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苍介前来拜访本乡和音。
“(先生,我听闻您近日身体抱恙,不知现在是否康复?)”武藏苍介未在毕业舞会上见到本乡和音,打听得知其是身体不适导致未出席。
武藏的来访过于刻意,昨天井上大将借看望之名向他提及天皇的诉求。而他第二天就出现在了玄关。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本乡和音说完拉开障子门根本没有邀请他进屋的打算。
武藏苍介急忙跟上,一道障子门将其隔绝在外。
借看望之由实则心怀目的,为此他特意拜托井上大将提前打点,按理不会是眼下的情形。
“(先生,我……)”
“(你回去吧,即便井上出面,可我是不会答应授业于你。)”本乡和音干脆地拒绝。
“先生,我是真心想拜倒在您门下,接受您的教导。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跟在兄长身边见到过您,他告诉我您就是他的老师。当时我便对您心生敬仰,憧憬有朝一日能像兄长一样得益于你门下,成为像兄长一样的人才报效天皇。我的兄长……)”
“门就在你旁边。”里面发话,本乡和音利用武藏苍介引以为傲的中文无情地驱赶他。
武藏苍介跪在门外,大脑飞速运转。他想到了宫城,本乡和音喜欢的学生。
他一改平日的自信满满,放低姿态。
“我知道自己不够优秀,您的心里一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像宫城那样优秀的人或许是你的选择,可惜他是中国人,终究是要回到他的国家。”武藏紧盯着门缝,期待它打开。
良久的沉默,武藏苍介自认自己失败,无法挽回本乡和音的心。
起身刚要离开,听里面传来一句:“进来。”
一时间,惊喜令他愣在原地。回过神,他拉了拉衣角,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伸手期待地拉开障子门。
他跪在本乡和音面前,准备向他磕头被对方制止。
本乡和音表情淡然。
“在我收下你之前,我有两个条件。一,你我全程以中文授业。二,永远不准在我面前提起你兄长的名字。”
武藏不明白本乡和音为何开出这两项条件,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只要能成为他的学生,比这更苛刻的条件也会照单全收。
武藏苍介郑重地向本乡和音叩首,正式成为他的学生。
1928年。
11月份的上海,微风中已然夹杂着刺骨的寒意。
宫城站在路边一家照相馆门口等候着约他的人。
“宫城!”
回头,屠苏阳热情地朝他挥手,怀里抱着一个纸箱。
“这一年没见,你看起来没怎么变化嘛!”屠苏阳看宫城时眼神清澈亮堂,殊不知在宫城眼里是一副傻乐样儿。
宫城抬头看他,觉得比读书时更费劲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是不是又长高了?难道是自己变矮了?宫城陷入了自我怀疑。
屠苏阳瘦了,黑了,皮肤比读书时看着糙。可却令他的五官看起来更深邃立体,褪去了毛头小伙儿的稚嫩多了几分男人味。
“你倒是变了。”宫城开口道。
屠苏阳两眼放光,惊喜地问:“哪儿变了?”
“还是以前看着顺眼。”
屠苏阳一听,咧嘴大笑起来:“这你都能看出来?”确实他又蹿了个儿。喜眉见到他就说他又长了个儿,他还不信。换上前年喜眉给他做的衣服,确实短了。
这细枝末节的变化他都察觉了,宫城平日里是不是也常常念叨自己?
屠苏阳沉浸在自我陶醉中。
“咚咚!”
宫城下意识盯向屠苏阳手里的箱子,声音是箱子里的。
“我给你带的礼物,其实也算不上礼物。”屠苏阳将纸箱交到宫城手里。
宫城抱着纸箱,在屠苏阳的示意下打开。低头,毛茸茸的粉鼻头贴了上来,亲了亲宫城的鼻尖。宫城望着这个站起来的小家伙,毛茸茸的像颗毛球。一时竟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
它竟然一见面就亲宫城?
屠苏阳刚要凑上去刚好和抬眸的宫城四目相对。他挤出一句:“当初说好赔你,特意托人从英国带回来的兔子。”
这只耷拉着耳朵,黄白交错,棕色眼圈的是兔子。
宫城想起读书时惨遭屠苏阳祸害的兔子,眉头一皱,翻起眼皮冲着屠苏阳就是一句:“畜生。”
“宫城,你怎么这么记仇呢?你就说要不要吧?”
