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用完早餐少爷邀请温延去庄园旁边的私人森林打猎。
对于温延这种四体不勤的钢琴家,他是真没能力骑马上阵,但为了不扫少爷兴致以及对工作的敬畏,只好找了一匹性格温良的小马驹慢吞吞跟在少爷身后。
少爷马术很好,枪法更好,举枪瞄准发射一气呵成,侍从只需要将猎物拖走装上。
森林清凉的微风拂过,鸟鸣激扬,安静又温和的环境很适合散步。
温延站在树下眯眼,抬手遮住一半阳光,懒洋洋地咬一口手中的红果子,这是少爷刚摘的。
马儿嚼着新鲜草叶,温顺地停在一边。
少爷拢住风衣窜到温延身边,凑近温延才看见他怀里的小狐狸,它把自己养的很好,赤色的毛发蓬松又柔软。
“老师,它好可爱,你喜欢吗?”
少爷把它往温延手边递,小狐狸水润润的眼睛望着他,轻轻哼叫几声,也没太排斥。
温延接住僵硬地抱在怀里,对着少爷笑,“我觉得小动物还是放归自然最好。”
说完他还空出一只手扯掉少爷发顶的小叶子。
少爷的脸染上胭脂色,乖乖点头,却抓住温延收回的手指,问道:“那你喜欢吗?”
温延用万能回答:“你给我的,我当然喜欢。”
少爷弯起眼眸,笑的很开心,也很蛊惑人,他亲亲温延的指节,道:“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不,你一定会陪着我的。”
他自顾自地回答,黑曜石般的眼眸荡起微波,竟有种诡异的蛊惑。
“你很早就许诺我了。”
*
这句话直到温延用完午餐也没想明白,虽然莫名其妙但看到少爷浅浅的笑,只能归于自己多想了。
少爷内心还是粘人的小孩子,偶尔任性还是挺可爱的。
自顾自做好心里建设,温延按下第一个音符。
手指在黑白琴键跃动,袖摆被旋律带动,温和的琴声裹挟住周围流淌的风,只有这一刻才是永恒的安宁。
花园的玫瑰似乎也在歌唱,温柔的光透过玻璃洒落,枝叶间隙蝴蝶在悄悄飞舞。
一只蓝蝶轻轻落在少爷发间,它舒展的蝶翼绚烂如湛蓝的天空,在少爷抬头的刹那振翅飞离,带走一双扑闪的光。
少爷轻呼:“老师。”
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华贵的宝石袖扣同天空一般颜色,几乎能倒映出玫瑰的点点红。
他拨开层层绿叶,窥见其中开得艳丽的玫瑰,他并未摘下,指尖点了点花瓣,像逗弄小动物一样调皮可爱。
他问:“你喜欢玫瑰吗?“
琴声未停,温延尽职弹完一首后,回答道:“喜欢。”
少爷点了点自己脸颊,专注地望着温延,问:“那我呢?”
温延温和地扬起笑脸,点头:“喜欢。”
“有多喜欢,比玫瑰更喜欢吗?”
少爷的发梢被风吹乱,他阳光下的笑容温柔地灼烧心脏。
温延攥紧衣襟,恍惚的瞬间似乎看到地面的影子在蠕动,阴影中似乎蛰伏着野兽,几乎要将他吞没。
“少爷。”
管家低眉唤道,温延的思绪被打断。
少爷没有纠结温延的回答,管家在他耳边小声耳语后淡下表情,说道:“我不喜欢吵闹。”
管家点点头,等在门口。
温延有点疑惑,但又没理由问,在他还在思索该干什么的时候,少爷拉住他的手,失落道:“对不起老师,今天不能留你过夜了。”
他恹恹的情绪显而易见,“今晚会有讨厌的客人来,我不希望……”
少爷顿住,他的目光落在玻璃外,天渐渐暗了。
不知道是不是光影的问题,花园的玫瑰似乎更艳了几分,接近血色。
“老师,明天见。”
少爷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对话,不像以前粘人,但他的眼神仍然真挚,像扑闪的光撞上温延心口。
温延觉得自己有点发热,没再说话,跟等候已久的管家离开。
他走后,枝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似乎更大了。
*
去教堂的路上很安静,为了避免尴尬温延问了问昨天庄园有人闯入的事。
管家回道:“是几个觊觎庄园财富的小贼,不过已经处理完善了。”他微微点头向温延致意,“谢谢您替我保护少爷,您陪在少爷身边,想必他一定很高兴。”
温延陪笑,不再说话,他总不能说自己就念了一篇睡前故事然后稀里糊涂睡着了吧,要是贼闯进来,别说保护少爷,他自身都难保。
走到教堂,这次门开着,彩色的光辉染上夕阳的薄红,太阳就快落下,天要黑了。
牧师播撒圣水,最后点在温延眉心。
温延合十手心,柔和的圣光落在他发旋,像温柔抚摸的手。
仪式结束,管家备好马车送他回家。
等他刚上车坐下,管家却敲了敲窗,温延探头疑惑地看他。
管家平静的面容不变,他将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温延,说道:“这是少爷送您的礼物,希望您喜欢。”
温延接过,想说几句马车却直接开走。
天更黑了。
*
夜晚到来的格外快,黑压压的云遮住夜空所有的星星,车外完全黑下来,森林在模糊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幽深,只有车内还有一点灯光。
温延坐在丝绸软垫对着光看少爷送他的礼物——是一支鎏金色的钢笔,顶端还嵌入一颗血色宝石,宝石边还有雕刻出的细致纹路,又贵气又漂亮。
大概是少爷第一次给人送礼物,怕他不喜欢所以托人代送,这样就不会太窘迫。
