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林森在心里慢慢咀嚼这个词语，山的意思是让他逃走不要回来还是暂时离开另寻其他脱身的方法？
如果是前者，林森并不觉得它是一个好的选择，就刚才来看，几只鬣兽显然是把自己纳入重点攻击范围的，如果他冒然下树逃走，留下的猎人不一定能牵制住全部的鬣兽，而他，除了一把只适合远程攻击的弓弩，那怕是被一只鬣兽追上，恐怕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如果是后者，林森只能说山未免太相信自己，他在脑子里想了想，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助几人顺利的脱身的方法。
所以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森想不通，干脆留在树上继续观察地上猎人们焦灼的战况，一边寻找突破口。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猎人们的捕猎，和之前看山和黑鸟捕获守巢鸟的感受类似，他清晰认识到，这是一个默契而强大的整体，每个猎人都是彼此可以交托信任的战友和伙伴。
防御，进攻，躲避，借力……
不需要说一个字，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彼此接下来的动作，并给出精准的回应，即使因为受伤，又一次次让鬣兽从刀下逃走而显得有些狼狈，看起来仍然不处下风。
这样一来，就显得虫一三人有些格格不入，他们孤零零在一边，背靠背抵在一起，佝着腰，随时警戒着鬣兽的攻击。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是发现猎人们太难缠还是察觉出虫一几人的不同，四只鬣兽忽然转移攻击的主要目标，几人处境一下子变得艰难。
“走！快走！”见状，大山部落的猎人相互传递信息。
“走！留给他们！”
说着，他们开始往山脚下退，离开鬣兽纠缠的圈子，虫一几人的死活和他们没有关系，现在是他们逃脱最好的时机。
山紧盯着被鬣兽包围的虫一几人，单薄兽皮下的胸口剧烈起伏，双脚一动不动。
如果对面只有虫一三人，他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但……
余光里，树上的人影晃动，下一秒，一道黑影窜出，射中了包围虫一几人的一只鬣兽，鬣兽哀嚎一声，回头看了林森一眼，更加疯狂的嘶哑面前的猎人。
“你在做什么！”石水跑过来，抓着山的肩膀大吼，“走！”
“……”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们先走。”
说完，顾自迈开腿
“你疯了！走啊！”石水拉住山的胳膊，却被对方用力甩开。
“你们先走。”山重复，石水瞪着山的背影，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剥。
红果沉沉看着两人，忽然上前夺过石水手里的石刀，塞进山手里，转身拽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石水离开。
＊
见鬣兽对自己的攻击毫无反应，林森心跳的更快，他往旁边瞥一眼，发现大山的部落的猎人已经撤开，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被团团围住的三人被鬣兽逼得不断后退，眼看着又有一只鬣兽咬住虫一的胳膊，三人队形就要被打乱，林森从树上跳下来，拉开弓弩，快速奔向几人，直到距离缩短到只有数十步远，停下脚步。
他眯起一只眼，对准晃动的兽影，连着射出三根弩箭，全部被野兽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躲开。
林森在心底暗骂一声，放弃了射击，随手从旁边掰断了一根树枝，猛地上前全力朝鬣兽劈去，鬣兽没有躲开树杈顶端杂乱的枝丫，哀嚎了一声，再也无法忍受林森的骚扰，转身朝他扑来。
半人高的野兽跃起，直奔自己脆弱的脖颈而来，林森站在原地，攥紧手里的弩箭，等对方进入攻击范围，抡圆了胳膊，将手中的弩箭插进对方脖子，同时也被狠狠地扑倒在地，他本能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挡在胸前，刚好挡下鬣兽大张的嘴巴。
吃痛的鬣兽发了狠地撕咬着林森的胳膊，林森感觉胳膊好像被生生扯断了，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握着弩箭，一寸寸地把并不十分锋利的弩箭嵌入野兽的脖子，蓦地，他察觉到野兽嘴上的力气松动，拔出弩箭，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黑影从眼前窜过，他迅速撑起身体，一把石刀被丢到他的跟前。
