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这种事温延手足无措,只能用指腹抹掉眼泪,尽量温柔地问:“怎么了?”
少爷虚虚握住他的手,眼泪还是大颗地掉,“你受伤了,我没保护好你……”
经过这么一提醒,温延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绷带缠着的上半身,还有缠满绷带的手,的确有够惨的。
温延的记忆在喝完酒后就断片,再想想脑子也跟着痛起来,就这么一愣神,女仆已经把醒酒汤端来了。
她体贴地将伤药和新绷带放在床边,礼貌微笑着:“温先生,昨天有人在小巷发现昏迷不醒的您,那些绑架犯还没抓到,少爷担心您就将您带回庄园修养。”
她将汤药搁下,离开时轻轻合上门。
少爷端来汤药,葱白的指尖捻住碗沿,垂下长睫轻轻吹冷匙中汤水,举到温延嘴边喂他。
温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喝了一口后感觉自己似乎跟镇上书店卖的小册子里的恶俗女主角没啥区别。
于是不等下一勺,他夺过醒酒汤一饮而尽。
少爷直勾勾盯着他,把受伤的手拉到胸前,又开始解绷带上药,边解边说:“你烧了好久刚刚才退,一定要好好休息,不然会病好久。”
温延应着,没话找话:”少爷你今天不上礼仪课吗?”
少爷丢掉旧绷带,用酒精进行消毒,动作轻柔的像在呵护一朵蒲公英。
他说:“今天休息。”似乎怕误会,又补充道:“我很乖的,不会落课程。”
温延再问:“管家呢?这个不应该少爷你来做吧。”
少爷:“管家不在庄园,他去镇上跟警察聊这件事。”
绷带一圈一圈缠上指尖,少爷的手比绷带还白。
“镇上来了很多吵闹又讨厌的东西,”
绷带的收尾处系上蝴蝶结,少爷牵住手,小指勾小指,温延的注意却被他的话吸引走。
“我让管家多给钱,这样警察就会做事了,”他微微地笑,翘起的唇角很好亲,“老师,住在庄园吧,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是很想你。”
温延觉得自己被撩了,但他没证据,当事人还在无辜地看着他,温柔又乖顺。
“我觉得这……”并不太合适。
对上少爷期待的目光,温延把话咽下,默默同意。
*
少爷的生活规律,午饭后听温延弹完曲子就午睡,不过现在的情况只好早点休息。
温延陷入柔软的绒被,少爷摸摸他阳光色的发梢,忐忑很久,最后还是轻轻亲了亲他的手指尖。
“午安。”
“午安。”
*
荆棘抽枝生长,红玫瑰肆意艳红。
少爷坐在花园的钢琴架前,指尖按下琴键,没有琴声,只有荆棘不断蔓延,尖刺裹住玫瑰。
他兴致很好地弹一支曲子,但钢琴发不出声音,静默得悚然。
“他们偷走了您送给温先生的礼物。”
管家一动不动站在旁边,如一尊雕塑。
少爷指尖欢快的跳跃着,琴声仍然静默着,他却心情很好,丝毫不受影响,直到一曲毕,他才说话。
“那他们可以去死了。”
一枚耀眼的金币在他指节上翻转,郑重坠地的时候顷刻化为灰烬,燃烧殆尽。
花园的玫瑰开得更艳了。
少爷捧起心口的银十字架,虔诚地落下一吻,浑然不顾被十字架烫穿的掌心,反正越攥越紧,指尖发白。
露出的森森白骨沾着血肉可怖骇人,但他不觉得痛,将十字架贴到心口,低声呢喃。
“不痛的……”
像是哄别人,又像是哄自己。
等到十字架的炽热消退,他歪头盯着自己破破烂烂的双手。
丑陋的骨头,丑陋的血肉和丑陋的伤口,跟蜈蚣一样扒在手掌里,甩都甩不开。
半晌,他直接拧断自己的手腕。
玉白的肤色染上殷红的鲜血,他毫不怜惜连同骨头一并掰断,血溅他一脸,落在眼尾像旖旎的红痣。
先掰左手,左手长好再掰右手,等两只手都长好他对着光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确定没有任何瑕疵才彻底放心。
地上的断肢被光速蔓延的藤蔓吞噬,成了花朵的养料。
*
睡了很久,额头开始发烫,温延又发烧,汗打湿头发,他爬起来眼睛累得睁不开,模糊的视线中不带一点光亮。
房间的窗帘似乎拉下,没有光透进来。
温延摸索着下床,拉亮小灯,按揉太阳穴的同时去找药,找半天却一无所获。
他烧得都要神志不清,走到窗边掀开一角帘子,外面的天暗下,整个庄园都静悄悄的,只有浅浅的月光映入夜。
没想到他竟然一觉睡到晚上,也不知道管家睡没睡。
正想着他穿上衣服披件外套走出门,门外长廊还点着灯,让人很安心。
夜里风凉,温延慢慢往前,越走越迷糊。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条路,只觉得周遭似乎太安静了些,连风也销声匿迹,尘埃也被禁锢。
