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洛怀里的文件夹被抽走，他再抬眸，瞧见陈闲云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

“走吧，给你奖励。”

整栋楼的灯都灭了，只余楼梯口的应急灯还闪着，齐洛不近不远跟在陈闲云身后，混沌黑夜总是充斥着恐惧和执念，让人不敢睁眼。

繁商加工厂的地图和机关布局图他都取到了，溪平那边如果没有反悔，他便可以交差，至于人救不救的出来，溪平能否活着出来，他决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

他的运气一向算是不错，出门常能捡到钞票，买刮刮乐几乎都能挣个一二百，他出任务少有失手，小乐总说他被神佛保佑，是顶顶贵的命格，“老烟枪”也夸他命好，是个富贵长寿命。

齐洛从不信命，不过这一次他倒真希望能帮溪平一把。

不是他心有多好，只是好歹领过溪平的红包，他总不能落井下石。

陈闲云领着齐洛去停车场，零零散散几辆车停在那儿，陈院长的座驾看起来真是低调。

他替陈闲云拉开车门，不免心生敬意，陈先生愿意屈尊坐这几十万的小车，真是霁明大学之幸啊。

“上车。”

“先生，阿生怕脏了您的车。”

虽说这车便宜，陈闲云大抵也不会用第二次，但齐洛可不想因此惹得陈闲云不快。

“你可比这车金贵多了，乖乖。”

他这么说了，齐洛也不能拒绝，谨慎坐上副驾驶，轻轻把门关好。

陈闲云依旧是那副半笑不笑的表情看着齐洛，一只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慵懒自在。

“乖乖，这份文件可是你天盛哥专门为你准备的，上面的路线都为你标好了，按照这个走，保你平安无事。”

车内的冷气依旧开的很足，齐洛顺从地接过陈闲云递给他的文件夹，不敢违抗。

“阿生谢先生抬爱。”

“既然懂了，明天该怎么做就不用我多说吧，放心，任务完成后先生会给你更多。”

“下个月的庆功宴，就是为你准备的，乖乖，别让我给你收尸。”

陈闲云威胁他，接过这份文件，他就只能是一个忠诚的属下。

溪平活不了了，哪怕她没死在工厂，陈闲云也不可能再留她一命。

是他害了溪平，他的态度不够坦诚，陈闲云不满意。

“阿生明白，定不辜负先生信任。”

若不是无可奈何，齐洛现在真想一刀捅进陈闲云的心脏，质问陈闲云为何要如此逼他，一次又一次生命在他眼前消逝，仅仅只是他不够顺从，可他明明已经学会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了，让他跪他便跪，让他站他便站，为什么还不够？

陈闲云灭他全家，难不成真的指望他内外一心吗？

齐洛死死攥着手中火红的文件夹，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泛白，面上却什么都不能表现。

他要乖巧，他要隐忍，他不能死。

溪平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死不死不会影响你什么，绝对不能犯傻，绝对不能！

给自己做过无数次心里安慰，齐洛每一次都无比艰难，他要接受自己的无能，放弃自己的内心，等待情绪渐渐麻木，他还是那个佛口蛇心的阿生。

陈闲云的车开得很稳，车载音乐曲调和缓不燥，齐洛坐得规矩，眼睛直视正前方不敢乱动，却心乱如麻。

直到车一路上了高架，齐洛忍不住发问：“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忙活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吃吧。”

“这点小事，阿生不敢劳烦先生。”

在这种紧张急迫的情形下，齐洛哪儿能想起吃饭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我的乖乖为黑市带来价值，先生自然不能让你饿肚子的。”

陈闲云说得理所当然，似乎真的担心他的模样，让他有些反胃。

瑞城算得上是不夜城，十来点钟，不少街道商铺都还灯火通明，陈闲云带齐洛来到老街坊一家不大不小的甜品店。

“文墨的地盘要比溪平规矩不少，就是太低调，没前途。”

高调的你要打压干净，低调的你又看不起，天盛哥这些年还真是幸苦。

芒果慕斯蛋糕递到齐洛面前时，他的眼角轻轻滑过一道泪痕，明明再痛苦再难过也不愿把脆弱曝露在陈闲云面前，却因为一块蛋糕丢盔弃甲。

“哭什么，不喜欢？”

“抱歉先生，我失态了。”

齐洛匆忙调整好情绪，抹去未干的眼泪，小心接过那块精致的蛋糕，留下今天第一次真心的微笑。

“谢谢先生。”

“终于开心了？还是孩子心性。”

蛋糕被齐洛捧在手心，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宝贝。

七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和曾经一模一样的蛋糕，就连包装上的蝴蝶结纹样都丝毫不差。

爹爹每天回家都会捎给他的小蛋糕，陈闲云怎么知道的？

“先生，这蛋糕是？”