鬣兽堪堪躲过山的石刀，跃到一边，低俯着脑袋，似乎是在打量来者的危险程度，得出结论，一时不敢上前。
林森捡起地上的石刀，难以置信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山，山和鬣兽对峙着，没有分给林森一个眼神。
林森定定心神，往下瞥见山的手里还有一把石刀，转生朝虫一几人过去。
虫一几人即使被林森分散走了一只鬣兽，情况依旧不容乐观，更无暇顾及林森的情况，等林森加入，喘过气来，才发现一边的山。
“他……”乌甲看起来像说什么，立马被扑上来的鬣兽打断，他双腿血淋淋的，原本被大虫咬断的胳膊已经完全使不上气，结结实实接下这一击，整个人踉跄一下，辛亏被一旁虫一拉住。
林森对准鬣兽挥刀，毫无意外的砍空，但好歹让鬣兽松开了嘴，他挡在乌甲身前，微微佝着腰，直面着三只凶狠的野兽。
鬣兽当然不会因为新加入的林森放弃攻击，反而进攻的越来越猛，几乎不给林森几人喘息的时间，林森身上的兽皮很快被撕出几个大洞，伴随血肉的刺痛，冰冷的空气钻进来，还有鼻尖的血气，眼前野兽锋利的尖牙，耳边不知道是谁的粗重的喘息……
他全部感官都被占满了，精神精神高度集中，眼睛涨得充血，脑子里只剩下挥刀两个字，不知不觉中，几人已经离开了原处，绕过半座山头，进入一片完全陌生的雪林。
山扬起石刀捅穿了鬣兽的身体，抱着垂死挣扎的鬣兽在雪地里翻滚，等鬣兽终于断了气，他丢下尸体，寻着踪迹，很快追赶上林森几人。
这个时候，距离最开始被鬣兽攻击，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无论是人或者兽，都已经精疲力尽，猛兽的攻击明显越来越无力，林森几人也是在强撑，山的出现，勉强让天平往林森几人的方向倾斜了微不可查的弧度。
或许是闻到山身上过于浓重的同伴鲜血的气味，鬣兽群终于露出了类似畏惧的动作，山毫不犹豫，扬起胳膊对准其中一只砍下去，速度快得石刀只剩下残影。
林森终于喘上一口气，看向山，恰好对上对方的眼睛，两道目光一触即分，山迅速追上鬣兽，林森却因为山眼中的煞气愣神了半秒钟，被虫一挥刀惊醒，眼神重新聚焦，看见剩下的鬣兽有两只鬣兽都被山引开，只剩下最后一只在他们面前。
四对三，他们分身乏术，四对一，那怕刀都提不起，他们也是占优势的一方。
林森又看了山一眼，握紧了石刀，全神贯注对付眼前的野兽，这一次，他选择主动发起攻击，毫无悬念的扑空，但趁着鬣兽上前咬住他的胳膊，紧紧抱住对方脖子，鬣兽反应过来想要挣脱，立马就被扑上来的虫一几人按住。
温热的血喷在脸上，顺着猛兽粗硬的毛发渗透了他的兽皮，身上传来一股暖意，林森感受着胳膊底下的野兽不再动弹，松开胳膊，摸到自己的石刀，往后撑一把地，重新站起来。
没有人分神给地上的野兽尸体，几人抓紧时间赶到山身边，把蓬松的雪花搅得四处飞散。
山和两只鬣兽纠缠到了一处空地上，他几乎半条腿都陷在雪地里，动作受限，变得有些迟缓，好在两只鬣兽也忌惮山，没有冒然发动攻击，一人两兽无声地对峙。
男人瞥见林森几人靠近，低吼道：“不要靠近。”
闻言，几人制止脚步，林森瞪着山，眼神不明所以。
“这片雪是软的，后面是悬崖。”山说，眼睛看着前方，语气十分平静。
“……”林森对山的话半知不解，又见对方分不过神，转向身旁的几人，看清几人沉重的神色，心底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什么？”林森声音不大，眼神冰冷的吓人。
“……”几人沉默，反倒是山开了口，“没事，离开这里。”
这句话林森听得清清楚楚，脚下却没有动作，直勾勾看着山，山终于分给林森一个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迅速扫了林森周身，最后落在一旁虫一的身上，“走。”
“……”虫一静静看着山，不做回应，林森眼看着两人，模糊猜测到或许是周围有危险，抬眼打量四周，天高地远，入目都是雪白，天空灰蒙蒙的，没有任何异常。
他重新看向男人，两者鬣兽却在这时候发动，林森眼看着它们扑向山，心头一凛，抬腿就要上前，却被身边的虫一拉住。
“危险。”虫一说，眼盯着地面，林森下意识顺着看过去，电光石火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双脚定在原地，直直看着空地上的男人。
山有意朝林森几人靠近，但每走一小步就被追上来的鬣兽缠住，林森心急如焚，抬眼打量四周，看准一颗瘦高的树，刚准备过去，脚下传来异响。
是积雪断裂的声音，他脑子倏地空白，下意识朝山伸手，却被虫一揽住肩膀，朝后面倒，下一秒，距离他们原本站定处一尺远的地方，积雪塌陷。
林森视线骤然旋转，狠狠摔倒在地，他连忙爬起来，积雪崩塌扬起的白雾中，丝毫不见山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