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悟兰因

冬葵一听他的回答,生怕自家小姐来了兴趣,也要跟着去,好在越萝并没有提出来,反而说:“那就祝道长此行顺利,我也不耽误你去捉鬼了。”

冬葵暗自松了一口气。

越萝赶紧让她扶自己回泉阆苑。

有了昨晚差点被妖怪给嘎了的经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见那些妖魔鬼怪了!

这种害人的玩意儿,离自己越远越好!

……

月朗星稀,弦月如勾,夜幕中的星子有些暗淡。

银色的月光透过半开的门扉照进屋内,只听得里面有道女音顾虑道:

“殿下,在人间过多使用血脉的力量,只会让您的身体越来越孱弱的——”

烛火下,祁朝玉将手上的伤口随意包扎了下,闻言,他抬起湛黑的眸子,盯着面前振翅飞舞的翠尺蛾道:“苓涑,你逾矩了。”

他声音很冰冷,如同冰川上常年不化的雪,飞在空中的翠尺蛾拍打翅膀的动作一顿,停在桌面上。

“属下知错。”

少年并未深究,垂眸给另一手上药,“她今日都做了什么?”

这个她,祁朝玉没明说,苓涑也知道他指的是荆家那个大小姐。

它事无巨细地答道:“荆越萝醒后先是去给殷子行送行,午后让一个叫宝珠的丫鬟拿着她的令牌去了聚春堂,好像是去请大夫。”

“待那瀛洲弟子收服怨鬼,荆长碧会设宴给那瀛洲弟子践行,殿下,您要与那瀛洲弟子碰面吗?属下担心他会察觉出您身体的异常。”

祁朝玉半阖着眼,“他看不出来。”

他既来了荆府,就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眼下,他就只是个“凡人”。

“可您如今意外同那荆越萝结下牵命咒,属下担心那瀛洲弟子若是觉察到,恐对您不利,需不需要属下先将那怨鬼抓来,想法子替您解开?”

说起这个,祁朝玉张开掌心,看着那缕若有若无的红光顺着自己手臂上的经脉,一路蔓延至胸口。

少年敛眉道:“牵命咒还影响不到我,那只怨鬼,实为产鬼,你去一趟郡守府,盯着那卢夫人,若她半个时辰后没有醒来,立即回来禀报。”

“是。”

苓涑得了命令,从窗外飞了出去。

祁朝玉低眸凝视着掌心。

牵命咒,顾名思义,中咒的两人性命相系。

然而他血脉特殊,这东西给他带来的影响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本来这咒最初是产鬼为了使女子难产而亡,以喉部名为“血饵”的红线为引,连接在产妇与腹中胎儿上的,为的就是阻碍女子生产,一尸两命。后来被傲因学去,用妖力异化后种在他与越萝身上。

成为命主的一方只要受了伤,附主也会随之受伤,这伤虽肉眼看不出来,但却能体会到同等的痛苦。

傲因以为他难以对付,想胁制越萝来牵制自己。

而他替越萝挡下那一击,反倒阴差阳错成了命主,这牵命咒,对自己没什么伤害,凡人肉眼也看不出来,自然不必去管。

只是,那大小姐近来变得倒是机灵许多,她自己有没有察觉呢?

*

越萝在府里无所事事地呆了三日。

若是搁在以往,第二日她就要想尽一切法子溜出去了,这次她没有这样做,老老实实呆在荆府里,只有两个原因,一来是她脚伤未好;二来,她还挺怕现在自己这倒霉的运气,一出门又碰上什么妖怪。

她可不像猫,有九条命够自己霍霍。

但是呆在府里,属实很无聊,好在第一日傍晚,宝珠从家里回来,带了外头新出的话本子。越萝每日躺在院中的贵妃榻上,听她给自己念话本,倒也不是那么无趣。

“话说,两顶花轿分别从明柳巷、何府门前起轿,一路锣鼓喧天,好不喜庆。虽一个从城西出发,一个从城东出发,本是不会相遇,直到两顶花轿出了城,忽地,天降大雨,喜娘见这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样子,只好让轿夫们把花轿先抬到城外一处荒废许久的土地庙里。”

“轿子里,两位新娘也都被搀出来,稍作休整。等了许久,见雨还没有要停的架势,喜娘们怕误了吉时,只能让轿夫们穿上蓑衣,冒雨抬着轿子走。”

听到这里,越萝咬了口梨花酥,点评道:“可见成亲一定要挑好日子,先不说日子吉不吉利,最好还是得让报晓人看好当日的天象,不然挑了吉祥的日子,没赶上吉时,不就是白费功夫吗?”

宝珠小鸡啄米般点头,问道:“还要奴婢继续讲下去吗?”

