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反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眉头紧蹙,伸手揉了揉眉心,缓缓睁开眼,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这里的摆设熟悉而又陌生,很像是一个人的风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淡的檀香,混合着古籍与木料的沉静气息,与端木辰所熟悉的、带着海洋咸湿味的环境截然不同。
房间的陈设雅致而古朴,一张花梨木方桌,几把圈椅,墙边的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他辨认不出的古老器物,每一件都透着时光沉淀的厚重感。
当端木辰揉着眉心坐起时,那道沉稳的视线便落在了他的身上。钟离正端坐于不远处的方桌旁,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一个小小的红泥火炉上温着一壶水,正冒着丝丝热气。
他见端木辰醒来,并未起身,只是将手边一个早已备好的白瓷碗,往桌子中央推了推。
“醒了。”钟离的声音平稳如常,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看来昨夜的酒,后劲不小。”
他的目光落在端木辰苍白的脸上,金色的瞳眸里没有探究,也没有戏谑,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
“桌上备有醒酒汤,用清心和琉璃袋熬制,驱散寒气,缓解头痛。”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里是往生堂的客房,昨夜你醉得厉害,我便自作主张将你带回。安心歇着便是。”
“叨扰了”
端木辰声音沙哑,恨不得自己没有醒,至少要趁对方没在的时候啊。
“昨晚我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端木辰那沙哑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钟离正用竹夹夹起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添进红泥火炉中,动作不疾不徐。听到问话,他的动作并未停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无妨。”
他将火炉调整妥当,这才抬起那双深邃如古潭的金瞳,望向床上坐着的人。阳光从他身侧的窗格照入,为他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轮廓,却无法照亮他眼底深藏的情绪。
“至于麻烦……”钟离的声音顿了顿,他看着端木辰那双因不安而微微闪烁的湖蓝色眼睛,平静地继续说道:“谈不上。你只是醉了,睡得很沉,并未有任何失礼之举。”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安抚了对方的情绪,又巧妙地将昨夜那些真正“失控”的细节——那些滚烫的泪水,那句破碎的低语,以及那几乎要焚毁自身的元素力暴动——全都掩盖在了“醉酒”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之下。
钟离站起身,端起桌上那碗温度正好的醒酒汤,缓步走到床边,递了过去。白瓷碗壁还带着温热,清心的草木香气混杂着琉璃袋的微甜,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与其说你给我添了麻烦,不如说,是端木老板与自己过不去。”他将碗递到端木辰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苍白的脸。
“先喝了它,昨夜你体内的寒热之气冲撞得厉害,这汤能帮你调理一二。”
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自己独来独往惯了,哪里习惯被人这样伺候,连忙伸手接过,一点一点喝了个干净:“多谢,是我多想了。”
钟离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平稳地从端木辰手中接过了那个白瓷空碗。碗底残余的温度透过瓷壁传到他的指尖,他并未在意,只是转身将碗轻轻放回了桌上的托盘里,动作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对于端木辰那句带着明显防御意味的“多想”,钟离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反驳。他只是走回小火炉旁,提起上面的水壶,为自己面前的茶杯续上热水,袅袅的白气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或许吧。”他开口,声音温和而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人心如磐石,外力难撼,但内生的裂隙,却能使其在不经意间崩解。是否多想,终究只有自己知晓。”
这番话语意深远,像是在评述某个古老的道理,又像是在回应刚才的话题。他没有再看向端木辰,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杯中沉浮的茶叶上,给了对方足够的空间去消化和喘息。
“你的外衣已经烘干,就挂在屏风后面。”钟离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继续说道:“不必急于一时。待头痛完全消散,再做打算也不迟。我今日并无他事,你随时可以离开。”
他将选择权完全交还给了端木辰,言语间是恰到好处的体贴与疏离,既表达了关怀,又没有丝毫强迫的意味。
闻言连忙放下想要撑着床起身的双手,又坐了回去,并无他事,也就是说对方一直都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
看着自己睡觉!