宫城不说话,把箱子还给屠苏阳。那也不是他原先那一只!
屠苏阳见他不领情,对兔子自言自语:“人家不要你怎么办?你大老远坐船从英国到北平,又坐火车来上海。我看这么招儿吧,你呢也别回去了,晚上我就找口锅……”
没等他说完,宫城连着箱子一起端。说什么也不能给屠苏阳这头畜生给祸害了。“它那么小,背井离乡的还是不要折腾了。”宫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收下。
屠苏阳一副奸计得逞的诡笑,“也是,有人心疼你高不高兴?”屠苏阳冲它抬抬下巴,兔绒球一下子跌了回去,甩了甩脑袋爬起来。
宫城心疼它,那么小就离开了爸爸妈妈落到屠苏阳手里还差点被吃掉。他用手指扶它的耳朵发现怎么也竖不起来。
“据说好像是欧洲和英国的探险家从非洲一个叫阿尔及尔的地方带回的这个品种,经过选择性的育种。然后就有了这玩意儿。
本来托人带了两只,一公一母,好给你生一窝小兔子,不怕绝了后。可惜另一只半路死了。”
宫城垂目,盯着它觉得屠苏阳真是作孽。他要不托人带它回来一番折腾说不定还好好活着。
“那里面装的是提摩西的草籽,你拿回去种上。长成了草就喂它,它就吃这个。”屠苏阳向宫城交代。“我朋友说了,它是一窝里最俊的。你瞧它?”屠苏阳托起它放宫城脸旁比较:“你俩连眼神都一样,多般配!”
“才不像呢!”宫城让他放回去,兔子胆子小怕它吓着。
屠苏阳对着它粉嫩的鼻头就是一口,被亲的小兔子小鼻子迅速翕动了几下倒也不挣扎。
“你看,它多乖!”
“好了,放里面。外面冷!”宫城催促。
“刚送你还不要,现在倒喜欢得紧了?”屠苏阳调侃。
“现在是我的了。”宫城冲他得意地甩了个脸。
“怕它冻着,我拿围巾给它垫了窝,你知道哪儿有卖围巾吗?”
宫城想带他去百货公司。屠苏阳拒绝,怕他带着兔子人家不让进。
沿路逛到一间卖成衣的服装店,屠苏阳拉着宫城进去。
“老板,这儿有围巾卖吗?”屠苏阳询问。
“有有有,您这边请。”
老板见他身材高大,又是北平口音,向他推荐耐寒的皮草:“这是狐狸毛,暖和着呢。尤其是北方。”
屠苏阳摸着狐狸毛,见旁边白色的毛皮一摸比狐狸毛还顺滑:“老板,这兔毛吗?”
“是是,行家啊!就是兔毛。”
屠苏阳回头冲宫城道:“宫城,你来看看。觉得哪个好?”
宫城双唇紧绷,抱紧怀里的纸箱,给他一个冷淡的眼神自行体会。
屠苏阳估摸自己现在头顶上已经顶了两个“畜生”。
“有没有……跟他一样的?”屠苏阳指着宫城脖子里的灰色羊绒围巾。
老板瞧了瞧,道:“有,您这边请。”
屠苏阳跟着老板上前面挑,宫城上前看了一眼狐狸围脖,又瞥了眼屠苏阳。朝纸箱里的兔绒球眼神泛着嘀咕:“没一个好东西。”
屠苏阳心满意足地围着宫城的灰色羊绒围巾和他并排走在大街上。
引来宫城一阵鄙夷的侧目,暗暗骂了句:“臭狐狸。”
他虽说得小声却还是被屠苏阳听见,屠苏阳望向他:“这白色围巾多衬你。你一身灰,还戴灰色的围巾。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掉灰眼里去了。”
宫城一个眼神刀杀过去。屠苏阳就是个强盗,挑来挑去,最后居然看中他脖子里的。那是简淑华送他的礼物,屠苏阳竟二话不说就摘了围自己脖子上。
“你才掉灰眼里去了!”宫城气道。不过不能否认的是屠苏阳打扮向来洋气,比他时髦。灰色羊绒围巾配他条纹棕的西装和咖啡色戗驳领大衣确实好看。
“还别说,它就该是你的!”屠苏阳看着母鸡蹲的兔子,颈项里的毛圆滚滚,和戴着白围巾的宫城如出一辙。
宫城就是在屠苏阳问他意见的时候随口说了句“挺好”,结果屠苏阳就摘了他原先的灰色羊毛绒围巾,换成了眼下的白羊毛绒围巾。
“你想好给它起什么名儿了吗?”
