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上方,黑衣男悠闲转身,朝着下方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竖起大拇指,看似在鼓励她,然而下一秒,他竖起前臂,拇指也指向了他身后明亮晃眼的地铁出口。
那瞬间,下方的麻酿懂了。
为什么总能在拐角看到他,为什么没有被他甩开……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的,是他一直在不远不近地吊着她,戏弄她,就像此刻,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想必是一脸的嘲弄。
步伐因杂乱的思绪也变得凌乱,她腿一软,重重地摔向前方。
……
半小时前。
“咔嚓、咔嚓”
列车准备进站,整条队伍动了起来,一点点地慢慢往前挪动、拥挤起来。
就在此时,在她身后排着的男性拽着女方胳膊把她拉走了,麻酿疑惑地瞥了眼就转回了头,可下一秒,她就从闪过一抹锋芒的暗色玻璃里,找到了这个奇怪行为的答案:她的身后,贴着个攥着刀片的的黑衣男子。
她瞬间决定,打算佯装没有发现,同那对情侣一样若无其事地避开。
然而时机不凑巧,此刻滑开的车门,以及朝内一窝蜂涌去的人群,麻酿被撞了个踉跄,而被盯上的包也被人趁机拽走。她站稳后,当下就要去追朝外逃窜的黑色背影。
就在此时……
背后一只佝偻的手抓住了她。
“小姑凉没事吧?”
“没!”
“都怪我,眼睛也花,手脚也慢,赶着去接宝贝孙儿,听到铃声就急急忙忙……”
“您快去接孙子吧。”
麻酿打断了他,着急地扯开了他的手,撒开腿朝黑衣男最后消失的位置狂奔。不过“打鸡血”状态只维持了不足一刻钟,就勉强喘着粗气跟了大半个地铁站,再然后就发生了最开始的一幕。
麻酿撑着坐起,用手背抹去被沾湿的发丝,焦急地抬头望去。
“嗯——!!!”
楼梯上。
一头及腰白发的清冷男人,拦在了黑衣男前。
“东西拿来。”
“哼,你想要就给你?做梦去吧!想逞英雄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黑衣男望着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白发男,没有过多废话,猛地朝他肩膀撞去。白发男轻笑,不慌不忙往旁边一让。黑衣男看着他身后露出的篮球大小圆溜溜的石头,瞪大了双眼,已经来不及刹住脚步,直直地撞了上去。
包被甩了出去,而他人也飞了出去,整个上身都向下倾斜,倒在了门外炙热的台阶上。
不远处的路人一惊。
“出事了!?”
“是有人摔倒?还是有人在打架吗?等等,我先拿个手机,打开拍摄,选择录像模式……哦,不不不!我是要打110,还是120啊?”
“先过去看看情况吧?”
“……你有种!”
在人聚拢前,黑衣男捂住淌血的额角,仓皇逃进左侧的小巷里。
白发男朝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挑眉,不过下一秒,他转回头,眉头落了下来,嘴角也自嘲地勾了起来,蹲下捡起包以及从里飞出来的画作,收好先放在一旁,下台阶朝扶墙单脚蹦上来的人走去。
“别硬来,脚不是受伤了,我背你上去。”
“我可以的。”
“放心,就这一小段压不矮我。”白发男走到下一阶,拿宽厚的后背对着她,等了几秒,扭头看向仍在纠结的麻酿,“我没拿东西压,你再不上来的话,说不定画纸就被风吹走了。”
麻酿立刻揽住眼前的脖子。
“谢谢,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白发男背她上去,在门侧边放她坐下,同时把被抢的包还给她,“你检查下,有没有落什么东西。”
“啊!谢谢。”
麻酿拿起画稿,一张张地检查后,抱着失而复得的画稿,松了口气。
其实她清楚,画稿丢了、破了,也就浪费时间重画一遍的事情,可一想到这些可能发光发热的稿子,不知道会被丢到哪个垃圾桶,成为混着各种颜色、臭味的废纸,她就是舍不得,就像刚才一样,她就是舍不得……停下她疲软的步伐。
“这些都是你画的吗?很可爱,也很漂亮。”白发男在麻酿身旁坐下。
“你喜欢吗!?”