眼前隐隐投下明亮温暖的光,水晶灯粼粼的波纹在华贵的瓷器上荡漾,越往前,摆件就越贵重,最后连小摆钟都是金子做的。
印象里庄园的布置似乎从没如此奢侈过。
步入宽敞的大厅,厅中似乎还有其他人,见温延走来恭歉地摘下帽子低头,道:“大人。”
“这位是遥远森林请来的女巫,她叫……”
姓名被耳鸣掩盖,领头人的声音很熟悉,温延却记不起到底是谁。
他介绍身边黑袍加身的年轻女人,女人的面容隐在黑袍下,看不见任何表情,却又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意识烧得模糊,温延扶住一边的红木柜子,听到宝石的磕碰声,是他手指上戴的三个宝石戒指的声音。
白金做的戒托和稀世的珍宝搭配,将手指点缀得无比华贵,连肤色都近乎银白。
温延都看愣了,但这的确是他的手,非常富贵,非常贵气的手。
“她知道仪式,只要您愿意,现在就可以进行召唤。”
熟悉的声音没有因为温延的异常继续说道,黑袍女巫走上前来,温延就这样落在她一片漆黑的眼中。
她说:“十分荣幸为您服务。”
“你就是那位女巫?”
温延听见自己的声音,身体失去控制,头还在痛着。
黑袍女巫应道,她露出的笑很古怪,像扯着皮肉扬起,不达内里。
温延的声音高高在上又冷漠:“快点准备吧。”
黑袍女巫:“一切都会如您所愿的。”
那些人同女巫退下,他们走后温延才勉强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难受得大口喘气,面颊红如胭脂,眼中还有无意溢出的泪光,晶莹的像花瓣的晨露。
窒息的感觉充斥胸腔,温延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过来,他也分不清刚才所见是现实还是梦境,只知道现在脑袋烧得很难受,仿佛飘在云端。
他看啥都冒重影,撑不住身体直往地上栽的时候却陷入一片温暖,像羽毛编织的床,诱人陷入无尽的美梦,梦中有钢琴声。
*
温延睡醒的时候少爷已经上完马术课,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床边看。
阳光温柔地勾勒他的眉眼,柔弱又乖顺,好看得过分。
听到动静,少爷放下书抚了抚温延额头的温度,轻声道:“你又烧了一晚上,一直睡不醒。”
温延呆呆看着他,好半天才有所反应,“我……有点渴。”
少爷递上水,一点一点喂。
弧度漂亮的唇瓣被水润红,少爷盯着看好久,在温延喝完水后借着擦水渍的动作按了按唇角,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无害。
温延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少爷:“噩梦吗?”
温延摇头,手指合拢,“很奇怪的梦,就像真的一样,我梦见庄园变得比现在还华丽数倍,连摆钟都是金子做的。”
“那可真是奢侈的生活呀,你喜欢吗?”
少爷趴在床边,支着脑袋认真听他说话,眉眼含笑。
温延缓了缓,说:“的确喜欢,数不尽的财富应该是所有普通人的毕生所求吧。”
少爷的目光追逐温延发梢的光影,最后落在他温柔俊朗的脸上,光晕开的白皙透过肌骨。
他笑:“嗯呢。”
“一切应如你所愿。”
温延低头没看到他温柔的目光,按按眉心,不管睡多久他还是很疲惫,这是精神上的疲惫,睡多久都不管用。
索性他也不睡了,穿衣服起来,突然问:“你送我的那支钢笔我是不是弄丢了?”
少爷回答:“那些想绑架你的人把它偷走了,不过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对不起,我明明把它收的好好的,没想被人看到,以至于……”
温延话没说完,很不好意思地笑,他第一次收礼结果掉头就被抢,太不严谨,很不符合他的作风。
少爷:“没关系,我可以再送你。”
“不了,”温延顿顿,继续说:“我打算今天离开庄园,我休息的够久了,我答应镇子上的学校免费教一节钢琴课,不能爽约。”
他非常遵守诺言,不会因为异常情况轻易改变主意,而且他不喜欢爽约。
出乎意料,少爷并没有阻挠,反而相当体贴地邀请温延用过晚餐后再走,但温延想尽早回去,所以拒绝了。
“好吧,不过天黑就不要出门了。”
少爷站在大理石台阶上叮嘱。
温延点头:“嗯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