宫城看着它,思忖片刻:“唐泰斯。”
屠苏阳收回手插进大衣口袋,抬头望着前方默默念道:“等待和希望!”
宫城诧异地盯着他。
“你看过了?”
“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不是‘马鸡肚山和梁山伯的姐姐’。”
宫城好奇他为什么来上海,肯定不是专门给他送兔子。
“如果我说我是专程为你来的,你信吗?”
宫城愣了一下,这话听着别扭却也说不出哪里奇怪。
他俯视宫城那双杏眼,发现眼下泛着乌青。宫城皮肤白,此刻看着尤为显眼。
“你昨晚没睡好吗?”屠苏阳伸手扶着宫城的脸颊,拇指抚过眼下乌青,勾唇笑道:“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想我想的?”
宫城“啪”的挥开,“谁想你,自作多情。”
屠苏阳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低头浅笑一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夜里7点,长三堂子。
屠苏阳来到包间接头,与屏风后的人交换情报。
任务进行的很顺利,突然门外传来:“刘局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闪开,老子来办公!”男人厉声喝道。
屠苏阳望向门口,来不及细想行踪如何暴露。身后传来动静,一回头接头人已然跳窗逃离。他扒着窗口一瞧,底下垒起的木箱“哗”的倒地,瘦削的身影迅速隐没在漆黑的弄堂。
听到上楼脚步声,屠苏阳退出房间随便找间屋就闯进去。
他紧贴着门,手摸向腰间的枪套。
一副袅袅的身姿抬手掀开珠帘走出来打量门口的不速之客。
屠苏阳回头,惊讶地盯着小谪仙,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阿……”
“是你?”小谪仙双手妖娆地叉在胸前,歪头道:“你要不嫌弃,跟着宫城唤我一声‘阿姐’我倒也不介意。”
“阿……阿姐。”屠苏阳乖乖地叫了一声。
小谪仙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他手摸进腰间,听外面喊刘局长的名讳就满眼紧张向着门口张望已然猜出了一二。可她也知道,这种事猜到不戳破。
“看你满头的汗,过来喝杯茶歇歇。”
“唉。”屠苏阳应道,来到桌边坐下。
小谪仙一边帮他倒茶,一边解释:“每回来都这样,新来的怕不知道还真当来办正事的。要真来办公事,眼下早踹门了。你见过谁办公室办到姑娘床上去的?”
“噗——”屠苏阳呛得鼻子一酸,揉了揉鼻子。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躲谁?
“没点眼色我也就不能在这儿呆了。”
小谪仙的一番话让屠苏阳放下心。
他不敢正视小谪仙,眉眼放得低,略显闪躲。
“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小谪仙的那双眼天生含着秋波,那汪秋波不动时仿佛一面镜子能看穿人心。她一眼便瞧出他戴的围巾是谁的。
“宫城在楼下呢,你要走叫上他一块儿走。”小谪仙试探道。
一听宫城也在,屠苏阳当即两眼放光难掩兴奋,起身就要去找宫城。
小谪仙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呵道:“北平八大胡同相堂公子不比窑姐儿少,不是不知道有好这口儿,眼下我们楼下就有一个。你若敢把主意打到宫城头上……”
“阿姐,你怎么瞧出来的?”屠苏阳不掩饰。背对着小谪仙,侧身埋在阴影里。
“前些天来的时候,围巾被一个不长眼的拿烟头烫了个洞。”
宫城的灰羊绒围巾,如今倒围他脖子上了。
“阿姐,我不喜欢男人。
——我只是喜欢宫城。”
“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我劝你别招惹宫城,免得日后都不好过。”
屠苏阳回头道:“阿姐,宫城他不知道。你能替我保密吗?”
