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端木辰这病养着养着就养了两个月。
窗外传来归港商船的号角声,悠长地划破暮色。白术把熬好的药汁倒进青瓷碗,碗底映出他微皱的眉。
他忽然想起今早端木辰离开时,发梢沾着的那片合欢花瓣——原来有些伤,从一开始就长在心里。
他将青瓷碗放进保温竹篮,又塞进一小包晒干的薰衣草。
“七七说,薰衣草的味道像'晒过的被子'。”白术指尖拂过竹篮提手,草元素在篮底凝成一层薄薄的温膜,“明天去商行送药时,顺便问问他...辰风商行的账本,需不需要帮忙整理?”这样的借口,应该不会太刻意吧。
璃月港最高回廊——靠近天衡山侧,傍晚海风渐凉,孤云阁方向魔神封印处元素波动微弱,紧攥围栏的手指,指节白得像要折断,耳边的喧闹与自己仿佛无关。
行走世间却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现在的自己真的是为了报仇吗?自己是不是已经偏离了自己的初衷,去迁怒别人,以至于蒙蔽了自己的双眼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梦里的记忆越发模糊了,只有那一双温暖的手……还有那个夜叉……
白术在药炉将远志根茎切碎撒入药汁,草元素光晕瞬间将药汁染成深碧色。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檐角铜铃被晚风撞出断续的声响。白术把熬好的药汁倒进保温玉瓶,又从抽屉翻出一卷新的绷带——比端木辰现在用的更柔软,边缘绣着忍冬花纹。
他将玉瓶和绷带放进竹篮,又塞了一小包晒干的薰衣草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篮提手。
“就说...七七担心他的绷带没绑好,让我来看看。”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内堂轻声演练,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海风卷起端木辰散落的银发,带着冰元素的寒意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小苍兰香。
白术熬药是想着在不卜庐时,端木辰接过药包时指尖的微凉触感,那时的冰雾是温和的。而这缕记忆中的气息,连同白术的担忧,一起融入渐浓的暮色里。
端木辰捏碎了掌心的冰锥,抬脚下了回廊,于夜色中走进了山野,自己该去了,该去碰碰运气,去问问自己的心,看着远处的望舒客栈,不曾停下脚步。
……
身后的璃月港已化作一片遥远的璀璨光海,海港的喧嚣与人间的烟火气被晚风吹散在身后,再也无迹可寻。
端木辰踏上了通往荻花洲的古老石道,空气中水泽的潮湿气息混杂着清苦的草木味,将他彻底从那令人窒息的城市氛围中剥离出来。
道路两侧是广袤的芦苇荡,在渐起的月色下如银色的波浪般起伏。偶尔有几只惊鸟从苇丛深处扑棱着翅膀飞向夜空,发出一两声孤寂的鸣叫,让这片旷野显得愈发空旷与安静。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踩得沉稳而坚定,仿佛不是在寻路,而是在丈量自己与过往的距离。
几个月前白日里那场无声的对峙,钟离沉静的眼眸,自己狼狈的背影,都像退潮的海水般从脑海中暂时褪去。此刻,占据他全部心神的,只有那个在梦境边缘反复出现的模糊身影,和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夜叉”。
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让他抛下一切,走向那个矗立在远方水泽中央的巨大灯塔。
望舒客栈的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清晰,那高耸入云的石柱仿佛连接着天地,顶端的灯火在深蓝色的天幕下,像一颗孤独而温暖的星辰。
它在召唤,也在等待。
这趟未知的旅程,或许会揭开血淋淋的旧疤,或许,能为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找到一丝喘息的可能。
……
月上中天,夜色渐深,芦苇荡在晚风中沙沙作响,空气湿冷。旁边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警惕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草丛,伸手拨开,却是个意料之外的发现。
“长生?”
端木辰弯腰拿起长生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怎么在这?”
