线映着那半张略显苍白的脸庞。宫城难受地眯眼转过去。
不知道在其他人眼里宫城是怎样,但在他眼里宫城如同等比长大。
亦如初见时的模样。
简归华打开抽屉,摸出一支金色铜管口红,打开盖子,缓缓扭出红色的膏体轻点在宫城眉心。
一身红色羊毛斗篷,白色的毛领,胸前系着黑色蝴蝶结。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小脸跟粉团子似的,眉心的红点愈发显得娇俏。
小宫城躲在兰庭芝身后,时不时抬头看看妈妈。
“钦安,快见见哥哥。”兰庭芝轻拍着他的肩哄他叫人,“那是你秀芷阿姨和归华哥哥。”
身后探出一双黑色的小皮鞋,白色连体袜,接着是半颗小脑袋,隐约可见眉间的一颗小红点。
“你好钦安,我叫简归华。”幼小的简归华友好地向他伸出手。
小宫城完全站在了简归华的视线下,他觉得眼前这个妹妹就像刚出笼的豆沙馒头让人忍不住要捧在手心里,手重了怕捏坏,手轻了怕跌落。
简归华的脸瞬间发烫起来。
简母走上前捏了一把小宫城的脸蛋,笑道:“看我们钦安长得多招人喜欢。当初说好了,我俩要生了一男一女到时就结亲家。”
未曾想最后成全的是简本华和宫城。
可在他心底,不管宫城是妹妹还是弟弟,只要是他的钦安他就认这个媳妇儿。
“钦安。”简归华低唇轻念出这个名字,轻颤着将唇贴到眉心。他不敢用力,舌尖轻点着眉心上的红点。
清晰的红点模糊了边缘,在眉心晕成一片绯红。
唇瓣擦着宫城的鼻梁来到鼻尖,简归华能清晰感受到唇下温热的气息。这气息如同莎乐美的魅惑令他失去理智地拱着宫城的面颊,咬住那饱满的耳垂。
一行清泪从宫城眼角沿着颧骨滑落到耳廓,简归华感受到这不寻常的湿意。他缓缓转过脸,宫城竟然哭了。
他用拇指摩挲着宫城眼角和鼻梁处积攒的泪水,一时竟惊慌失措。
简归华松开宫城,坐在床边,懊恼地抱住头:“我这是怎么了?”刚才差点铸成大错,宫城可是他的妹夫。
正当他心烦意乱之际,门铃响了。
简归华整理了下匆匆下楼。
“谁啊?
只听对面回了一声:“你妹。”
简归华开门,还真是!大晚上,她来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简本华不顾简归华的盘问人已经踏了进来。
“我来找宫城啊!”她东张西望一副在找人的模样。
“你找他不去宫公馆,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简归华拉上门。
“听司机说宫城醉了你把他带你这儿来了,我不放心。”简本华说着就往楼上走。
简归华也不拦她,跟后面上楼。
屋里就开了一盏台灯,幽幽地照着枕上的宫城,站在门边望去竟莫名有股浪漫的气氛。
简本华坐到床边,伸手摸着宫城的脸颊。见宫城的肩头露着,刚要掀被子查看被简归华叫住。
“别掀开,他里面光着。”
简本华向他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吐了,我刚帮他清理干净。”
“那你好歹帮人把被子盖好,着凉了怎么办?”说着她替宫城掖了掖被子。
“人你也看过了,让司机送你回去。宫城今晚让他住这儿。”
那句“好吧”还未出口,她无意间瞥见床头柜上的口红觉得眼熟,拿起一看:“这不是我之前丢的那支吗?哥,怎么在你这儿?”
“你之前落车上我捡到了,收着忘了给你。”简归华解释,心里却担心起宫城眉心的印记。
“哦。那谢谢了,物归原主。”简本华高兴地将它放进随身的铁链包里,“这可是蜜丝佛陀的,喝咖啡都不掉色。”
宫城翻了个身,眉心一抹淡红的印记引起了简本华怀疑,她盯着那抹红印质问简归华:“哥,你几岁啊?拿我的口红画花宫城的脸!”