越萝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

宝珠便接着念:“轿夫们正要起轿,这时,一股大风刮进土地庙,那顶从何府抬出来的花轿里,新娘头顶的红盖头都叫这股风吹了出来。”

“里头的新娘是城中何侍郎家的千金,最重礼数和规矩,红盖头落进水里,不能盖了,喜娘正不知如何是好,另一个花轿里的新娘子便掀开轿帘,将自己的红盖头给了她。”

“何小姐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便问她:‘你将红盖头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那新娘子答:‘这是我阿娘替我绣的,可是夫家早早送来了嫁衣跟盖头,便用不上了。我原想带着它,就当自己的嫁妆,如今你的盖头脏了,若是不嫌弃,就用我的吧。’”

“不嫌弃不嫌弃,还未曾问你姓什么?”

“我姓张。”

“原来,这个张姑娘的母亲数月前染病故去了。”

“张母绣工精湛,病中还在为女儿绣嫁衣,本想看着女儿嫁个本分老实的人,但还是没能等到那一日,最后只给女儿留下一张红盖头。”

“张家家境清贫,可偏偏张父好赌成性,在外欠下一屁股债,因为女儿姿容不错,便将她卖给一个富商家体弱多病的小儿子作媳妇。”

“丁小姐听了她的遭遇,对她十分同情怜惜,便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一袋装满金钗、夜明珠等珍宝的锦囊送给她,说:‘今日相遇都是缘分,你帮我一把,我也该回赠你,这个锦袋你拿着,日后也能在婆家生活得有底气些。’”

“张姑娘再三推脱不得,只好收下这袋贵重的锦囊。土地庙外的雨也恰好停了,两顶花轿便就此分离。”

越萝擦擦手,“后来呢?”

宝珠捧着话本子,翻过一页,照着上面的内容念道:“几年后,洪水洗劫了茂安,当初嫁给太尉家二公子的丁小姐在逃难中不幸与家人失散,之后一路颠沛流离逃到花溪,为求生计,她只好在当地一户富贵人家为奴。”

“有一日午后,她陪着府里刁蛮的小公子踢蹴鞠,小公子不小心将蹴鞠从窗口踢进了夫人下令不许入内的厢房内,小公子顽劣,逼着丁小姐进去将蹴鞠取出来,丁小姐不得已进了厢房,却见当初赠给张姑娘的锦囊供在房中,不觉悲泣。”

“原来府上的夫人就是张姑娘。富商的小儿子虽体弱多病,但人贵在有上进心,成亲后,他在妻子的悉心照顾下,用功苦读三年,最后成了皇帝钦点的探花。还得到朝中重臣的青睐。但他并未抛弃发妻,始终同妻子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丁小姐同探花夫人,也就是当初的张姑娘相认后,夫人心生感慰,敬她如上宾,并助其寻找亲人,两月后,丁小姐也终于阖家团聚。”

“此所谓: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越萝拍拍自己的裙子,“没了?”

宝珠合上话本子,点头:“小姐,讲完了。”

黄昏后倦鸟归巢,越萝最后评价道,“这个故事倒是要比昨日那个的结局好。”

昨日那个,好心没好报。

话本子里的主角都太看重情情爱爱,世子抛弃相伴十几年的青梅,爱上青楼女,为其家破人亡不说,小青梅为了救他,放弃了嫁给一直等自己回心转意的小将军,最后却被爱慕虚荣的青楼女用砒‖霜毒死了。

越萝当时正喝着青梅酒,听宝珠讲完整个故事,看着杯盏中晃荡的青梅酒,突然就觉得这酒也没那么香甜了,反而苦的人舌尖发涩。

今日总算听了个结局圆满的。

有情有义,嗯,没有一个人中途去见阎王,唯一遗憾的是,那赌鬼张父没有受到惩罚。

虽说他这样做,是让女儿嫁了良人,但那也是阴差阳错。

本质上,他这种行为实是为人不齿,就是卖女求荣。

若是那富商家的小儿子不求上进,脾性恶劣,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天色渐暗时,冬葵端了晚膳回来,越萝行走不便,荆长碧吩咐了下人,让她自己在院子里用膳就行,越萝照例问了一句她,“祁朝玉呢?”

“回小姐的话,祁公子今日都在屋内,没出去过。”

越萝想不通他是怎么能一直憋在府里的,她也没细想下去,又问:“我让你送的药,你送过去了吗?”

冬葵点点头,“送去了,祁公子收下了,还说谢谢小姐。”

越萝弯了弯唇,“那就好。”

收了就好。

冬葵偷偷看了越萝一眼,抹了把虚汗,现在回想起少年开门时看过来的眼神,她都腿一软。

纯属是被吓得。

少年肤色苍白,门开的一瞬间,那双墨黑的眸子低下来,冰冷地睨着她,叫她以为自己是跌进了雪山冰湖里。

可是下一秒,她只一眨眼,仿佛方才看见的眼神是她的错觉。

少年恢复平日里谦和的模样,咳了两声,人畜无害道:“替我多谢大小姐。”

冬葵晃了晃头,一定是小姐被掳走那日,她也被吓到了,出现了幻觉。

对,一定是这样。

堂主最会看人,绝不会引狼入室,祁朝玉若是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堂主当初就不会带他回荆府,这些年,也不会一直将他留在府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种福得福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引自——《锁麟囊》

宝珠讲的话本灵感也来源于此。

感兴趣的饱饱们可以去看看京剧《锁麟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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