端木辰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冷白,拨开草丛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湖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意外与警惕,倒映着白蛇小小的身影。
被拨开的芦苇丛中,那条雪白的蛇正盘成一团,月光洒在它细腻的鳞片上,反射着清冷如玉的光泽。
它似乎已在此等候多时,面对突然出现的大手和那张写满惊疑的脸,它只是懒洋洋地抬起头,金色的竖瞳里没有丝毫惊讶。
在端木辰困惑的注视下,长生轻巧地舒展开身体,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游走。冰凉滑腻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丝属于蛇类的独特凉意。
它熟门熟路地缠上端木辰的脖颈,最后将小小的脑袋安放在他的肩头,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哼,我为什么在这?我才要问你,一声不吭就想跑到这种荒郊野外来,是打算赖掉诊金吗?”
长清脆而略带一丝刻薄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打破了端木辰心中的重重疑云。它吐着信子,金色的瞳孔瞥了一眼远处望舒客栈的灯火,语气里满是了然。
“白术让我来找你。他说,你的‘心病’,光靠压制可治不好。去见仙人夜叉,说不定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它顿了顿,蛇尾轻轻扫过端木辰的后颈,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他有更好的提议……要听听看吗?”
端木辰摸了摸长生,学着白术把长生盘在自己的脖颈间,看着不远处的望舒客栈。
“不了,明天再带你回去吧?”
他并没有问长生为什么没有和白术在一起,毕竟在璃月自己从未见过单独一方出现过。
端木辰指尖的温度透过鳞片传来,带着一种干燥而温暖的触感,让长生习惯了白术那微凉体温的身体不由得僵了一下。
它对这种类似于安抚的触碰感到一丝陌生,但更多的是对端木辰那轻描淡写的回绝而升起的恼火。
“明天?哼,你这人真是……自说自话的本事比你捏出来的那手冰块还硬。”长生不满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蛇信在端木辰耳边嘶嘶作响,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可不是你的什么小玩意儿,想把我带到哪儿去,也得问问我的意思。更何况,你以为你是在做什么?学着白术的样子把我盘在脖子上,就能学到他半点的通透了?他可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它金色的竖瞳眯了起来,视线越过端木辰的肩膀,望向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沉默的客栈。
“望舒客栈里的那位,脾气可算不上好。他守护的是璃月的安宁,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身上沾满了血腥和业障的家伙。”长生的话语变得尖锐而直接,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端木辰最隐秘的痛处。
“你现在去找他,是嫌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还是觉得,白术给你的那点压制元素力的药,能挡得住仙人的怒火?”蛇尾有些焦躁地轻轻拍打着端木辰的锁骨,冰凉的触感让他无法忽略它的警告。
“白术是给你一个彻底清理‘病根’的机会。而你,却非要去揭一个可能会让你万劫不复的旧疤。我言尽于此,路在你脚下,是走向深渊还是回头,你自己掂量。”
说完,长生便不再言语,只是将身体盘得更紧了些,仿佛在无声地抗议。它把选择权交还给了端木辰,但那双在月下闪着冷光的金色瞳孔,却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等待着他最终的决定。
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线条,湖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远方的客栈,对于肩上白蛇的言语,神色未有丝毫动摇。
端木辰身姿挺拔地立在石道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脖颈间的白蛇,动作带着一种无意识的安抚。
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远处望舒客栈的灯光越来越近。
……
一盏茶的功夫自己也是住进了望舒客栈。
月明星稀,夜风格外清冽,从半开的窗户灌入,吹动桌上烛火,点了一桌菜,当然给嘴硬心软傲娇小长生多拿了一个碟子一起用餐,长生尾巴指哪个,就拿公筷夹进碟子里。
对于端木辰的沉默和那近乎理所当然的行动,长生气得几乎想用尾巴尖在他手背上抽一下。
但当那双干净修长的公筷,精准地夹起一小块晶莹剔透、散发着甜杏仁香气的“杏仁豆腐”放入它面前的碟子里时,它所有的抗议都堵在了喉咙里。
“哼,别以为用吃的就能收买我……这豆腐做得还算地道,勉强入口吧。”长生小声地嘀咕着,一边用尾巴尖戳了戳另一盘清炒的虾仁,示意下一个目标。
它发现这个男人虽然固执得像块石头,但在某些方面却有着惊人的细致,比如他注意到了自己不喜欢沾染油腻,特意准备了干净的碟子和公筷。