听这话事态没发展成不可挽回的局面,看他眼神真诚小谪仙姑且信他。
“你说的,最好做到。”
宫城根据屠苏阳给的地址本以为是哪家旅馆,谁曾想居然是在市井弄堂。
刚要敲门,门开了。
屠苏阳见到他,眼前一亮,热情招呼他进屋:“你来了,快进。”伸手就揽宫城进屋,不忘留心望眼外面。
“你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呢?”屠苏阳见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编食篮。
“刚好吴妈今天包馄饨,让我给你送来尝尝。”宫城将食篮放桌上,打开盖子,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大馄饨。
端上桌,屠苏阳拿起汤匙就要开动。宫城制止:“等等,有热水吗?”
“有,我刚打的。”屠苏阳拿着热水瓶四下张望,“你等着,我给你找杯子。”
“我不喝茶。”宫城接过热水瓶往馄饨里注入热水,拿汤匙翻搅。
“你这是做什么?”屠苏阳看不明白。
“吴妈怕加了汤路上打翻,就只加了两勺底汤,吃的时候用热水冲开咸淡才刚好,你试试。”宫城将汤匙还给他。
屠苏阳舀起一只馄饨吹了吹,“这吴妈心够细的。”
屠苏阳尝过,连夸这馄饨味道正宗,比上回儿吃的好吃多了。
“加起来80多岁的上海人做的桑喝呃肚混沌脚对真宗(方言:上海大馄饨绝对正宗)。”
“嗯?”屠苏阳一脸疑惑。
“吴妈做的馅儿,我跟她学着包的。”他和吴妈加起来可不就80多岁。
“这真你给我包的?”屠苏阳诧异地盯着他。
“下回儿我刻个章给它按个戳。”宫城冲他虚眼,犯不着说瞎话骗他。怕吴妈忙不过来所以他便搭把手儿,也就是自己觉得新鲜想试试手。
“哼哼哼哼……”屠苏阳忍俊不禁,“都说上海男人下得了厨房原先我还不信,今儿算见识了一回儿!”
宫城抿了抿嘴老实交代:“我不会做饭。”
“也对,你还是上海小男人。等你熬成上海老男人说不定还能做桌满汉全席呢!”屠苏阳打圆场不忘调侃。
“屠苏阳,你还吃不吃了?”宫城当即就要没收他的汤匙。
“我吃,趁热吃。不然辛苦你大老远给我送馄饨。”屠苏阳一直以为宫城就是典型的上海小男人,长得白净纤细,个头不高,斯斯文文,说话时轻声细语,吵架能动嘴绝不动手,下得了厨房拿得出一手好菜。
宫城环视了一番这间屋子。家具挺齐全,虽有些陈旧。
屠苏阳告诉宫城这间屋子是他租的方便之后来上海落脚。
“明天上午我就走,回北平。过段时间回来,记者嘛就一点不好,三天两头往外跑。”
一听屠苏阳明天就走,宫城忽然觉得有些可惜。“早知道请你外面吃顿好的了。”
“不碍,这馄饨就很好还是你亲手包的。”屠苏阳带着痞笑。突然想起:“你吃了没?”
“我吃过了才来的。”
宫城一只手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垂着长长的眼睫,也不知道在看哪里,倒像是发呆。
屠苏阳盯着他,觉得宫城看起来有些憔悴,比起在军校时眼神里的活力消磨殆尽,徒添了分破碎感,却又恰到好处增添了一分异样的美感。他一边欣赏,一边舀着汤喝了个精光。
“当啷——”
听到汤匙碰到碗底发出的脆响,宫城如同睡醒一般,望向屠苏阳:“吃完了?”
“嗯,替我谢谢吴妈他老人家,还有你包的馄饨!”
宫城收拾好就要回去。
“噼啪!”
“刷啦啦啦——”
窗外下起大雨。
屠苏阳刚还在想理由挽留,见机会来了,赶紧道:“宫城,外面雨大。今晚你要不留这儿?”
