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钟？”听到女儿需求的宁芷晴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带了钟？”

“就是我桌子上的那个，”宁言若回答道，“带到学校去的钟。”

宁芷晴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女儿说的是什么，片刻后开口道：“那个小钟用了很多年了吧，明天带你买个新的好了。”

“嗯。”宁言若应下声，并选择不再与这个有些奇怪的宁女士搭话。

轿车逐渐从商场林立的马路驶入园林风景区，眼前灯火通明的建筑在视野内一闪而过，车辆已经拐了个弯开进地下通道。直到绕进了地下二层的车库，轿车才缓缓停下。

宁言若下车时，看到的就是一排排崭新的豪车。

还没等她思索什么风景区会把停车场建在地下，楚毅仁便开口道：“走吧。”

直升电梯缓缓上升，在显示屏跳转到一时发出叮的一声，宁言若身后的电梯门随即打开。

她一时不察，向后栽了半个身形，又在快要摔倒时稳住了重心。这点插曲并没有被尚未转过身的宁女士察觉，反倒是一旁的楚毅仁投来审视的目光。

等宁言若走出电梯后，楚毅仁对身侧的宁芷晴开口问道：“咱女儿是不是小脑有些问题？”

这话引来的是宁芷晴强烈的反对：“你胡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楚毅仁解释道，“她是不是小时候摔倒过哪儿，我看她平衡能力不太好的样子……”

还没说完便被宁芷晴打断道：“不要瞎说，阿若好着呢。”于是楚毅仁剩下的半句话也被咽了回去。

“我看她刚刚没靠着电梯门，怎么还差点摔一跤……”

走在前面的宁言若对此毫不知情。她被楚毅仁的眼神看得发毛，在电梯门打开后下意识地朝外走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个人站在大厅了。

说是大厅，实则该用客厅来形容更为准确。宁言若看着手边的沙发，才反应过来这或许就是宁女士平日里爱看的那些恨海情天电视剧里所谓的——

别墅。

认识到现实后的宁言若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却不小心撞到了墙壁上的画框。

脑壳敲在框上的声音有些响，但比她捂脑袋的动作来得更快的，是从楼上传来的声音。

宁言若向上看去，只见栏杆旁站着的人说道：“到别人家里来就这么不懂礼貌？”

过于华丽的顶灯和刺眼的光线让她有些看不清楼上人的面容，只是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

至少和楚毅仁不是同龄人，宁言若这样想在，感到自己应付中年男人的担子轻了些。

她低下头没再理会，因为落在身后的宁女士已经赶到。下一秒，楚毅仁不怒自威的声音在整个厅堂中响起。

“楚庭皓，怎么说话的！”

栏杆旁的人没再言语，而是拖着步子将房门把手开出咔哒的声音。

楚毅仁却是继续道：“你给我下来喊人。”

门把手再度被拧开，咔哒声伴随着房门被猛然带上的砰声再次响起，拖鞋的主人似乎充满了怒气，将其在大理石地板上磨出不小的动静。

楚毅仁的那句“你给我好好走路”还没说出口，就被一旁的宁芷晴按了去。

似乎已经将愤怒值拉满的人咚咚咚下了楼梯，宁言若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

面前这个貌似和她岁数相近的少年有着一头蓬松凌乱的卷发，是放在宁女士那里会被说成是鸡窝的类型，穿着和楼下大爷同款式的黑色背心配短裤，单手拿着的手机还在不断发出疑似打打杀杀的游戏音效。

宁芷晴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面前的少年语气颇为不善地道：

“你还回来做什么。”

看着宁芷晴的脸色霎时变差，楚庭皓的面上浮现了一丝得意。

比他明显的笑意来得更快的是楚毅仁的巴掌。

“楚庭皓，”他怒不可遏地道，“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宁言若从响亮的巴掌声中可以推断楚毅仁这一下打得不轻。

她向一旁的楚庭皓看去，他正一只手捂住自己被扇的那半边脸，眼中却没太多情绪，似乎是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楚庭皓冷笑着开口道：“楚毅仁，你也是越老脾气越差了。”

还没等楚毅仁训斥对方大逆不道的称呼，宁芷晴便劝阻道：“你先消消气，和儿子好好说话……”

“我不会认你这个妈的。”宁芷晴话音未落，楚庭皓就打断道。说罢，他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剜了一眼宁言若。

站在原地的宁言若只是眨了眨眼，面上并未浮现任何情绪。宁女士转过身来拉着她的手，眼里却神情复杂。

“阿若，”宁女士开口时带了一丝歉疚，“妈妈晚点再和你解释，好不好？”

宁言若虽然不知道宁女士为什么要和她解释，但还是点了点头。比起宁女士的秘密，她更在乎的是——

宁芷晴刚想抱抱这个在她眼里需要安慰的女儿，就见方才还乖巧的女儿突然移开了目光，朝着她身后的楚毅仁盯去，面色颇为不善。

她一把拉住了女儿，轻拍着她的手道：“阿若听话，妈妈一会就告诉你。”

却不料宁言若轻轻挣开了她的手，还向后退了一步。

宁芷晴还沉浸在女儿突如其来的冷漠疏离中，殊不知此时的宁言若心里同样在思考她的异常行为。

宁言若的目光在楚毅仁脸上停留片刻，直到对方逐渐浮现出疑惑的神色，她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面前的宁女士。