端木辰并未理会它的口是心非,只是安静地按照它的指示,将一道道菜肴分拣到小碟中。
他自己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
观察窗外深邃的夜空,观察楼下大堂里来往的客商,也观察着客栈本身。
这栋高耸的建筑在夜风中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是巨兽的呼吸。空气里除了饭菜的香气,还弥漫着一种极淡的、清冷如霜雪的气息,与他自身的冰元素力有些相似,却更加纯粹、古老。
……
“喂,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就在这儿干等着吗?”吃饱喝足的长生终于忍不住开口,它盘在碟子边,金色的瞳孔里满是探究。
“那位仙人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他要是动起手来,我可不管你。”
话音刚落,一股几乎令人窒息的锐利杀气自楼顶一闪而过,如冰冷的刀锋瞬间掠过整个客栈。楼下大堂的喧闹声戛然而止,连烛火都仿佛凝固了一瞬。长生猛地直起身子,蛇信紧张地吞吐着。
这股气息……是业障,和浓烈到极致的杀意。
它只持续了短短一刹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客栈恢复了原样,客人们继续谈笑,但端木辰和长生都清楚地感觉到了。
长生紧张地看向端木辰,却发现他只是放下了筷子,拿起旁边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湖蓝色的眼眸,却望向了通往顶楼露台的方向,瞳孔深处,燃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冰冷而又能烧光一切的火光。
吃完饭拿着沾着温水的手帕给长生擦了擦,又和老板菲尔戈黛特借了香炉和厨房,亲手做了三份杏仁豆腐,找了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摆好,给香炉上了三炷香,按照市井流传的那样,希望运气足够好,那位降魔大圣魈上仙愿意赏脸见自己一面……
静立于露台之上,月光将他银白色的长发染上一层霜华,湖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神色无悲无喜。
他的身形在空旷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挺拔孤峭,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夜风吹拂着他的衣摆和发梢,猎猎作响。
“你、你疯了!你竟然真的在做这种事!”长生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利。
它看着端木辰一丝不苟地摆好香炉,点燃清香,那三碗精致的杏仁豆腐在月光下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对它而言却如同引来灾厄的祭品。
“快停下!你不知道你召唤的是什么东西吗?那不是能用一碗甜点就能打发的角色!”
然而,端木辰对它的警告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带着杏仁香气的青烟盘旋而上,融入清冷的夜色之中。
就在长生焦躁不安,几乎要从他手臂上逃离去求救的瞬间,一阵毫无预兆的狂风从露台边缘席卷而来。
这股风并非凡俗之风,它带着刺骨的寒意与金石相击般的锐气,瞬间吹散了香炉中的青烟,连同那三炷香的火星也一并熄灭。
风停。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露台的另一端,仿佛他一直都站在那里。
来者身形清瘦,面容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俊逸,一双金色的眼瞳却盛满了千年的风霜与无尽的疲惫。
他手臂上的青色纹身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腰间的傩面古朴而狰狞。他没有看端木辰,目光先是落在那三碗完好无损的杏仁豆腐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对上了端木辰那双湖蓝色的眼睛。
那是一种审视,冰冷、锐利,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仿佛在判断一件物品的价值,或是一个敌人的威胁程度。
他周身散发出的业障气息比之前那一闪而逝的杀气更加浓重、凝实,几乎要化为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长生已经彻底僵住,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整个露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吹过客栈檐角的呜咽声。
“……唤我前来,所求为何?”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清冷,像是玉石相击,带着一丝不属于人间的空旷与疏离。他的问题直接而简短,直指核心,不带丝毫迂回。
其实端木辰自己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位仙人也是自己的恩人,自己大概是见不到岩神摩拉克斯的,只能用这种方法去叨扰这位仙人,抿了抿唇,攥紧自己衣角:“您还记得十五年前层岩巨渊的那一次矿洞崩塌吗?”