宫城看着窗外雨点噼噼啪啪打得玻璃震天响,他也不想淋成落汤鸡。
屠苏阳租的是典型的弄堂一室户,没有卫生间。洗澡要去一楼,是房东徐太太将原先一室户的卫生间改造的淋浴间:一次5分钱,洗20分钟。
外面动静听得一清二楚给宫城一种自己在大庭广众下洗澡的错觉,心想着赶紧洗完。
听到开门声,宫城捋了一把脸上的水,惊呼:“你怎么进来了?”
“嘘,你别出声先!”屠苏阳说着锁上门,脱了背心和裤衩贴着宫城一起挤淋浴。
“你干嘛挤过来?”宫城推着屠苏阳的胸口,这里本来就挤他这块儿头一进来,自己都贴瓷砖上了。
“你赶紧洗,我替你挡着。你要不想被外面的老女人看光就听我的。”屠苏阳凑到宫城耳畔细声道。
不知是水流还是屠苏阳凑得太近嘴唇碰到耳朵,宫城觉得耳朵一痒下意识地捂住。他震惊地望向屠苏阳。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宫城,要我给你擦背吗?”
“不要。”宫城立马否决。
“你确定?”
“我确定。”
外面隐约听见一句“徐家妈妈,又在偷看人家小伙子洗澡啊?”
“要死了,谁偷看了?”
宫城一听,满脸震惊,麻利地搓起肥皂,一不留神肥皂飞出去。弯腰就去捡,一撅屁股把屠苏阳这堵人墙顶了一下。
“诶呦!”屠苏阳故意叫出声,笑道:“你要捡跟我说啊,我帮你捡。”
宫城不管,笔直地蹲下身捡起肥皂,一通乱抹。
屠苏阳看他慌乱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至于紧张成这样?
徐太太见两个大男人一道儿出来,瞠目道:“你俩怎么一块儿出来?”
“这不给你省水!”屠苏阳咧嘴笑笑。
“下次不可以这样的哦,像这样我要收两份钱的。”徐太太说着时不时朝躲屠苏阳身后的宫城瞧。
屠苏阳答应着:“没下回儿,我保证不会了。”一边将毛巾往宫城头上一盖拖着他就往楼上走。
徐太太顺势撩了一下从面前过去的宫城,美滋滋地暗暗偷笑:“诶呦,这个小伙子皮肤嫩得似豆腐一样。我当小姑娘的时候也像他一样!”
屠苏阳一进屋,一条毛巾直接甩他脸上。
“屠苏阳,你早知道是不是?干嘛不早提醒我?早知道我就不洗澡,改洗脚了。”宫城一脸委屈,坐在床边生闷气。
屠苏阳过去安慰:“我不挡你前面了吗?再说我跟你洗了四年都没弄清你身上几颗痣她肯定瞧不清楚。”
“屠苏阳!”宫城提高嗓门,跟他说正经的他却拿他取笑。
“噗哈哈哈……好了,我逗你呢!跟你赔个不是?”屠苏阳低了个头用头顶了下宫城胸口。
“你头上都是水。”宫城嫌弃地推开他湿漉漉的脑袋,一抬腿爬上床卷着被子睡进里面。
屠苏阳笑着,起身将他的衣物整理好。
“她就住楼上,是个寡妇。别看她看着像才30实际上都快50了。你知道我来看房的时候她跟我说什么?”
“我不想知道。”宫城睡床里面,头也不回。
屠苏阳才不管他想不想听,自顾自道:“起先她问我几个人住啊?我说就我一个。她说这间屋子原先是她的新房,家具都是精挑细选的。尤其是这榆木床结实得很,不管多折腾床板都不会有半点动静。”
屠苏阳见宫城皮带扣的是最里面的孔,看磨损是新的。想起方才看他腰围貌似也不大合适。
“宫城,你的皮……”
一枕头飞了过来。
屠苏阳反应快接住,见宫城坐床上瞪他。
“我当你爱听呢?想着当个笑话说给你听。”屠苏阳想男人都喜欢听这荤的。
“你拿我皮带干嘛?”
“哦,我刚想问你这皮带是不是还要打个孔?”屠苏阳举着簇新的皮带。
“这条我最近刚用,还没来得及去打孔。等我有空了去路边找师傅打。”宫城重新躺下,盖好被子。
屠苏阳收拾好,将枕头给宫城枕好,对方也相当配合地抬了下头。
“嗯……嗯嗯……”
“呵……呵……”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床顶着墙,隔音差。
隔壁是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屠苏阳冲对墙背对着自己的宫城轻轻喊了声:“宫城,你睡了吗?”
