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荒诞的现实

“陈工,喝点粥吗?”商枝将托盘端进房间,“应该是郑哥让人送过来的。”

“算了,吃不下。”陈常山缩在被子里,玄色被单下,倒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这苍白还夹杂疲惫,仿若樱花落满地时的颓败,有些“春日苦短”的怨恨在里面。

等到商枝走进,那愁苦才消退了几分。

密闭的空间里,食物气息弥散开来。吸入空气,里面都带着瘦肉粥的腥味。

闻到的一瞬间,平息的胃仿佛又要开始翻滚。

陈常山压下心里的不适,手指向卫生间的方向。他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

有人先一步接住他,两人抱个满怀。

陈常山撑在洗手池边,胃里却只吐出些酸水。他只得掬起一捧清水,妄图冲淡眼尾的猩红。

“喝点水。”商枝递出矿泉水,瞧着陈常山无力的模样,又转变了方向,“我喂你。”

一只有力的手臂将腰环住,喉结吞咽,勉强淡化了似有若无的恶心。

“我们回床上,先量一量体温,好吗?”虽是问句,商枝却已经微微蹲下身。

“我抱你。”语气轻柔,理所当然得仿佛本应如此。

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身体就已经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放心,不会摔了你的。”商枝稳步向前,慢慢地走向床边,慢得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或许是两个世纪过去了。

心思在外太空漫步,情绪已然停留在了过山车的最顶点。心脏在尖叫,紧张又恐惧,但又掺杂几分痛快。

太近了。

轻轻重重,呼吸声一下一下在心底叩击。

“到了。”

小心翼翼地,陈常山重新回到床上。

商枝递出一支体温计,“量一下。”

沉默,良久的沉默。与尴尬不同,这种沉默是心照不宣的。

“等会喝点白粥,好吗?”商枝问道。

陈常山这才发现,腥味早已经消散。环顾一周,房间里也没有瘦肉粥的身影。

“我把瘦肉粥端走了,你想吃了?”商枝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

“不想吃,白粥也不想吃。”陈常山实在是没有胃口。

“好,我看看体温计。”定时器响起的后一秒,商枝便按下了暂停。

“三十六点九。”

还好,没有发烧。

商枝庆幸地放好体温计,转而看起了药盒上的说明书。

“胃药,喝了酒好难受。”陈常山看着熟悉的包装,“这种药我吃过,没事的。”

“等一下。”商枝拍了拍他的手,“我看看适合饮酒后服用吗?”

直到确认之后,陈常山才吞下药。

他蜷缩起身体,婴儿似的,陷入半梦半醒的黑暗里。

恍惚间,有人轻轻地在腹部画圈,伴随着听不懂的童谣,一点一点,陈常山就入了梦。

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凌晨,酒吧早归于安静。床边却有一支栀子花释放香气,味道比上次越发浓烈,越发惹人注目。

月光同样被吸引,偷偷地透过纱帘,一睹为快。

眼前的身影渐渐与另一个人重合,同样的纯洁。

陈常山想,这酒大概是还没有醒。不然,为什么已经看不清现实与梦境。

他抬起手,想要碰一碰熟悉的脸颊。只是指尖还未抵达,那双紧闭的双眼正恰好睁开。

商枝还未说话,便被一双大手蒙住眼睛。

他的面容被遮挡了一大半,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轻声细语地问道:“陈工,你好些了吗?”

陈常山来不及回答问题,他沙哑的喉咙出声:“叫我三哥吧,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三哥。”商枝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听话地喊出来,“为什么叫你三哥,叫你陈哥不可以吗?”

“我不习惯陈哥,好像没有人这样叫我。”陈常山轻飘飘地将话题揭过,“怎么不回家?”

“我害怕你晚上又烧起来,没人守着你不行。”商枝依旧趴在床边,小声回答道。

“上来一起睡,你这样睡不舒服。”陈常山拍了拍另一边床。

“这样......”商枝还在犹豫不决。

“怎么了,你嫌弃我?”还没等陈常山话说完,商枝就爬上了床。

他小心翼翼地扯过被子角角,盖住腹部。天花板是如出一辙的玄色,和床品呼应似的。

商枝在黑暗里拼出几抹亮色,欣喜若狂的,恍如今夜一般不真实。

“晚安,三哥。”他只觉得耳朵发烫,紧接着脸也烧得厉害。

陈常山却沉溺在这黑暗里,久久不能入睡。记忆蛰伏在深渊之中,他透过时间,再次与辛京墨对视。

跨越十年的,我难忘的爱人。

他一遍又一遍,努力回想商枝刚才的话语。一字一句,刻在记忆深处。

是商枝吗?好像又不是。

谁都说不清楚,连陈常山自己都是。

愁绪作细雨,点滴到天明。【1】

商枝睡觉一向老实,想象中你拥我抱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甚至房间里只剩他一人。

他在转角遇见郑芫华,老板似乎刚去晨跑结束,还喘着粗气,“小枝,陈常山让我告诉你,他车队还有事,先走了。”

