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值夏末初秋,看似阳光温馨,实则已经有了几分凉意。而牢房中潮湿又阴暗,冷意更深,待的时间长了,便感觉浑身冰凉。辰姝很有冲劲,毫不抱怨,累了就休息,休息够了就练剑。游义行就坐在稻草堆里,用稻草把自己掩盖住,不时指点辰姝一二。
整个牢房中唯一的光源便是一面人头大小的窗户,高高的开在墙壁最顶端。天光从里面透露出来,又渐渐趋于黑暗。由此,辰姝判断出一天已经过去,外面的天空已经黑掉了。
不同于外面天黑,眼睛适应月光后仍然可以视物。牢房里的黑暗,是几乎无光源的彻底黑暗,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辰姝在看不见后便停止了练习,靠在游义行身边,借助游义行的身体取暖。一天过去,两个人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辰姝问游义行:“你以前来过这种地方吗?”
游义行摇头,说道:“没来过。我以前就是到处看看,凑凑热闹。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不会用体力解决,自然也就不会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进来。”
“那你以前听人讲过牢房中的情况吗?就单纯把人关在这里,不能吃也不能喝么?”
游义行还是摇头,说道:“大萧对此自有一套规定,但每个地方实际执行起来是不一样的。我听别人说的也都是在牢狱的刑罚如何如何残酷。对于起居规定,却是没听说。”
“好吧。”辰姝捂住自己的肚子,感觉现在的生存状况比在森林中难过得多。
大概是为了方便审讯,辰姝被关的地方是牢狱的第一个牢房。她估计整个牢房中应该也有其他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发出声音。肚子实在饿得厉害,辰姝在黑暗中伸出手,摸索着走到铁栅栏处,扶着铁阑珊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咳……有人。”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明显的中气不足。牢房中的铁栅栏之间缝隙很小,辰姝只能伸出手,脑袋伸不出去。当然,黑灯瞎火的,即便脑袋能伸出去,也看不见什么。
听到有人回应,辰姝心中一喜。听声音,感觉对方似乎是一位老人。辰姝问道:“这位伯伯,你在这里多久了?请问一会儿会有人给我们送饭吗?”
“有的……一般情况下每天都会送一次……通常是晚上送,没有固定的送饭时间,但是昨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送,我上次吃饭还是前天早上,现在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看老人的对话内容,他关在这里的时间似乎不短了。辰姝问道:“您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呀?”
“我的儿子叫陈家地主给打死了,我去讨要公道,打伤了陈家的奴才,就被抓起来关在这里了……我也不知道我被关了多久……”黑暗中,苍老声音说道,“ 小姑娘,不说了,我感觉很累了,咱们都节省一下力气,有什么事等一会儿有人送来饭了,咱再说吧。”
辰姝听见老人语气中的虚弱,也不忍心再拉着老人闲聊打听更多,只好对老人说道:“好,伯伯,咱不说了,您先休息。”
黑暗中没有声音再传来。牢狱中恢复一片寂静,似乎整个牢狱中只关着她和游义行两个人一般。辰姝在不知不觉间,对官府没了好感。她从前住在山里,管事的是村长。而村长选取的一般是村里比较德高望重的人,或者其后代,遇到事情一般是以理服人。然而出来之后遇到的官府,似乎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明面看上去好像正义凛然,实际做起事来,却让人郁闷又哑口无言。
游义行在她的身后叫她,“回来吧,看来这牢狱里不止关着我们,只不过供食不及时,都饿得不想说话了。”
辰姝扒着栏杆没有动。“咔嚓”一声,外面大门开启,随即有两个人,一人提着大竹篮,一人提着木桶,皆执着油灯,顺着大门外的楼梯走了进来。
“不是有窗户吗,怎么每次这里面的味道都这么难闻,是谁方便完不盖马桶盖子吗。”一个狱卒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随着狱卒走近,辰姝的视野也逐渐亮了起来。在辰姝的对面,隔着过道有一排油灯。一个狱卒走过,往每盏油灯里倒了一点点煤油,将油灯依次点燃。整个牢狱顿时亮堂许多,甚至辰姝的目光可以透过栅栏,清晰的看见对面狱卒不耐烦的脸。
