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妙眼睛一亮,再看到他身后的人时,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不止楼玉芷,连姜玉湖也在。
她自嘲似的笑了笑,亏她还担心他的安危,看来没有自己在身边,他反而更逍遥恣意。
傅春聆腿长,转瞬就来到他们面前,眼眸中几乎压抑不住的熊熊怒火。
孔妙眼神闪烁了一下,扭过头去。
阮夜真见他来势汹汹,清了清嗓子,就有些心虚的:“王爷别误会,我与妙儿只是半路遇见……”
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傅春聆对着他的鼻梁就挥出了一拳。
阮夜真万没想到他会骤然出手,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鼻端涌出湿意,拿袖口揩了一把,辨清是血,大惊。
“傅兄,为何突然动手啊?”
“你他妈精虫上脑?这么多女人,非去睡一个孕妇!”
阮夜真向旁边一撤身子,离他远了一点:“不管我做了何事,你也不该如此不留情面,我们兄弟之间多年情分,你要为了一个女人同我大动干戈吗?”
不都是女人吗,怎么偏就她睡不得了?如此怒发冲冠为哪般?
斜着眼睛瞟了孔妙一眼,见她那脸蛋白里透着粉,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略略沉吟,的确是个妙人儿。
回味过来,心里头渐渐生出了悚然感觉,傅春聆别是对这女人打了什么天长地久的主意吧?
还想挣扎两句:“傅兄,这话不是你说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以我们的交情,可算是异父异母的手足啊。而且、而且就算我不开口,你也会主动把她们送到我床上,所以我权当是你默许的啊。”
傅春聆眯起了眼眸,神情是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一字一顿道:“动谁都可以,独她不行!”
阮夜真道:“天下女人有的是,你怎么非得一根树上吊死了,她只是给你怀了一个孩子,你就要同她做长久夫妻了?真是没有大志!”
傅春聆道:“你有大志,见人就要,你是人还是畜生?!”
阮夜真道:“老子比你强点,起码不会找个妓女做妾室。”
此言一出,两人又打了起来。
楼玉芷见他们二人剑拔弩张,有心劝解,却又觉得实在无从劝起,急得只能原地跺脚。
姜玉湖绞着手中的丝绢,斜睨了孔妙一眼,忿忿心想,还当是个什么了不得的货色,居然也有男人为了她争风吃醋?
她一直觉得傅春聆是个温文尔雅、冷静克制的人,纵然有不愉悦,也不会表露出如此暴戾的一面,未成想今日竟为了区区一个吃腿儿饭的女人与阮夜真发生冲突,真真是匪夷所思了。
“明明已经有了傅王爷,竟然还与别人暗度陈仓,简直寡廉鲜耻。娼门中人,终归是□□本性,怎堪配王爷?怕是尚未和你入洞房,就已经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了吧!”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是讽刺多一些还是嫉妒多一些。
听她夹枪带棒,孔妙迷惑道:“你难道不也跟我一样吗?”娼门何苦为难娼门,谁又比谁高贵了。
“我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怎会跟你一样?”姜玉湖立刻激动的发出驳斥,脸上毫不掩藏的露出鄙夷表情,“像你这种精于床笫的低贱之人,若非我不幸入了奴籍,连同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哼,好歹我也出身书香门第,你同我相比?算个什么东西!”
孔妙凝噎,她知道自己出身最下等,人人都可以踩她一脚。她没有挨打,此时却比挨打还要难受。她不想一辈子都过得窝囊,可又有什么办法,她无力改变。
傅春聆爱她,她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再过几年,不,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宠爱能否维持到明天太阳升起。
这世间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人,永远都会有更年轻更漂亮的,就像开不败的花,源源不断围绕在他身边。
待他日后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之时,也会爱她如初吗?
以色事他人,能有几时好?色衰而爱弛,必畏恶吐弃她。一想到这里,孔妙就惶惶不可终日。
“你向来理智,怎么这时候犯起了糊涂,欢场上的女人玩玩就算了,如果动了感情,那可是找死。”阮夜真觉得自己是苦口婆心,拇指揉搓着流血的嘴角,疼得一咧嘴。
傅春聆面色阴霾,仿佛头上乌云盖顶。不由分说又是一脚踢过去,正踹中对方心口,又狠又准。
阮夜真身不由己的向后一仰,身体晃了晃,两条腿也有些踉跄,勉强站稳身形。
“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怨不得本王!”
阮夜真不由得直冒冷汗,那踹心窝的狠命一脚,让他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他知道自己理亏在先,挨一顿打也是应该的,可这他妈的下手也太狠了,招招都往要害里打,简直不给人留条后路啊。
他低声下气的陪了笑脸:“傅兄,你别动气,有话咱们好好说,其实这事并非没有解决之法。我前几日新收了两个貌美侍妾,还是完璧之身,我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摸过呢,先让给你尝尝味儿,要是不够两个都给你,你也睡回来,这件事咱俩就扯平了,行不行?”
傅春聆一拳捣上了阮夜真的腹部。
阮夜真随着那一拳的力道微微扭曲了身体,仍是没有还手,只是用手挡着,连连后退。
“你当本王是你,闻到女人的味儿就昏头?”