宫城也被隔壁动静吵醒,准确的说他就没睡着,但也懒得搭理屠苏阳。
夜是如此的寂静,所有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宫城翻了个身,忽然有股力道按着他的后脑勺,黑暗中一股炙热的压迫感袭来。
“呜……”宫城被他箍着脑袋,蛮力推搡到床角落,背部紧贴冰冷的墙面。
宫城奋力推开屠苏阳,冲他吼道:“屠苏阳,你冷静!看清楚……我是男人。”
伴随隔壁**达到顶峰,屠苏阳又想凑上去。
还敢来?
宫城一把掐住屠苏阳的脖子,拇指按住凸起的喉结。他要是再敢犯浑,看他掐不掐下去。
黑暗中,屠苏阳炙热的气息逐渐平静,攀在宫城腰上的手也逐渐松开。他咽了咽,喉结在宫城薄薄的指腹下艰难滚动,吞咽困难。
屠苏阳的皮肤很烫,寒夜中如同一个湮灭的火炉残留着灼热的余温。
他贴得很近,宫城推搡之际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腰,惊觉:“屠苏阳,把你裤子穿上!”
“我平时都光着睡。”屠苏阳一脸无辜。
“穿上!”宫城厉声喝道,忿忿转身,脸对着墙壁。
见宫城真生气了,屠苏阳只能老实穿上裤子。
重新躺回床上,屠苏阳望了一眼宫城的背,嗫嚅道:“宫城……”
宫城动了动头但没转过来。
屠苏阳继续试探:“你……”
“屠苏阳,你睡不睡了?”宫城的话明显带着怨气。
“我就有一个问题,没事……你要睡了我明早再问?”
这引起了宫城的好奇,他想问什么?
“要问就问,问完睡觉。”宫城翻了个身看他。
见宫城应他,屠苏阳高兴得眨巴眼:“你头上怎么多了道疤?”
宫城倏地瞠目不语,眼里的怨气化为一丝恐惧。他翻过身,陷入了沉默。
屠苏阳预感自己又得罪了宫城,刚想说些什么安抚谁料宫城开口了。
“当兵的时候留下的。”
“你当过兵?”屠苏阳感到吃惊,“没听你提过啊?”
“在部队待了一年。”宫城攥紧了被角。
“那你怎么回来了?”屠苏阳好奇。
“我睡了。”宫城拉紧被子,将脖子埋住,下巴窝被子里不再说话。
见宫城不愿再说,屠苏阳也不再追问,背对着他躺下。
屠苏阳居然亲他?
脑子有病吧!
宫城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就觉得恶心,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闭上眼睛。
宫城醒来。
没见着屠苏阳。
他抓起衣服穿上,正穿裤子忽闻“砰”、“砰”撞门声。
嘎吱——咿呀——
宫城提着裤头和房东徐太太四目相视。
徐太太的视线自然地落到宫城的手上,白色棉质内裤包裹的臀部,一截白花花的大腿。孤枕多年的俏寡妇眼里一亮,气色都红润了。
宫城吓得赶紧将裤子往上一提,四下寻找皮带。
“皮带,我皮带哪儿去了?”余光感受到对方炙热的目光令他心里好不焦急。
“您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儿?”屠苏阳正巧回来,见她在门口晃悠不免好奇。
“我……堪侬一个人住,早饭没吃哇?特特地地帮侬送两个茶叶蛋来。”徐太太早有准备,本想偷看屠苏阳谁料里头还有个更好看的,两个茶叶蛋不亏。
“谢谢您嘞,还想着我。”
徐太太靠着门框,伸着戴着玉镯的胳膊拿指头带着几分矫揉造作的力道戳了下他胸膛,鲜红的指甲尖尽显风骚:“这话不能瞎讲的,谁想侬了?”见屠苏阳一脸蒙,她好笑道:“白白净净的。”临走拍了下屠苏阳的屁股。
屠苏阳一激灵,惊讶之余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眼那俩茶叶蛋,提着食篮进屋。
“你起了,洗洗吃早点。我买了油条、大饼和豆腐脑。你看你要吃什么?”