温延摸了摸红宝石,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把自己下半生的依靠放回盒子。
车轮压碎枯枝的声音很轻,鸟鸣似乎也小了不少,现在应该走出森林了。
少爷的庄园坐落在森林深处,每次回镇上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等温延到地方,天已经彻底黑下,天空还在下雪。
似乎因为在森林里与世隔绝,所以庄园总是舒适的春天,到小镇就跟换季节一样,落起小雪,风也冷嗖嗖的。
他没做停留,去小镇夜里也会开的酒馆点了杯葡萄酒,整个酒馆也就他喝得这么精细。
三两成群的人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似乎在聊镇子上最近发生的杀人事件,其中一人表情夸大地说:“你们是不知道,我亲眼看见的,那尸体死得老惨,脚也给人砍了,血流了一地,都要流干了……”
后面的话温延没听进去,因为他等的人到了。
文质彬彬的男人理理衬衫,扶正眼镜坐到温延旁边,开门见山地说:“温先生,不知道之前的提议您是否愿意。”
温延回答:“当然可以,我很高兴能为学校的孩子们免费教学。”
男人说:“那真是麻烦您了,时间后天下午可以吗?”
温延答应,笑盈盈同他握手,目的达成一致。
在不忙时温延经常会上些公益性课程,免费教学生弹钢琴,这样也可以打发时间,而且学校的孩子是最可爱的花朵。
他们喝了会酒,男人很快离开,留下温延独酌。
晶莹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荡漾,临近杯沿出近乎透明,很美味的颜色,也十分醉人。
几杯下肚温延有点晕,他扶额坐在前台缓缓,飘忽的注意力却落在那些高谈阔论的人身上。
“……最近不太平,镇子上来了很多外乡人。”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那些外乡人到处盘问人……”
“……其中有一个外乡人也被砍断双脚死掉,把其他外乡人都给要吓死了。”
“不说了,他们又来了。”
温延迷离的意识被陡然放大的话语惊醒,他支起脑袋,头顶响起声音。
看起来温和有礼的青年询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吗?”
温延:“没有。”
青年不顾酒馆杂乱的动静坐下,点了一杯冰水同温延攀谈。
“你好,我叫宋斯喆。”
“我姓温。”
多余的温延不说了,他又醉又困,想回家休息,不想进行无聊的对话,所以他并没顾及地站起身,刚想离开却被宋斯喆叫住。
“温先生是在庄园工作的吧,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庄园是否有空缺的职位。”
宋斯喆仍旧温和地看着温延,即使他拒绝的态度很明显也不生气。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温延耐着性子说:“如果你想在庄园就职,我觉得你应该去问庄园的管家,我只是弹钢琴的,不管这些。”
说罢,他揉了揉疲惫的额角,走出酒馆,雪落在他的发梢,触及脸颊时融化。
他路过巷子,被人伸手拽进去套麻袋打算绑走。
他挣扎着,粗粝的麻袋磨破手背,鲜血狂流,又来人给他泼了一身水,本来就抽痛的脑袋更疼了,一股没由来的怒气蹿上心头,他狠狠推开扯着的几人,麻袋刚掉地上,后背又挨了一下。
这一棍打得温延眼冒金星,就在他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似乎有人发现巷子里的动静,大喝一声。
在那之后温延就倒地昏了过去。
*
“还在发烧……”
”……那些人……”
“……是的。”
纷乱的声音由远及近,像缠在耳边的低语,温延的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他似乎在黑暗中做了一场缥缈虚无的梦,梦中有人捧起他的脸,闭眼鼻尖相触,呼吸交织。
耳边轻声诉说思念,唇角烙下温柔的温度。
这个人很高大,劈天盖地的阴影将温延完全笼罩,不是人应该拥有的高大。
“……我一直在你身边。”
温延醒了,脑袋像被什么不断敲击,一抽一抽的痛,脖颈的温热更让他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低头看去,是少爷。
乖顺的小少爷蜷在怀里,睡得正香。
他犹豫了下,没有叫醒少爷,而是慢慢抽走搭在少爷身上的手,一动却扯动后背的伤,倒抽一口气。
动静唤醒睡沉的少爷,他的双臂轻轻圈住温延的腰,温延挣扎不开才察觉少爷都快同自己一般高大。
“你受伤了,晚上还发了会烧,应该好好休息。”
他把温延放回被窝,掖好被子,趴在枕头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玻璃珠一般剔透的眼珠在光下如宝石般绚烂,里面细碎的光积在眼眶,慢慢滚落。
他说:“我的心好痛,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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