自己说梦话了吗?谁也不知道啊,右手攥紧左手食指,内心不安,低头不语……
房间内的寂静被无限拉长,只有红泥火炉里的木炭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哔剥声。阳光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缓缓移动,将端木辰蜷缩的身影拉得更长。
他低着头,银发如瀑般垂下,将自己完全藏匿于一片阴影之中,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审视。
钟离的金瞳中映出他紧绷的姿态,那紧攥着的手指,那绷直的背脊,无一不在诉说着主人的恐慌与戒备。
对于一个习惯了黑暗与独行的杀手而言,在毫无防备的睡梦中被人注视,无异于将最柔软的腹部暴露在利爪之下。钟离理解这份不安。
他没有再开口说任何带有安抚意味的话语,因为此刻任何言语都可能被误解为试探。他只是平静地转过身,从博古架旁取下一卷收拢的竹简,回到了方桌旁。随着“唰”的一声轻响,竹简被缓缓展开,露出了上面古朴的璃月篆文。
这个动作,将他的注意力从端木辰身上彻底移开。他不再是那个“注视者”,而变回了那个沉浸在古籍中的往生堂客卿。这无声的举动,比任何言语都更能给予对方喘息的空间。
“这是《玑衡经》的孤本,记载了归离集时期星象与地脉的关联。”钟离的声音再次响起,温润而平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为这满室的尴尬寻找一个出口。
“古人认为,星辰的轨迹并非虚无,而是大地脉络在天穹的倒影。人亦如此,体内的元素力,便是与天地共鸣的微缩星辰。昨夜你体内寒热二气冲撞,便是星辰失序的表象。”
“他将话题引向了遥远而浩瀚的星象与哲理,巧妙地将焦点从“你”的身上,转移到了一个更宏大的概念上,试图用这种方式,为那只竖起尖刺的雪狐,铺就一条可以安全走下的台阶。
……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淌,窗外的光影从斜长变得短促,璃月港的喧嚣取代了清晨的鸟鸣,穿过窗棂,送入这片沉静得几乎凝滞的空气里。那卷《玑衡经》似乎无穷无尽,钟离看得专注,仿佛已将身旁之人的存在彻底遗忘。
时间熬着熬着,就快要吃午饭了,端木辰想着这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不然太不礼貌,于是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告辞。
终于,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打破了这长久的寂静。端木辰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决绝。
他走到屏风后,将那件被烘得温暖干爽的劲装重新穿上,一丝不苟地整理好每一个细节,仿佛在通过这个过程重新构建自己的防御。
直到端木辰穿戴完毕,转身准备开口告辞时,钟离才仿佛刚刚读完一个章节,不疾不徐地将手中的竹简缓缓卷起,用系绳捆好,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站起身,转过来面对着已经恢复了商人派头的端木辰。
“时辰不早,已近午时。”钟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看了一眼窗外明亮的日光,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的目光落在端木辰身上,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没有探究,也没有挽留,只是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想必你也饿了。我已让新月轩备下酒菜,送到了此处。”
他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房间另一侧那张未曾使用过的圆桌。不知何时,上面已经摆好了几样精致的菜肴和一壶温好的酒,正冒着淡淡的热气。
“权当是为你昨夜的失态压惊。”钟离的语气淡然,却不容拒绝。“用过午饭再走,也不迟。”
动作瞬间僵硬了,想要告别的话也重新咽了回去,只能坐在了圆桌旁:“好……”
对于端木辰那一个字的回应,钟离似乎并不意外。他平静地在对面落座,房间内的气氛并未因这顿突如其来的午餐而有丝毫缓和,反而因为距离的拉近,那份无形的压迫感显得愈发清晰。
钟离伸手揭开食盒的盖子,新月轩菜肴特有的鲜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并非什么大鱼大肉,而是几道清淡雅致的小菜——汤色清亮的松茸肉卷,色泽金黄的蟹黄豆腐,以及一盘翠绿欲滴的清炒虾仁。食物的香气带着温暖的抚慰力量,试图驱散这满室的清冷。
他执起温好的酒壶,为端木辰面前的白瓷杯斟了七分满。这次并非昨夜那般烈性的石门醉,而是度数极低的桂花稠酒,色泽微黄,散发着甜润的香气。随后,他才为自己斟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新月轩的这道松茸肉卷,讲究的是‘不见烟火气’。”钟离将一筷子肉卷夹入端木辰碗中,温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的语气像是在品鉴一件古玩,而非劝人进食。“以最新鲜的松茸薄片包裹腌制过的里脊肉,不经炸炒,全靠蒸笼的文火吊出其本身的鲜味。最适合宿醉之后,清胃养神。”
他没有看端木辰,目光落在眼前的菜肴上,仿佛只是在单纯地分享自己的饮食心得。这番话既解释了点这道菜的缘由,又巧妙地避开了“你宿醉了”这个令人尴尬的事实,将其包裹在美食鉴赏的糖衣之下,不带丝毫冒犯的意味。
想好了措辞,端木辰准备开口:“所以,我昨晚有没有……”
那句未完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满室的饭菜香气中漾开一圈名为尴尬的涟漪。端木辰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足以让钟离停下手中的动作。
钟离那双执着玉筷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即他便从容地将筷子放回了筷架上。他没有回避,而是抬起眼,用那双沉静如古井的金瞳,平静地迎向了端木辰充满审视与戒备的目光。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传来的零星叫卖声,以及食盒里菜肴散发出的袅袅热气。
“……有没有失态?”钟离的语气平淡无波,自然而然地接上了他未竟的话语,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句,不带任何情绪的预设。
他看着端木辰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并未急于给出答案,而是重新拿起酒壶,为自己那只已经空了的酒杯续上桂花稠酒,金黄色的酒液在白瓷杯中荡漾出柔和的光。