“你把门关上。”宫城冲他喊道。
屠苏阳照办。
“关上了没有?”
身后又传来宫城的询问,屠苏阳疑惑:“门我关上了。大清早的这门怎么惹你了?”
“你这门是不是坏了,为什么别人从外面一用力就能推开?”宫城埋怨地瞥了眼屠苏阳,提了提裤子。
“这门是有毛病,我还没来得及修,姑且将就。等我回来再说。”
“对了,你的皮带。”屠苏阳从口袋里掏出皮带给他,“刚买早饭看到师傅出摊了就让他给你打了洞,你看看行不行。”
宫城意外之余,“我说呢怎么找不到我皮带?”
宫城将皮带穿上,屠苏阳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身后,悄无声息地用手指勾着裤头往里瞧。
“你干嘛?”宫城受到惊吓,屠苏阳大清早的干嘛?
“我看你穿没穿?”屠苏阳一脸真诚,“你里面是不是刚没穿?”
宫城瞬间恼羞成怒,“我穿了!”
“那人家怎么说……”
“说什么?”
屠苏阳凑到他耳边小声告诉他,说完自己先乐了。
宫城对着他就一顿捶胸。
“瞎说,她不可能看见……我穿了……”
屠苏阳见他一脸认真忍俊不禁,宫城见状火气更大了。
“让你拿走我皮带。”宫城说着就给屠苏阳背上扇了一掌以示不满,屠苏阳反倒笑得更起劲儿。
洗漱完,宫城和屠苏阳在桌前坐下。
宫城拿起一根油条,询问:“有酱油吗?”
“酱油?你要酱油做什么?”屠苏阳纳闷大清早地喝酱油?
“油条我喜欢蘸酱油吃,要不泡着豆浆吃也行。”宫城看着眼前的豆腐脑,言下之意豆腐脑不行。
屠苏阳明白了。
“你等着!”
说完就拿了一个碗出去,没一会儿盛着一碗底酱油回来。
“给,酱油。”屠苏阳一脸宠溺地冲他笑笑。
“你哪儿来的?”
“我问隔壁要的。”屠苏阳说完神秘兮兮地凑近:“谁让他们昨晚折腾半宿吵着我们睡觉,问他要点酱油怎么了?”
宫城一听,虚着眼望他。
屠苏阳安抚道:“来,吃早饭。”说着将一个烧饼给宫城。
“嗯唔,我只吃甜的,不吃咸的。”宫城拒绝。
“你怎么就知道它是咸的?”屠苏阳奇怪饼不都长一样吗?他怎么一眼分出来的。
“这椭圆的是甜的,圆的是咸的。我们这儿的烧饼就这样。”宫城拿油条蘸着酱油吃得津津有味。
“那你这点吃得饱吗?”屠苏阳记下了。
“够了。我平时也就添个茶叶蛋或者包子。”屠苏阳将剥好的茶叶蛋送到宫城面前。
“那包子你爱吃什么馅儿的?”
“有时候肉的,有时候菜的。反正不要甜的。”
宫城不要屠苏阳剥好的茶叶蛋,非要自己剥。
“我不给你剥好了吗?干嘛非要自己剥,还脏手。”屠苏阳不明白了。
“我就要自己剥。”宫城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屠苏阳看他吃油条还撕成段吃,喃喃道:“哼,有意思!”
宫城刚塞了口油条又喝了口豆腐脑鼓着腮帮子听到屠苏阳的嘀咕。有意思?什么有意思?
10点上海火车站。
屠苏阳跟宫城作着道别,忽然就抱住了他。
听到乘务员催促,他才和宫城分开。
屠苏阳不给宫城反应的时间,提着行礼就上了火车。
宫城猛地回头,车门正巧关上,关门之际看到屠苏阳冲他充满玩味儿的笑。
目送行驶的火车,宫城下意识地抚摸唇角。
“这回儿我就放过你,下回儿可不会了!”
方才屠苏阳的贴面礼,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嘴角令他感到一丝别扭。
“谁不放过谁!”宫城冲远去的火车忿忿道。
怒火平息,屠苏阳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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