麻酿语调一扬,把画稿往他的方向一偏,向他展示画面。
“你看这里,这只胸前挂着萝卜胸针的兔子,你对着它说‘兔子先生好酷’,它就会送你一份惊喜甜点,不过你要是碰到这只狼兔子,就不能这样说了,它会……”她反应过来,尴尬地挠了挠脸,“不好意思,我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没关系,很有趣的故事,兔子如果有灵魂,想必会感谢你为它们倾注的心血。”
麻酿自嘲一笑。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把稿画好,本身就是我工作的要求。”
“你知道吗?人骗不了自己的。”维尔一笑,望着正被夕阳红侵占的蓝天,“就像这一秒,我不知道你关注的是漫天虹色,还是隐在落叶后无形的风,但我能看到你那双被光辉盛满的眼眸,听着它诉说对这一切的热爱。”
这话,像是对她的回应,可为什么,反倒是他眼里流露出了落寞,透过顶上玻璃,洒在他身上的梦幻夕晖,却宛如……一个故事走向落幕的终曲。
此时,微风拂动他的长发,也露出朝她投来的疑惑眼神。
“怎么了?”
“你的眼睛很漂亮……不是,我,啊——!”
麻酿一慌猛地站了起来,痛呼一声又跌坐了回去。维尔有些懊恼,起身在她跟前蹲下来,攥紧了她的脚腕。“是我疏忽了,应该先帮你处理脚伤的。”
“你还会——!!!”
一阵剧痛从脚腕处窜上天灵盖,麻酿呆张着嘴,飚出了两行热泪。
几秒后,维尔松开手。
“你站起来看看。”
“不,可能吧……”麻酿单脚站起,右脚后跟小心翼翼地试探,发现疼痛真的消失才踩实了地面,抬头看向比她高了一个头的人。
“那个,我叫麻酿,一个普通的插画师,帅哥你……”
“你叫我维尔吧。”
麻酿疑惑了一秒这不对等的中式长相和西方名字,不过她并没问出口。
“维尔,今天真是太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不过,能提前说一声更好了,不然我怕直接干出对救命恩人踹一脚的无厘头事件了。”
“长痛不如短痛。”维尔笑了声,又很快抿住了嘴,“……可以的话,有个忙想请你帮我。”
麻酿秒应。
“好,什么忙?”
“……”
维尔迟疑地掏出一支白色笔身的笔。
“这个可以的话,我希望,它成为你创作时的一份子,能用它画出更多画作。”
“好呀,这不简单,我画稿时一定……”当瞥到他望向笔时,露出的看夕阳时如出一辙的落寞眼神,麻酿触及笔身的手猛地缩了回来,“等一下……这笔,为什么要给我?它对你来说应该有特殊意义。”
维尔愣了下,眨了两下眼。
“因为你夸我帅?”
“你是看上了我家兔子先生?还是想篡它的位?”麻酿无语歪头。
“这也不行吗?”他嘟囔了句,突然改用戏剧般的语调念道,“告诉你个秘密,我是从魔瓶里擦出来的神仙教父,而这支是能让人美梦成真的笔,听到这,你——也不想要吗?”
“兄得!不瞒你说,我昨晚真做了个梦,是天下掉美食,而我在地上张嘴接。”
“也不是不行……”
她脸上的抗拒表明了一切,维尔停下来,收起脸上的戏谑。
“由于某些原因,我现在不能用它,所以想给它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而你,就是我想找的那个人,而且,说不定,未来某一天我还会找你要回来。”
“早这样说不就好了。”麻酿朝他张开手掌。
维尔满脸不解。
“怎么?”
“笔。”
被汗湿的笔给到了她,麻酿把它收进包里,同时嘱咐道:
“记得早点过来拿走。”
“……好。”维尔突地笑了出来,露着大白牙像个阳光少年,“我会的!”
麻酿张着嘴还想说什么,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本不想理的却看到上面亮起的熟悉名字,只好接通电话,背过身后简单交代几句,匆匆忙忙地挂掉了电话。
她回过身。
“不好意思,那个……”
“人呢?”
麻酿的视线里,已然没有了白发青年的身影,她失望地努了下嘴。
“还想要个联系方式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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