“我……”简归华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我可不能让宫睡这儿,我要送他回家,回宫公馆。”简本华直截了当地说。
“他都睡了,你就别折腾了。”
“不行,我怕你对他图谋不轨,伺机报复。到时你妹我就成寡……”简本华把后面的字憋了回去,走到他面前用力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呸,瞎说什么呢?”她虽然刹住了可简归华却听了出来,替她呸了。不由心虚地挪开了眼:“我对他能有什么?”
“你哪回儿见到宫城不是跟只乌骨鸡似的盯他。”简本华突然郑重地拉起简归华的手托举到面前:“你妹妹我呢迟早是要嫁人的,宫城呢迟早是你妹夫。不准你欺负宫城!否则我就在简家当个老姑娘,以后跟你儿子抢糖吃。”
简归华觉得好笑,“真不明白你看上他什么了?”
“好看啊!”简本华说着痴痴地望着熟睡的宫城。
一个脑瓜崩。
简本华捂着头气道:“哥,你干嘛?”
“没出息。当初在英国金发蓝眼的贵绅不比宫城好看多了,人家追你不拒绝的挺干脆。”简归华调侃。
“那也没宫城好看。再说了别看宫城平时话不多,性格却不冷,温和体贴,对人对事也耐心。”
简本华说着一眼扫到简归华胸口,才意识到他穿着浴袍,胸襟袒露无遗。
简归华赶紧拢了拢浴袍。平时在家他绝不会穿着浴袍走出房门,定要讲究地换上一套睡衣。
“哥,得亏你是我哥。不然我都怀疑你想背着我勾引你妹夫。”这简归华要是个姐姐,大晚上穿着浴袍,这副光景颇有引诱的味道。
“还没进家门呢,这妹夫我不承认。”
面对简归华的嘴硬简本华忍不住捂嘴窃笑。
“你出去,我换件衣服。等下和你一起送他回去。”
简本华担忧地看向宫城,一副想要留下帮忙的样子。
“等你俩结婚了,他里里外外你还怕看不够?”
“哥,你胡说什么呢?不理你了。”简本华捂着羞红的脸跑了出去。
简归华用手背轻轻地摩挲宫城的脸颊,遗憾中带着一丝不甘却无济于事。
车在宫公馆门前停下,吴妈赶紧迎了出来。
见简家的少爷和小姐一起送宫城回来,以为出了大事。
“哎呦,这是怎么了?”吴妈忙不迭地要上去搭把手。
“吴妈,宫城就是喝醉了。没事!”简本华让她放心,悄声问:“吴妈,宫叔叔在吗?”
“放心,老爷和夫人去佰乐斯跳舞了,不在家。”
“那就好。”简本华担心他见宫城这副模样发火,万一又抄家伙儿如何是好。“吴妈,宫城喝醉的事你可千万别走漏了风声!”
“您放心,我有数。”吴妈拍着胸脯。
简归华一手架着宫城,一手揽着他的腰拖出了车门。吩咐吴妈道:“您别忙活儿,我来就行。你在前头给带个路。”
“诶诶诶……”吴妈应着往屋里带路。
嫌台阶繁琐,简归华索性让人闪开,将宫城打横抱抱进屋。
方谬天揉了揉眼睛,见窗帘缝透进一丝微光。辗转扭动身子,突然碰到热乎乎的东西吓得他猛地睁眼。
一条玉臂横陈,他拎起一瞧顺着手臂沿途望去。
宫城没那么长头发啊?
他胆战心惊地拨开覆面的长发,吓得立即扔了那条手臂,躺尸般直挺挺盯着天花板。
方谬天眨了眨眼,“兴许是梦。”惴惴不安地缓慢转过头,半张脸陷入枕头。
糟糕!不是梦。
他掀开被子低头往里看了看。
懊恼地闭上眼,五官纠结得如同吃了一只死苍蝇。
忽然那只手搂上来,死死抱住他。
方谬天吓得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发生这种酒后失德的行径,首先……道道歉!