“你父亲跟我说过，他说你最喜欢这种小蛋糕了，怎么都吃不够。”

“这个奖励喜不喜欢？”

“喜欢。”

“你乖乖的，想要什么先生都给你。”

这种蛋糕在瑞城并没有售卖过，齐洛曾无数次寻找，甚至为了复刻它到烘培店上班，可无论尝试多少次，始终少几分味道，如今陈闲云专门从上京带回来哄他，还真是下功夫。

坏人好人都让陈闲云做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并不会改变什么。

多亏这个蛋糕刺激了齐洛，明天会是一场好戏。

“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等乖乖的好消息。”

陈闲云将齐洛送到玉榕村前路口处，替他解开安全带，颇为贴心地嘱咐一句。

“先生不必挂念，阿生必当竭尽全力。”

“先生信你。”

“明天有老熟人陪你进去，他会替你开路，保你平安。”

车开走之前陈闲云留下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再次让齐洛僵在原地，冒出一身冷汗。

陈越这个没脑子的千万不要拖后腿，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找个替罪羊。

此事过后，他真的要为自己的去留做打算了

刚好22：50，离和小乐汇合还剩半个小时，今天去拿陈越的纸条时间充裕。

齐洛改成提着蛋糕放轻脚步闪进村子，玉榕村大小人家都喜养猫狗，他刚来瑞城的时候不慎被带崽的狗妈妈驱赶过，现在想想还是发怵。

北边从右往左数第二十五棵榕树，再向里走到第四十行，就是今天的存放点，齐洛边走边留意四周，这个时间点容易有不知死活的外村人来此处挖草药和野菜。。

如果说白天的玉榕山算得上生机勃勃，那夜晚的玉榕山就是鬼魂横行、恶魔现世。

玉榕山上的黑市，等到零点后就是权势的游戏场；如果说西洋街是销金窟，那黑市就是恶魔的天堂。

不过今晚，应该会是个平安夜。

真不错，梁呈可以提前吃上饭了。

齐洛为了隐秘地同陈越传递线索，花费不少时间在玉榕山埋下机关，并且创造出独属于他们之间的暗语暗号，保证线索安全的同时不会被怀疑，他们明面上是上下级，实则是不太熟悉的搭档，毕竟十天半个月都难见一次，有什么事都在信里说。

不知道今天的纸条里会不会有点好消息，陈越作为陈闲云最器重的儿子，能搞到的东西该比他有用些的。

虽然至今也没见多少。

今天这棵榕树蛮端正的，气根轻盈垂落，等待扎入土壤，齐洛小心钻进根系狭窄的缝隙，里侧抬手处挂着一只钩子，近似透明的丝线挂在上面，他轻轻一拨，隐约有铃铛声响起，树根深处发出“嘶嘶”声。

“使者，打扰了。”

滑腻的粘液慢慢溢出地面，齐洛蹲下将手放在粘液最多的地方，方便榕树使者检测出他的气味。

“你来就来，身后跟着的小鬼不除干净？”

苍老又带着浑厚的声音突然炸响在齐洛耳畔，他猛地回头，眯眼盯着身后偷偷摸摸向前的人影。

“抱歉，是我没处理好，劳烦使者帮忙清除。”

“这小鬼身上有你的味道，确定要绞杀吗？”

小乐？

“烦请您将他引开吧，不要伤他性命。”

“你有软肋了，齐洛。”

“他还有用。”

使者并未现身，只在树外蒙了一层薄雾，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却能一览无余。

小乐原本隐藏在另一棵榕树后面观察，他明明眼睁睁看着齐洛进入榕树，怎么突然不见了？

他慌张地左顾右盼，从掩体后面探出身子，用鼻子努力嗅闻。

味道还在啊？

糟了，他不会出事了吧！

玉榕山里本就危机四伏，这片榕树林又是禁地，商止从来不让他们轻易进来，阿生平日很听商止话的，今天突然跑进来，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小乐刚想跑过去一探究竟，周围响过一阵风声，夹杂几声鸟叫。

玉榕山从无鸟类，更别说鸟叫声了。

他有些奇怪，扭头去瞧，什么都看不出，全是黑压压一片的榕树根。

“小乐？”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趁着小乐扭头的功夫，齐洛从雾中走出来，三两步跑到小乐面前，带些着急和疑惑。

“天一黑我就有些迷眼，本来想着挖点菜回去吃，结果在附近看见了蛋糕盒子，怕有人误入，便过来看看。”

“阿生，你怎么跑过来了，这地方多危险！”

“前两天我耳朵上的平安珠不是掉了么，今天忙完的比预期早，就想找找看。”

“这地方不宜久留，小乐，咱们先出去吧。”

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小乐没再多说什么，跟齐洛并肩朝林外走去。

“明明这么在意珠子，怎么我问你的时候又说没事，阿生，你就总是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