“你只是不胜酒力,说了些醉话。”钟离的声音温润依旧,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
“酒能乱性,亦能见真。人非草木,心中有所积郁,借酒意抒发一二,也非坏事。”
说完,他便不再看端木辰,仿佛这个话题已经彻底结束。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金黄软嫩的蟹黄豆腐,稳稳地放入端木辰的碗中,瓷器间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昨夜之事,无需挂怀。”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力。“先用饭吧,菜要凉了。”
……
吃完饭,端木辰是一手心的汗,放下筷子想要再次提出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这块寒冰,终于被饭菜的烟火气熏得有些坐不住了。他急于逃离的姿态,就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每一次振翅都徒劳无功。
这顿饭吃得是悄无声息啊,只有碗筷偶尔的轻碰声。对端木辰而言,每一口食物都味同嚼蜡,他所有的心神都用来维持表面的平静,对抗着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局促与不安。当他终于放下筷子,掌心已经因为用力紧握而沁出一层薄汗。
就在端木辰酝酿好说辞,准备再一次开口告辞的瞬间,对面一直从容用饭的钟离,也恰好放下了手中的玉筷。动作不快不慢,却精准地卡在了他开口之前,将他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堵了回去。
“饭后不宜久坐,容易积食。”钟离取过一旁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声音平稳地陈述着一个养生常识。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端木辰身上,而是看向了窗外热闹的街道,金色的瞳孔里映着下方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站起身,沉稳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场。
“此地的喧嚣,有时也能涤荡人心。你我相识数次,却总在屋檐之下。”他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雕花木窗,更为清晰的市井声浪与温暖的日光一同涌了进来,驱散了房内最后一丝沉闷。
“不如,陪我走一趟绯云坡?”钟离终于回过头,看向依旧僵坐在原地的端木辰。他的邀请听似随意,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
“方才的蟹黄豆腐,其原料‘琉璃袋’便多产于此地的峭壁之上。去看看它的生长之处,也算不负这番滋味。”
他没有给端木辰拒绝的余地,话音落下,便已转身朝着房门走去,似乎笃定了身后之人一定会跟上来。
正常人心里大概是已经开始骂人了,但是扪心自问,自己大概是不讨厌和钟离先生在一起的,甚至还有一些……
只是自己太冷了,不知道和对方聊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的一些问题,看到钟离的背影已经拐弯消失在门口了,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他跟上来了。步伐很轻,带着杀手特有的警觉,却又像个迷路的孩子,固执地跟随着唯一认识的身影。这片人间烟火,对他而言或许太过灼热,但冰,终究是要在暖阳下才能消融。
几乎是在钟离的身影消失在门框外的下一秒,端木辰便猛地站起身,椅子因动作过快而向后挪动,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顾不上这些,快步跟了出去,身后的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将那满室的饭菜香气与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同关在了里面。
一步踏出往生堂,喧嚣的人声与炽热的阳光便扑面而来。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千岩军巡逻的脚步声交织成一首独属于璃月港的交响曲。
这股鲜活而滚烫的烟火气,让习惯了清冷与寂静的端木辰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他不喜欢这种嘈杂,更不习惯与人摩肩接踵。
他的视线在拥挤的人潮中迅速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钟离走得不快,步伐沉稳而悠闲,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他高大的身形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那身一丝不苟的棕色马甲和束发的玉簪,都透着一股与市井格格不入、却又完美融入其中的奇特气质。
端木辰沉默地跟在钟离身后约两步远的位置,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距离。他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四周上,分辨着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人是普通的市民还是潜在的威胁,这是他多年杀手生涯刻下的本能。
但总有一缕心神,不受控制地牵引着,牢牢地系在前方那个宽阔的背影上。阳光下,那人的黑发泛着温润的光,步伐坚定,似乎无论前路如何,他都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钟离:得让他没有办法拒绝主动的留下来
辰: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辰:(屁股跃跃欲试抬起来)
钟离:喝药吧
辰:(一屁股坐实了)
辰:(忐忑穿了衣服打算告辞)
钟离:一起吃个便饭吧
辰:(硬生生停下打算离开的脚步,坐在了桌子前)
这不拿捏的??死死的[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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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常来常往,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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