“诗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他猛地看向枕边——没醒。
方谬天松了口气。
他尝试挪身体,可抱得太紧了。方谬天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唐僧被蛛网缠住了一样。
苦于如何脱身,对方突然松了手,翻了个身白晃晃的后背呈现在他眼前。
方谬天咽了咽口水,拎起被子帮她把背遮住。悄悄爬下床,匍匐着捡起自己散落的衣服。
听到落荒而逃的关门声,廖诗诗睁开了眼,捧着脸笑出了声。她早就醒了,刚装的。就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
她打开抽屉,拿出西裤上的纽扣攥在掌心,到时不怕他不认账。
方谬天边穿衣服边下楼,一拉裤链,发现裤头的纽扣没了。他望了眼楼上,也顾不得回去找,趁姑奶奶没醒之前溜之大吉才是。
边束皮带边走到大门前,瞬间傻眼。
顺子站在门外刚将一瓶牛奶放进信箱,手里的玫瑰还没来得及插进去便和自个儿家老大撞上了。
“老大,你早啊?”顺子打着招呼目光却理所当然地盯着方谬天提裤子的手。
“你一大早在这儿干嘛?”方谬天一伸胳膊套上西装。
“我这不接的一先生的单,每天这个点儿给廖小姐送牛奶和玫瑰花。”顺子说完将花插进信箱。瞟着他衣衫不整,行色匆匆的模样起疑道:“倒是老大,你这大清早从里面出来……”
“我……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别管。”方谬天摆起架子,说着拔了铁门的插销,理着袖子就走。
顺子挠头,看了看那栋小洋房,一转身吓得他一激灵:“诶呦,老大。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那个让你送花的先生叫什么,干什么的?”方谬□□他勾勾手指。
顺子摊开手被方谬天“啪”一下。
“小样儿,跟我也要打听费?”
顺子搓着手笑道:“这不跟你开个玩笑儿吗?”
方谬天挥了下面儿,顺子赶紧捂住头。
他一愣,解释:“我又不打你,快说。”
“钱大富,德兴洋行华账房的买办。我就知道这么多。”
方谬天搂住他的脖子,换了副口吻:“刚我要是给你钱,你收吗?”
“不……哪儿能啊!可要是你真给,我倒也不介意收下……”顺子小心翼翼地盯他。
方谬天振了振手臂,顺子见状就开溜,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回头!”
叮——
一个硬币从半空划过,顺子一合接手里。赶紧道:“谢谢老大!”
“今早看见我的事不准告诉别人,听到没?”方谬天指着刚给他的好处。
顺子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冲对面摆出副笑不露齿的样子。
方谬天直接来到巡捕房,漱了漱口,洗了把脸。
昨晚他迷迷糊糊原来不是和宫城打架是和廖诗诗“斗法”呢!
方谬天捂着脸:“这下完了。”
“谬天,有人找?”同事朝他拎着话筒。
方谬天接过电话:“喂?”
“请问是方谬天先生吗?”
“我是,您哪位?”
“我是麦加利银行的职员,您在本行保险柜寄存的物品于今日到期,请问您是否要续租?”
“我没在你们银行保险柜存过东西,你是不是弄错了?”方谬天听他核对着个人信息——没错。“等下,把你银行地址报给我。我下午过去。”随即招呼包来运给他拿来笔和纸记下银行地址。
宫城觉得耳朵痒痒的,似乎有东西在舔他。闭着眼,一挥胳膊还真有软乎乎的东西被打了出去。
他试着睁眼,看到唐泰斯前腿趴开站在床上盯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啊?”宫城伸手摸它,唐泰斯一动不动保持着不悦的姿势,摸着摸着舒服地趴了下来。
宫城坐起来,唐泰斯重新站起来抬起脑袋瞧着他。
他记得昨天和方谬天喝了很多酒,后来怎么回来的却记不起来了。现在头还胀乎乎的。
洗了一把脸,想着有时间,干脆洗个澡。
脱衣服时发现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衬衫,宫城当即紧张起来。
到底谁给他换的?又是谁送他回来的?
