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姝听了,简直出离得愤怒。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然而张嘴刚想为自己争辩几句,却看见游义行对着她摇了摇头。出于对游义行的信任,辰姝闭上了嘴,任由衙役往自己的手腕套上了锁套。
原本辰姝要救的女孩也被锁套捆住了。辰姝恼怒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去看那女孩的眼睛。唉,这次是她太大意了。给了人救出去的希望,又让人眼睁睁的失望,一种酸涩的愧疚感弥漫在辰姝的心里,让她有些抬不起头。虽然在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最坏的打算也无非是没有将女孩救出来,却没想到如今她不仅没有把女孩救出来,甚至把女孩推进了更为难的境地里。甚至游义行也因此要遭受牢狱之灾。她倒并不后悔特意为救女孩而跑一趟,只是跑了一趟,结果比自己预料中还差,心中难免有落差。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被衙役拽走之前,辰姝听见女孩小声对她说。然而还不等辰姝对女孩的话有所回应,两个人就被拉扯着互相分开,女孩未说尽的话也消失在风中了。
女孩被带回了游义行劈开的房间里,不知道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辰姝被衙役拉走,为女孩的处境感到担忧,想着一会儿她被放出来了,一定要再找时机回来再救她。下次来救一定小心行事,速战速决,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跟着衙役从冷清的清风楼走到热闹的早市,陈捕头开道,一群人堪称浩浩荡荡的往衙门走去。逛早市的市民躲在道路两侧,对着被锁套捆住双手的辰姝指指点点。
“这小丫头真是不学好,这么小的年纪就犯事了……”
“也不知道是犯的什么事,唉,拉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少不了掉一层皮……”
“以后她出来了也得躲着点,看见了吗,这小孩身上还背着两把剑呢……”
本来心中怒火稍微消减下去的辰姝,在听见行人对话后,又有一口气堵在心里。她看向游义行,发现游义行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高马尾拆了下来。黑色的长发如水一般散落在肩头,遮挡住小半张英气的脸,平添出几分柔和来。两个人并肩前行,辰姝问道:“你的头发怎么散下来了?”
游义行低声回答:“方才打斗的时候发带就松了,刚刚我使劲甩了一下,就掉下来了……说实话,真没想到路上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围观……好像有点丢人……”
辰姝轻轻点头,表示赞同。衙役听见了,冷笑一声,说道:“在清风楼撒野的时候不觉得丢人,现在倒是觉得丢人了?少废话,快点走。”说着,伸手推了辰姝一下,辰姝瞪过去,心想助纣为虐的家伙,总有一天要你们好看。
一路无话。辰姝和游义行在衙役的包围下,穿过长街,最后被衙役带到了半地下的牢笼里。陈铺头刚进衙门,就被人叫走了。只剩下四个身份低微的衙役没收了辰姝和游义行的兵器,将两个人推搡进了铁牢中。
辰姝遭到这么不客气的对待,心中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她一直等着游义行的指令,两个人好一起冲出去。却没想到一直到武器被没收,游义行都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毫无反抗的意思。这简直一点也不像是游义行的作风。
四周青石冰冷,小小的牢房昏暗而潮湿。铁制的栅栏间隔密集,辰姝一进去,就感到阴森和压抑。一转身,衙役已经在狱门缠上铁链,挂上了铁锁。
“你们俩先在这里等着吧,等陈铺头处理完他们手头上的事,自然就过来审你们了。”说完,也不等辰姝有回话和反应,便打着哈欠离开了。
牢房中只剩辰姝和游义行两个人 。辰姝环视一周,发现牢房中除了一堆稻草、几只破碗和一个盖着盖子的木桶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辰姝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仰头问游义行:“刚刚我们明明有机会冲出去的,你怎么不叫我跟你一起动手呢?”