“刚才是你们谁在大声喧哗?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懂这里的规矩吗?我在门外都听见了啊,识相的自己站出来,不然今天晚上所有人都别吃饭了。”
刚才与辰姝对话的声音在狱中响起,依然有气无力。“官老爷,刚才说话的人是我。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一回吧。昨天没有人来送吃的,小人快饿晕了。”
狱卒啧了一声,“昨天老六肯定是跑出去喝酒了,偷懒没来送饭,这混蛋玩意儿……算了算了,这回就饶了你。老三,你也赶紧的,弄完了早点回去。”
另一个狱卒点燃了过道上的煤油灯,一路点到了牢狱尽头。过道深处传来铁链移动的响声和瓷碗与地面磕碰的声音,随后传来狱卒的喊声:“一群懒蛋,起来了起来了,动作快点。我一路舀过去,动作慢的,我就直接舀到地上了啊。”
辰姝把脸贴在栅栏处,想看看过道尽头是个什么情况。措不及防的,两个白花花的东西,从自己的眼前穿过栅栏飞了过去。辰姝闻到了馒头的香味。她扭头看,发现是狱卒从辰姝所在牢房的栅栏的缝隙中扔进来了两个馒头。馒头准确无误的扔在稻草堆上,然后又因为游义行没有伸手去接,又从稻草堆滚落到了地上。辰姝看着在地上滚落沾满灰尘的馒头,知道这就是他们今天唯一的粮食了。
然而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辰姝明明就扒在栅栏处,狱卒却还是选择直接扔了进来,这让辰姝觉得非常不爽。她即便饿得肚子咕咕叫,也不要吃狱卒扔过来的馒头。
辰姝扭身把粘满灰的馒头捡起来,透过栅栏间的缝隙重新扔了出去。富有弹性的馒头扔在对面墙上,熄灭了过道中的一盏煤油灯。辰姝本就称不上有多明亮的视野又暗淡了几分。
狱卒往牢房里扔馒头就是为了图个省事,扔完一间房便前往下一间房去。辰姝捡馒头的空挡,扔馒头的狱卒已经走出几步远。狱卒听见身后动静,扭头看,顿时把装满馒头的篮子往地上一摔,嚷嚷起来。
“这是谁!馒头都扔出来,真是饿得轻!都被关到这里来了,还当是自己在外面称霸的时候呢?有本事天天扔,看你是不是天天都有饭吃!”
游义行从稻草堆中站起来,走到了辰姝的旁边。狱卒气势汹汹的过来看,不由一愣,“怎么还有个男的,谁把你们一男一女关在同一个牢房了?”
“我们不是犯人,是今天刚被关到这里的。关我们的人说,陈捕头有时间了会来审问我们,暂时把我们关在这里。”辰姝对狱卒说道。她倒也没有要和狱卒起冲突的意思。在这破牢房里待了快一天,好不容易才见到两个人,辰姝想到自己和游义行被那几个衙役没收的了武器,心里惦记,对狱卒说道:“我们来的时候带着东西,被那几个带我们过来的衙役给拿走了。都是很贵重的东西,您方便的话,可以带过来给我们看看吗?我们不拿,但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总归是摆在自己跟前才放心。”
狱卒一听,心里中的怒气顿时就消掉了。犯人的东西存放在什么地方,他们都清清楚楚。如果有值钱的东西,一般也是他们占为己有。听辰姝说“都是很贵重的东西”,狱卒以为又有油水可捞,不由心情大好,对辰姝敷衍道:“行行行,知道了。”便又把自己扔在地上的篮子和掉落的几个馒头捡了起来,按照方才的顺序继续往牢房里扔。
从过道另一头舀菜汤的狱卒已经舀到了辰姝的牢房里,见辰姝没有摆碗,还真的就动作麻利的从桶里舀出来几勺菜汤,舀在地上了。辰姝看着地上的菜汤,心中有气,却无法发泄。毕竟菜汤不能像馒头一样扔出去,只能拿过来一些稻草杆掩盖在上面踩一踩。
喝汤咀嚼的声音此起彼伏。两个狱卒发完饭,威胁了牢房中人几句,便提着木桶篮子出去了。过道的煤油灯中油量似乎不多,燃烧得摇摇晃晃。辰姝坐回稻草堆上,忍着饥饿,等待困意来袭,或者天亮。
随着油灯的渐渐暗淡,辰姝也慢慢睡着。
不知等了多久,牢狱的大门突然又被打开。辰姝被开锁门的声音惊醒。一抬眼,发现牢狱过道中的油灯还亮着,游义行在她的旁边坐得端端正正。这样的情景在他们出山前有过很多次,游义行会在睡着之后清醒的守护她,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把她叫醒。
之前给他们送饭的两个狱卒重新进来,打开了辰姝所在牢房的门。不同于送饭时的横行霸道,两个狱卒齐齐地换了一副嘴脸,对辰姝露出谄媚的笑容。
其中一个半弯着腰,把辰姝之前被收走的两把剑和辰姝常挂在身上的小包裹拿了过来,说道:“小姐,之前是奴才们有眼不识泰山,现在您可以出来了,请往这边请。”
辰姝不明所以,但听狱卒说可以出来了,便站起身来跟着狱卒往外走。走了两步,一扭头,发现另外一个狱卒拦着游义行。
“我们两个是一起的,他得跟我一起走。”
拦住游义行的狱卒谄媚说道:“小姐,我跟这位公子有一些话要说。”
游义行看了看两个狱卒,神色警惕,对辰姝说道:“你先跟他出去,不要走太远,我稍后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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