宫城抱着唐泰斯下楼,谁料它一挣扎,掉到地上。屁颠屁颠地朝楼梯跑去。
“唐泰斯。”宫城喊它,怕它摔下去。
唐泰斯在楼梯口踌躇了一下,“噔”跳下去。宫城赶紧追上,惊讶地发现它居然学会了下楼。
“糖丝啊,害我好找。你怎么……会爬楼了?”吴妈撞见这一幕惊得张大嘴。
唐泰斯两步一停,三步一回头,站立起来朝楼梯上张望。
吴妈见宫城醒了,高兴道:“少爷,你醒了!头难受不难受,我给你做了解酒汤。”吴妈刚要去厨房端,想起唐泰斯这个小祖宗,没等她收拾唐泰斯就“咚”一声跳下台阶,直奔着门外跑去院子。
“吴妈,昨晚谁送我回来的?”宫城询问。
“昨晚你喝醉了,是简少爷和简小姐送你回来的。”
“本华他哥哥也来了?”宫城几乎是喊出来。简归华对他的印象素来不好,喝醉的窘样被他撞见这下更没话说了。
难道我的衣服是简归华的?
吴妈端了醒酒汤出来,宫城直接下去喝免得她再爬楼梯。
“对了,简小姐说你的衣服她后天给你送来。”
宫城顿觉脸上挂不住,将解酒汤喝了就跑回房间。
方谬天来到麦加利银行,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文件袋和一张存折。
“好家伙,这么沉。”
方谬天翻开存折,谁用他的名头在银行开了户存下这么一大笔钱。他赶紧将存折收好,打开文件袋。
厚厚一沓日文。
——武宁路37号林家宅地下室的实验报告。
方谬天不敢相信,不是在大火里全烧毁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觉得此地不够安全,收好东西离开。
方谬天第一时间想到了宫城准备告诉他,一寻思他今天上班。
“昨天喝那么醉,他今天醒不醒得来?没准请假呢!”
可他也不想白跑一趟,忽然想到一个人。自己和宫城忙活半天,他一个人倒落了清闲,不行,势必要拉他下水。
方谬天找到陈寅亥,让他帮忙看实验报告。
“爷爷,我要能看懂这些我叫你爷爷。”陈寅亥看到这些实验报告头都大了。
“谁是你爷爷,我有那么老吗?”方谬天拿起笔递给他,“你再看看,能看懂多少是多少。到时我叫你爷爷!”
“这日文和中文不一样,首先这语法就跟我们不一样,加上里面好多生词我翻不成句。”
“得了,让你干点事那么多借口。”方谬天算是看穿了他靠不住。
“那你在看什么啊?”陈寅亥瞟了一眼他手上的信件。
“是侯鸿燊和日本人勾结的证据。”
原来这些是方文渊生前收集的侯鸿燊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包括武宁路宅子的大火和杀害廖诗诗父母的事在信中也一一作了交代。
在暗杀名单上他看到了陈道年的名字被画上了红圈。他是名中□□员,被抓后关押在龙华监狱,处决前一天被劫走。最后发现死在码头,当时引起了不小轰动。
同样出现在名单被画上红圈的还有屠苏阳的名字!
方谬天不敢相信。
屠苏阳居然是□□!
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到其他原因。之前方文渊就阻止他调查屠苏阳的案子。结果查着查着居然查到日本人头上,屠苏阳和日本人扯上关系无非两种情况:一是替日本人办事,二是和日本人对着干。
“这……怎么会?”
方谬天见陈寅亥私自拆了一封信,表情惊愕。
“你怎么了?见鬼了!”
“不,不是……这封信你看。”陈寅亥赶紧将信摊在桌上指着一处,“他是我们教官”陈寅亥指着本乡和音的名字,“要说起他和宫城还挺熟的。”
傍晚,宫城接到陈寅亥的电话约他来一趟长三堂子,说是屠苏阳的事有了进展。
宫城闻言立即挂了电话就往外走。
“少爷,你这是要出去?”吴妈碰巧撞见,眼见就要开饭了。
“吴妈,我有点事。不在家吃了。”宫城扔下一句,匆匆赶往小谪仙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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