游义行十分淡定,似乎现在他们是在悠闲的茶楼中,而并非潮湿阴暗的牢笼里。他对辰姝解释道:“行走江湖呢,最主要的是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要跟人打架。纵观江湖上的纷争,有一半都是因为不能好好讲话造成的。你别看把我们押送过来的只是几个衙役,但是人家代表的可是官府。自古官家就比平民高一级,如果跟官府起了冲突,还伤了官家的人,这罪名可比伤害平民严重多了。除非你想小小年纪,就成了官府的通缉犯,不然最好还是不要跟官兵起争执。再说了,我们这一路,无论是在大街上,还是刚刚只剩下那四个衙役的时候,都不是冲出去的好时机。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人逃跑了,和在自己的地盘里犯人逃跑了,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关乎官府门面的大事,少不了殊死搏斗。这种情况,别说冲出去了,在打斗中直接被打死都是有可能的。”
游义行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条发带,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束了起来。只是没有梳子和镜子,束得乱七八糟。辰姝坐在稻草堆上对游义行招招手,游义行便了然的走过去,蹲在了辰姝的身前。两个人身高差比较大,辰姝改坐为半跪,用手充当梳子,将游义行的头发重新束了一遍。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趁他们都不在了,再偷偷跑出去?可是这牢狱这么坚固,我们的兵器也没有了……”辰姝皱起眉头,想不出来这种情况还能怎么跑。她给游义行束好了头发,重新坐在稻草堆上。游义行也在辰姝旁边坐下,笑道:“干嘛非要偷偷跑出去?我们是贼么?既然你决定去救那个女孩的时候,自诩是正义人士,那你害怕官府坐什么?”
辰姝默然。游义行说的诚然有道理,然而想了想,辰姝回答:“上次听你说,官府会帮忙把逃出去的青楼女子抓回去,所以我怕官府站在坏人那一边。”
游义行拍拍辰姝,在稻草堆上躺下,说道:“还好啦,放宽心,等他们审讯我们的时候再说,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辰姝点点头,然而抱着膝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休息的。如果她没记错,现在正是上午。睡回笼觉太晚,睡午觉又太早。想了想,辰姝站了起来,从屁股底下的一堆稻草杆中,找出来了几根比较硬挺、比较粗壮的玉米杆攥在手里。左右现在是无事可做,与其胡思乱想,她选择利用时间继续练剑。
一整套剑法行云流水的练下来。辰姝问游义行:“我练得怎么样?”
“有进步。但仍然能看出基础不稳,继续练吧。”
辰姝点点头,把捏烂的玉米杆放回稻草堆里,又抽出来几根新的,继续练习。辰姝练剑时一向不看时间,此时在狭小的狱中也无时间可看。捏烂了无数根玉米杆后,辰姝感觉累了,便停了下来。靠着栅栏站了一会儿,等到自己身上的汗渐渐回落,呼吸也平复,她便又重新坐回稻草堆上。
“小鬼,很有毅力啊,一下子练了二十遍。”辰姝练剑的时候,游义行就坐在牢房的角落里替辰姝数着练剑的次数。练武枯燥,当初他练基本功的时候没少受老师的鞭挞,如今看见辰姝不用管束,自己就知道见缝插针的找时间练习,不由发自内心地对辰姝夸赞了一句。从练剑的熟练度程度看来,辰姝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辰姝躺在稻草堆上,对游义行的夸奖没什么反应。在她眼里,无论练多少遍,都是应该的。她问游义行:“你看我现在的练习程度,是不是很快就能练新剑术了?”
“是的。不过比起练习新剑术,我更建议你平时吃点有营养的,好好长长个头和力气。”
“嗯……如果我很快就可以往下学了,你就再教我几招吧,我练习的时候可以一并练习。”
游义行从稻草堆上坐了起来,说道:“我看你还挺乐观的。刚刚不是还在担心官府站在坏人那一边吗?官府站在坏人那一边的话,可能一会儿就会偷偷派人把你打个半死。你这小身板,一不小心被打成半身不遂了,学不学新的剑术好像也不要紧了。”
“嗯?”辰姝没反应过来,游义行一贯喜欢冷不丁的开玩笑,“可是,这不是还没人把我打成残废吗?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游义行揪出来一根稻草,折了折,说:“刚刚看见你练剑,我突然想到的。就是忽然发现……我,‘游义行’,在江湖上闯荡,其实很容易因为这样那样的事而消失。就比如说,以前在大山中的时候,跟天罗门的人打斗。今天呢,又跟清风楼的护院打手起了争执。三天一小打,十天一大打,我看我们这样下去,最后的结局很可能就是在打斗中被人砍死……当然,这其实也是江湖大多数侠客的结局。只是想到这种结局,难免会感慨,难道一个人苦学多年,就是为了出道被人砍死吗?”
“人在江湖飘,哪儿能不挨刀啊,不是为了被人砍死,那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砍死别人。”
“那真是好巧,别人也是那么想的。”
“你倒是看得挺开。”游义行伸了个懒腰,又重新躺回了稻草堆上,“我也只是随便感慨一下,看你想得这么开,我就放心了。说实话,我至今仍然不知道没有把你打晕了之后扔回你家里,是不是做错了。”
“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操心这个。”辰姝觉得不可思议,挥了挥自己手中的玉米杆,“放心吧,不会错的。我作为当事人都早就不想这个了,你还想着这个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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