面对女儿的举动，宁芷晴选择了就此揭过并岔开话题。

“阿若累了吧，”她开口，转而对着楚毅仁使眼色催促道，“带阿若去她的房间。”

宁言若的房间很大，她扫了一眼面前的床几乎比得上她先前一整个房间大小的床。

宁女士的房间在她不远处的同侧，已经半推开门的宁女士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看了过来。

“怎么了？”宁芷晴轻声问道，而后快步走了过来。

看着对方真挚的眼神，宁言若正思索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疑惑，宁女士却率先开口。

“是不是不习惯？”此时的宁女士又恢复了她以往的语气和神态，“不喜欢的话我们明天就回去。”

宁言若思考片刻，将楚家父子的脸在脑海内过了一遍，正想点头时，又想起了自己一字未动的作业。

“学校怎么办？”她开口问道，“过来都花了三个小时了。”

当她试探着说出车程时间后，面前的宁女士若有所思地道：“差不多两个半小时不到，收行李还花了有四十分钟。”

接着，她有些欣慰地道：“今天倒是记着作业了。不急呢，明天给你请了假。”

“这块应该还挺好叫车的，”宁芷晴拉开了窗户，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道，“明天最迟中午走。”

而后又回头看向宁言若道：“我得和他说清楚。”

宁言若没问这个他指的是谁，宁芷晴便继续哄她道：“去收拾收拾洗澡吧，房间就有浴室。”

说罢，她便转过身去替宁言若翻找换洗衣物，自然也错过了女儿在听到浴室二字后亮起的眼睛。

宁言若啪嗒一声按开了灯，做好干湿分离的浴室就这样暴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

内里的装修连同卧室一样都是偏暗的沉色，宁言若只觉得这色调颇像她小时候央求宁女士买的那把黑胡桃木色餐椅。就在前不久，她还在这个椅子边绊了楚毅仁一跤。

宁言若这间客房很大，浴室也比隔壁宁女士那边要大上不少。她往洗手台走了两步，意外地发现浴室内侧还有一个四方的浴缸。

*

宁芷晴掐着淋浴的时间推门而入时，浴室的灯仍然亮着。她将收拾出的换洗衣物放在女儿的床上后正要离开，却总是隐约闻到潮湿的气味。

她将目光投向浴室，亮色的灯光照出了吸附在天花板的缕缕水雾。

宁芷晴朝着浴室喊了几声，没能听见女儿的回答，反倒是浴室的方向传来砰的响声。

害怕女儿洗澡晕倒的宁女士斟酌片刻后推开了浴室的门，毫不意外地被闷热的潮气糊了满脸。

在瞄见磨砂玻璃后的淋浴房并没有人影后，宁芷晴再次开口喊道：“阿若，你在干什么呢？”

从洗手台旁的玻璃后传出宁言若闷闷的声音：“在泡澡。”

宁芷晴心下了然，道：“注意点水温，不要晕倒了。”

“噢。”

“衣服给你放外面的床上了，你毛巾拿了没？”

“拿了。”

宁芷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半靠着浴缸的宁言若从中坐起，她几乎是飘在浴缸里，先前灌满的这方池子却只剩一半不到的水量，与方才宁女士进来时相比，肉眼可见地下降了几个刻度。

如果此时的宁芷晴还在场，就能看见关上的磨砂玻璃门正被缓缓地拉开。等到淋浴房的门完全打开后，空中被水气散射着的光线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被扭动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中凭空穿过。

事实上，整个浴室几乎已经被蠕动着的肉块充斥，它们重重叠叠像避光的鼠妇一般相互挤压着彼此。巨大吸盘附着的墙壁之上，是不知几数涌动着的扭曲阴影。

吊顶灯的微弱光线透过被灰色的皮囊包裹着鼓动的肉块艰难撒下，皮肤下的血管分毫必现，如同蛆虫一样不规则的扭动着身躯，时不时冲破皮囊的束缚接触森冷的空气。张牙舞爪的血管暴露在阴冷的空气中，不断抖落着凝固的水滴，从下往上看，像是一片血肉的森林。

先前凝结的水滴和尚存暖温的水雾凝固在触手表面，伴着被刺破皮囊下像粘稠的液体一同滴在地面，又如同有生命一般蠕动着涌向滴漏，潮湿而阴冷的不妙气息充斥在整个空间。

宁言若看了看自己差不多喝足了水的触手。它们早已一个个挤挤挨挨地趴在被水汽浸湿的浴室墙壁上休憩，时不时抖动着圆滚滚的身体放松地伸懒腰，连带着身体里的血管也懒洋洋的伸出来，十分平静乖巧地听着自己使唤。

等到她从浴缸中站起，池中已经一滴水不剩。

与之相反的是仿佛被大水漫淹过一般的浴室，无数流速不一的水滴正迅速顺着墙壁和玻璃蜿蜒而下。

头顶有聚集的大颗水珠滴落，在地砖上砸出啪嗒的清脆响声。

宁言若抬起头看了看，片刻后的顶灯以不正常的频率快速闪了数下。

再也没有落下的水声。天花板上只剩似乎是被某种分泌粘液的庞大怪物舔舐过的不明痕迹，在已经暗下的浴室中看不清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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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