又是一拳砸向嘴角,阮夜真向外啐血,抬手一抹嘴,嘿嘿发笑:“我不愿意和你动手,你知道的,若是我还手,你也讨不了什么好。我虽然没有你那般学富五车能够吟诗作赋,但打架还是行的。”
傅春聆道:“本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蹬鼻子上脸。但凡有什么东西你都要来分一杯羹,连女人也不例外,今天本王只要你半条命,剩下半条,就看老天肯不肯收了!”
“行啊,你个铁石心肠的,来吧,打死我吧。左右你是不肯饶了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真是活腻歪了。”
傅春聆抬起手肘杵向阮夜真的面门,这一击的力道可是很足。
阮夜真那腰部方才受过一击,此刻还由内向外的透着疼痛,侧过身去,险伶伶避了开来。
他压着力气,全神贯注只是躲闪:“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尝尝味儿,你看我也没虐待她不是?”
傅春聆冷笑一声:“尝过了,滋味如何?”
阮夜真道:“……挺好。”
傅春聆眼底似有火焰在燃烧,也不讲章法了,抄起旁边桌上的茶壶,便往阮夜真的头上砸去。
下手非常狠。
阮夜真来不及躲,茶壶“咔嚓”一声在他头上四分五裂,水混杂着茶叶浇了他满头满脸。
就在他愣怔的一瞬间,傅春聆欺身上前,攥住他的衣领就撞向墙壁,然后用膝盖猛然顶向了他的肚腹。
阮夜真立刻弯腰痛哼了一声。缓过这一口气,他道:“傅春聆,兄弟一场,你他妈真要打死我啊?”
“正是把你当兄弟,不然你的狗脑袋早挂城墙上了!”傅春聆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再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乱发情,老子就把你塞进淫窝,前后门都给你开了,不开出一条通达大道,休想爬出来!”
阮夜真顿时收了嬉皮笑脸,深知把傅春聆惹急了,他还真就能干出这荒唐事来。
孔妙抓住这个机会上前一步,抱着傅春聆的臂膀,苦口婆心的劝阻道:“王爷,冤家宜解不宜结,有话说话,先不要打了。大过节的,闹出人命也不好嘛。”
说老实话,在怡兰苑的时候,她见过不少醉酒的客人闹事,发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虽然见怪不怪,但阮夜真毕竟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武将,她只怕傅春聆在他那里吃了亏。
但凡这两个人有一个发了狠,这高台之上非染上一场血光之灾不可。
傅春聆眉目薄情,把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正是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口中冷冷道:“你拦本王,是心疼本王打得手疼,还是心疼他挨打?”
孔妙:“……”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阮夜真道:“弟妹,你倒是快说句话啊。”佛爷保佑,让他俩赶快和好吧,再不和好,他就要被打死了!
傅春聆面沉如水,半晌,他问:“让你在原地等,为何乱跑?”
这话是在问她。孔妙心中忽然生出了委屈感觉,却也不敢露出一分不满,只得拼命压抑着。
见她不言语,傅春聆两道眉毛拧起来,他只是离开一会儿,这两个人就背着他在这里调笑谑浪,不禁怒从心头起,伸出手攥住孔妙的手腕,用力把她扯过来。
孔妙眉头轻皱,委委屈屈道:“王爷轻点,您弄疼我了。”
“知道疼,怎么不知道廉耻?”傅春聆的下颌绷得极紧,线条冷厉,“这么喜欢偷空来找男人幽会,是觉得别有一番刺激?”
孔妙承认自己跟阮夜真走,是有一些负气的成分在,听得他这样言语,想要反驳什么,却也无言以对。只道:“王爷有佳人在侧,妾身不便打扰。”
“本王与楼小姐,不是你想的那般。”傅春聆忍住心里的怒,低斥道,“你吃的是哪门子飞醋,本王同别人亲近一点你就看不痛快,连个缘由也不问就跟别人跑了?简直愚蠢之极!”
对她毫不体贴,反而怪她愚蠢。孔妙咬了咬唇,低声说:“妾知道自己没资格吃醋。”
姜玉湖呵呵一笑,从眼角处射出讥讽目光:“知道自己没资格,何必还要看着别人眼红?将来王爷若是娶妻了,你还要抱着醋桶吃饭不成?”
本事没有,心气儿比天大,竟然想独占傅王爷。
媚态争宠,目光短浅,简而言之,就是个艳俗的蠢女人。
“王爷,”姜玉湖扯了扯他的广袖,声音柔软得好像一匹上好的绸缎,“一个做妾的,不想着为您分忧也就算了,还总对着些小事斤斤计较,搅得家里鸡犬不宁。奴家都替王爷不值呢。”
“您瞧瞧那李左史的小妾,只因为被冷落了几日,便红杏出墙,啧啧,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王爷您就是太仁爱宽厚,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傅春聆没有作声。
孔妙道:“姜姑娘,你自诩大家闺秀,应该才是识礼豁达才对,怎么也学会搬弄口舌那一套了?”