端木辰的问题,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在魈那双古井无波的金色眼瞳中,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层岩巨渊”,这个名字对他而言,意味着无尽的杀伐与污秽。千百年来,他无数次深入那片黑暗的土地,斩杀从深渊中涌出的魔神残渣。
至于凡人的灾祸……矿洞崩塌,对于寿数漫长的仙人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是无数消逝的凡俗悲剧中并不起眼的一件。
十五年,对凡人而言或许是漫长的岁月,但对魈来说,与昨日并无太大分别。
他的记忆是一片被业障与血色浸染的混沌之海,无数的战斗、无数的死亡、无数的哀嚎在其中翻涌。
要从这片海洋中精准地捞起一桩十五年前的凡人矿难,并非易事,也并非他所关心的范畴。
魈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他从端木辰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与那片土地相似的、冰冷而死寂的气息。
这并非单纯的神之眼带来的元素力,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一个凡人,为何会与层岩巨渊的灾难扯上关系?又为何,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他没有回答记得或是不记得,这种凡俗的问答方式对他毫无意义。他更在意的是问题背后的动机。
“那场灾难中,死伤者众。”魈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任何感**彩,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形在月光下仿佛一道淡青色的虚影,周身那股凝实的业障之气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你与他们,是何关系?”
他将问题抛了回去,金色的眼瞳紧紧锁定着端木辰,仿佛要穿透他的血肉,直视他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
他要知道,眼前这个胆敢召唤仙人的凡人,究竟是逝者的亲眷,还是……另有所图的闯入者。
端木辰的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感觉,他缓缓闭上眼,叹出一口气,走到栏杆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景,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璃月港的灯光。
“他们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吗?”
他低声呢喃,夜风吹起自己的发丝:“我是不是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偏离了自己的本心……”
端木辰那低声的呢喃,对于魈而言,不过是凡人短暂生命中无意义的烦恼。仇恨、迷茫、本心……这些情绪的尘埃,他已见证过太多,早已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他来此,是应召唤而来,为的是契约,而非倾听一个凡人的忏悔。他眼中的金色光芒甚至因此黯淡了几分,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
端木辰站在栏杆前,夜风吹乱了他几缕银发,湖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仙人冷峻的面容,紧张与某种期望交织在他的脸上,屏息凝神:“那次……帝君也在吗?”
然而,当“帝君”这两个字从端木辰口中吐出时,整个露台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风停了,虫鸣消失了,连远处璃月港的灯火似乎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魈周身那股原本只是沉重压抑的业障之气,陡然变得凛冽如刀。
那不再是单纯的气息,而是混合了千年杀伐与无尽痛苦的实质性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山,轰然压向端木辰。
魈那双金色的眼瞳倏然紧缩,所有的疏离与疲惫在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不容任何亵渎的警惕与审判。他向前一步,明明是极轻的动作,落在木质的露台上,却仿佛巨石落地,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
他没有回答端木辰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已经超越了凡人应该触及的界限。
“凡人。”魈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数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年寒冰中迸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被触怒的危险。
“你,是从何处听闻‘帝君’之名?又为何,将祂与一场凡俗的灾祸联系在一起?”
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直刺灵魂的拷问。
那三碗杏仁豆腐静静地摆在那里,香气依旧,却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要知道,眼前这个身上带着冰冷死气的凡人,究竟是谁?他召唤自己的真正目的,和他口中提及的“帝君”,到底存在着何种联系。
“说。”
最后一个字,简短而有力,不带任何感情,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命令。这已不再是询问,而是最后通牒。
“帝君和您救了我的性命,我只是想……不,是希望,希望您能向帝君转告我迟了十五年的谢意……”在仙人审视的目光下,他强撑着身体,湖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热切与恳求,脸色因承受威压而显得有些苍白,身形挺拔,却在无形的压力下微微紧绷。
月光如水,夜风重新开始流动,但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
“……谢意?”