“好的,谢谢老板。”商枝紧扣着手机,“实在抱歉,我昨天没有演出完整场,昨天晚上我不要工资。”

“哪里计较这些,小事,你可别放在心上。”郑芫华没想到他在意昨晚的事,又用“过来人”的口吻补了两句,“常山啊,就那个样子,就这一年看着好些了。你可别在意。”

他拍了拍商枝的肩膀便离开了,只剩下一头雾水的商枝。

回到出租屋,早已没电的手机总算能开机了,嗡嗡嗡——

一连串消息铺天盖地地袭来。

都是徐凌泉。

【小枝,你人去哪了。】

【小枝,我们一起回去呀】

前面几条信息还是正常口吻,后面一看就是喝醉了,还带着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和颜文字。

【我/8h7~nN8】

什么乱七八糟的,商枝回了信息。

手机正好弹出陈常山的消息,【昨晚谢谢你,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十分官方的语气。商枝都忍不住怀疑,难道昨晚的暧昧都是错觉?

然而看似客套,却是陈常山敲敲打打了十分钟才想好的措辞。

怪酒精吗?怪情绪泛滥吗?该怪什么呢?

陈常山努力地寻求一个安慰,可是事实已然摆在面前。无可争辩的,他变成了一个坏人,一个十分坏的人。

我真是疯了,竟然试图在商枝身上索求阿墨的影子。

陈常山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绿色,和从前的夏天一样,只是绿得太过明媚了,竟有些悲凉。

可我早就疯了,不是吗?

他打开电脑,妄图用工作麻痹崩溃的思绪。

再一次,他不由自主地点开了一个文件夹,密码是大学毕业的日子。

照片一张一张划过,那段生活闪闪耀眼,如同暗夜里迷人的星辰。影集的主角是两位年轻人,青涩的,满足的,欢快的。

现在陈常山也算年轻,但那是更年轻的时候。

年轻到心都是自由的,灵魂在天地间飘荡,无所谓一切,只有赛车和身边的辛京墨值得放在心上。

照片一张一张划过,是两个年轻人,青涩的,幸福的,快乐的,是年轻的陈常山。

少年人都是将地久天长脱口而出,时间却残忍地教会陈常山一个真相,唯有悲痛最刻骨铭心。

此后的人生都以这悲痛做基调,硬生生地,过出一场惨剧。

故人重提,故人不复相见,故人难再相见。

陈常山的视线早已模糊,他哭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我变成了,最讨厌的人。

他望着照片里的辛京墨,几乎都想就这样算了。

电话铃声响起,却把他拉回了现实。一直一直在响,好像在催促什么?

急促得陈常山生出怨恨来,怨恨为何铃声在这时候响起?

他拉开抽屉,颤抖着拿出一个纸袋,随后附在口鼻上,一刻钟后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手机上是商枝发来的信息。

【好的,三哥】

【猫猫探头.gif】

【好好休息哦,可以泡个醒酒汤喝】

【工作顺利,加油加油加油】

【猫猫加油.gif】

陈常山笑着笑着,眼底却再次湿润。

多么好的人,我却这样对待他。他从自我厌弃里抽身,再次后悔昨晚自己的做法。

ding——ding——ding——

铃声响起,听筒里传出商枝的声音。

“三哥,你没事吧。”

长久的,没有人回答。

商枝又叫了好几声才终于有人出声。

“我没事,在工作。”

陈常山打开数据表格,“徐凌泉有和你说吗,我们要去参加环塔拉力赛了,我正在忙着准备比赛。”

“好耶,白水和我说过,期待你们取得好成绩。”

“好。”

他想起另一对苦命鸳鸯,以及身在其中的商枝,不由得摇了摇头。

“最近我们可忙了,徐凌泉可能都没时间找你。”

“那我能去找你们吗?”商枝试探性地开口。

“随你。”陈常山捧起那颗松动的心,再次将它埋进更深更深的黑暗里。

太见不得人了,他对自己说。

好在杜经理发来信息,【陈工,官方那边出消息了,6号,这周四就开始勘路。】

【1】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蒋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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