姜玉湖轻轻瞟她一眼道:“我这样作为,无非因为心中能分是非,你若是个善解人意的也就罢了,三天两头闹这一出,王爷该多烦恼啊。”
孔妙道:“你就是看不得别人过的美满,想挑拨离间。”
“可我瞧王爷在你身边,也过得并不开心呢,”姜玉湖挑了挑描得秀长的柳叶眉,“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若换成我是你,绝不会让王爷有一丝烦忧。”
又是一个飞蛾扑火的。孔妙笑得低叹一声,幽幽道:“人总是这样,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待你进来之后,就会发现其实里面也并不美妙,日日难受得如同坐牢一般。”
傅春聆闻言略略皱眉,沉了脸:“本王竟不知道把你留在身边会让你如此受罪,坐牢?你每日是这样的感受?”
“那你同本王夜夜躺在一张床上,岂不是要直泛恶心了?”
孔妙道:“我……”
傅春聆打断她的话,说道:“你跑我追的把戏本王玩累了。既然如此,本王不愿强人所难,将我们之间的关系论个明白,就在此做个了断吧。”
孔妙听了这话后就不禁一愣。喉咙有些发干,艰难的吞咽了一口空气:“变心就变心,说这些做什么?怪只怪我自己福薄,怨不得天怨不得人。”
好在还有个孩子,往后的日子不那么孤苦无依。
“是本王变心吗?”傅春聆眉宇间萦绕着怒色,显然已是忍耐到极致,“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远的不提,就说这两个月,本王找过别的女人没有?”
孔妙酸溜溜的道:“你不是和楼小姐特别要好吗?到底是新人情热,走这么一段都要搂搂抱抱。王爷成天活得花团锦簇,何曾理解过别人的感受,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我宠爱我,这些不过是你一时兴起,施舍的那么一点感情罢了。”
名分,荣华,地位,他能给出去多少,就能收回去多少,从来不过只是他一句话而已。
眼含薄雾,哀戚道,“谁都会爱人的,妾也不是没有心的人,只是这爱若要持久一生,实在太难了,我不得不要为自己做些打算。”
傅春聆冷笑道:“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只要不如你的意,你就开始无理取闹,暗暗谋划着要跟人私奔,你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王鬼迷心窍,才受了你这女人的蛊惑!”
孔妙僵了下,忍住眼底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同你在一起,也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总是要跟你身边的那些女人争风吃醋,楼姑娘容貌气态,比起我这个村哥里妇只好不差,有她做王爷的正妃,一定令府上荣光赓续,如此一来大家皆大欢喜。”
傅春聆半晌没有说话,紧紧咬了咬牙关,毫无感情的发出冰冷声音:“本王娶楼玉芷,这是你期盼已久的吗?那本王就遂了你的意。”
孔妙喉中酸楚,竭力控制情绪,把心一狠,说道:“王爷想娶妻就娶妻,想娶谁就娶谁,与我没有半分干系!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傅春聆摆着那张俊美而木然的的脸庞,倾身逼近了她:“急什么,还没让你观摩本王的婚礼呢,本王要你亲眼看着别的女人龙凤红披,风风光光嫁给本王,这样的婚礼,是你这种女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
孔妙蓦地抬目看向他,她呼吸陡然急促,忽然间对这个男人失望透了。
杏仁大的瞳眸里映着清俊的脸,神情说不出是凄凉还是苦楚:“要么放我走,要么让我死。”
傅春聆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扭过她的脸,咬牙切齿道:“难道本王还离不得你吗?滚了就再也别回来!”
“不会回来的。”她道,“这一次走了,王爷也不必再来找妾。”
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何况她并不是那种离了男人就要死要活的人,到哪儿都能过得如鱼得水,遇见傅春聆之前,她一直活得有声有色。
离开他,可能刚开始会不习惯,毕竟过惯了好日子,谁愿意过苦日子呢?不过,至少她可以不用再斗眼鸡似的争风吃醋了,将来不敢说过得有多好,总也能衣食无忧,运气好了,或许还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跟他相互扶持,粗茶淡饭的过完一辈子。
傅春聆低头注视着她,胸口里憋闷难忍,简直恨透了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好啊,既然要断,那就断得干干净净!”
双手紧握住她纤弱的肩膀,怒火几乎烧没了他的理智。
孔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得直飞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墙上,然后身子一软,又沉重的跌在地面上。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只是身子灌了铅似的沉重,竟一时没能站起来。
她手撑着地面,先是惊愕,继而愤怒,不可置信的仰头看他。
□□仿佛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流血了!”
孔妙低头看去,面色瞬间煞白,一股沉闷的血腥气息向她卷裹而来。
楼玉芷和姜玉湖见了这一幕,皆是吓得花容失色,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救,救救我,帮我叫大夫过来,救孩子……”她朝她们的方向伸出手,声音也失了腔调。
楼玉芷最先反应过来,可是凭她的力气,根本扶不动她。
手忙脚乱了一阵,一双大手穿过孔妙的腋下和腿弯,毫不费力的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大哥。”楼玉芷惊喜道。
孔妙气若游丝的抬起头,就看见面前一张放大的俊颜。
“楼公子……”
“你先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完,楼薛淮抱着她急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第 59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