魈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那股几乎要将人灵魂都碾碎的威压,确实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长生感觉到束缚着自己的无形枷锁一松,立刻瘫软在端木辰的手臂上。毕竟没有人喜欢无边业障带来的痛苦气息。
露台上的气氛依旧凝固,只是从利刃悬颈的死寂,变成了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宁静。
魈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后退,只是用那双沉淀了千年风霜的金色眼瞳,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凡人。
救命之恩……迟了十五年的谢意……这些话语,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属于人类。
他的记忆在端木辰提及“帝君”与“救命”时,被强行从无尽的业障与杀伐中剥离出一角。
十五年前,层岩巨渊,那一次的震动确实非同寻常,惊动了帝君亲临。
他记得那如山岳般可靠的背影,记得帝君以岩枪撑开崩塌的穹顶,而自己则如一道青风,在碎石与黑暗中穿梭,将那些被困的、弱小的生命送往安全之地。
他救过很多人,多到他自己都无法记清。他是否救过一个银发的男孩?或许有,或许没有。
凡人的面容在他眼中大多模糊不清,如晨雾般易散。
但,“帝君”之名,不容凡人妄议。尤其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以一种错误的方式。
“帝君他……已经闭关了。”魈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紧盯着端木辰的眼睛,观察着他听到这个“事实”后的任何一丝反应。
“你的谢意,他听不到的。”
这既是陈述,也是试探。
他看着端木辰眼中那份热切并未因自己的话而消散,反而多了一丝执拗。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凡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执迷不悟。
“你说我与帝君救了你。”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直指核心。
“口说无凭。”
“拿出你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
月色清冷,夜风格外凛冽,吹动着露台上的旌旗,发出猎猎声响。
脸上的热切与恳求在对方冰冷的目光中寸寸凝固,最终化为一片灰败的苍白,湖蓝色的眼眸黯淡下来,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光。身形依旧挺拔,但紧绷的姿态透露出内心的无力与挫败。
言语此刻变得无比苍白,端木辰只能干巴巴的摇了摇头,现在的他已经不能证明自己的一切的,见到魈大概是他最后的愿望了。
“没有……”
长生紧紧缠在端木辰的手臂上,僵硬得像一条冰冷的绳子。它能清晰地感觉到魈身上那股重新燃起的、冰冷的怒火,金色的竖瞳里写满了“完蛋了”三个大字,这傻小子今天不会折在这吧?
那句轻轻的“没有”,像一颗投入寒潭的石子,没有激起波澜,却让整片水域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端木辰的回答让他感觉受到了愚弄。他认为这场召唤是一场无聊的闹剧,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甚至是在亵渎帝君之名。
刚刚才有所缓和的威压,以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方式重新笼罩了整个露台。这一次,它不再是尖锐的杀意,而是一种混合着失望与怒火的漠然。长生吓得鳞片都快炸开了,它死死缠住端木辰的手臂,连呼吸都忘了。
魈看着端木辰,那双金色的眼瞳里,最后一丝探究的光也熄灭了。他为斩杀妖邪而存在,为守护契约而活,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无尽的业障搏斗。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参与一场凡人心血来潮的闹剧。
尤其是,这场闹剧还牵扯到了“帝君”。
“那你召唤我,所为何事?”
魈的声音比夜风还要冷冽,不带一丝情感的起伏。他向前踏了一步,周身的风元素开始躁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仅凭一句空言,就想借我之口,去惊扰帝君的安宁?”他的质问如淬了冰的刀锋,直刺人心。
在他看来,这是对帝君,对他所守护的契约,最极致的亵渎。
他不再等待端木辰的回答,因为任何回答都已失去了意义。这个凡人,从头到尾,或许只是在消遣他。
“凡人,你的时间或许不值一提,但我的不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魈转过身,只留给端木辰一个清瘦而决绝的背影。他面向荻花洲的万千灯火,周身青色的光芒开始流转,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显然是准备就此离去,将这场他眼中的荒唐事,彻底抛在身后。
时刻提心吊胆的长生:这小子别半路挂了!
不善表达与人交谈的魈:想吃杏仁豆腐
听见帝君二字瞬间警惕的魈:靖妖傩舞!
————————————————————
姓名:魈
性别:男
年龄:2000
身份:护法夜叉,“降魔大圣”
性格:沉默寡言,为履行契约而斩杀魔神残渣,承受着无尽的业障之苦。对凡人保持距离,不喜喧闹,但对信守承诺者与特定食物抱有别样的态度。
外貌:少年身形,墨绿色的短发有几缕挑染,额间点缀着紫晶,金色的眼瞳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手臂上缠绕着青色的夜叉纹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与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身形清瘦但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衣着:白色的无袖短衫,深色的长裤,手臂上戴着护臂,腰间挂着一枚傩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都是杏仁豆腐惹的祸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