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才从外面回来,见府里头人多的不像样,孔云峰被包围在中间,在人群里推杯换盏,喝得满脸通红。
生怕被发现,钟毓猫腰顺着墙往自己苑子里跑,一进梅鹿苑,便从胸口前掏出一包东来,“柳儿,看看小爷给你带_”
却没料到本该在前院陪宾客的孔邑居然在她屋里坐着,手里拿着的书本瞧着眼熟,不正是她最近的心头好,夜里都挑灯夜读的“诗词集本”。
“去哪疯了?”这才四月初的时节,她也能满头汗的回来,可想而知在外面是如何撒了欢的玩。
钟毓把油纸包背在身后,心里惴惴,虚着嗓子回话,“刚从傅楚那回来……”
孔邑啪的一下把书扔在地上,“读给我听听,听说你最近好学上进不少,看来的确不假,书架上尽是些名师的书著,大哥我也颇为欣慰啊……”
钟毓不动,更不会去捡那书当着他面读,囧得面色通红。
“不知深浅的东西!那些腌臜玩意儿你也去看?”
孔邑突然暴喝一句,钟毓两腿发软,油纸包也落在地上,里面的炒的油光发亮的栗子滚的满地都是。
说是腌臜读物,可钟毓不这么想,这些书籍里写的不过都是些男女间风花雪月的故事罢了,不过这这著书的作者倒也胆大不羁,对男女间的床上的那点事儿竟也敢写的那般详细。
钟毓也是怕院子里的人再往孔邑那嚼舌根,买书都由自己去买,这些下人们大多不识几个字,书籍放在那里也没有什么隐患。可就是怕孔云峰和孔邑偶尔来她这处,怕被瞧见,钟毓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将诗经古词的封面粘在那些书上,倒是个极好的障目手段。
“哑巴了?”见她不说话,一脸惊恐,像是要被千刀万剐的模样,孔邑恨得直咬牙。
这会子知道怕了,要不是他在屋子里等着闲着没事,一晃眼见钟毓屋子里多了不少书,还生出几分欣慰,这小子也不算太无药可救。可等他翻了几页,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沉下去,吓得站在一旁的柳儿大气也不敢喘,就盼着小主子千万别赶这时候回来,决计是没好果子吃的。
心里求菩萨显显灵,还没拜完呢,小主子就嚎着嗓门从门外蹦进来,柳儿欲哭无泪。
钟毓堆着笑走到孔邑身边,嗫嚅着嘴唇口,“大哥教训的是,我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不碰这些书,对天发誓!”
竟还真的竖起手指做发誓状,挺着胸口,真诚无比。
“来人,把这屋子里的书全都拿去烧了。”他一吩咐,福顺便把书架上摆着的,地上摊着的全都拢在怀里抱着,一转身就出了屋子,大概是寻烧书的地方去。钟毓低着头,也不知道再找什么话头,手缩在袖里抠着手指,终于盼得孔邑说要离开。
“往后出门带个小厮,满头大汉的回来像什么样子。”
孔邑招手喊她到跟前来,钟毓挪着步子过去,那额头上的汗珠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顺着额角往下滑,滴到下颚处,刚想抬手去擦,却被孔邑抢先,没注意他何时拿的帕子,不轻不重的揩去那些汗迹。
还不曾被他这样对待过,钟毓一时间觉得浑身燥热难忍,心也砰砰跳的快。孔邑的衣袖时不时撩到她鼻尖上,有点痒,忍着没用手拨开。
孔邑高出她不少,替她擦完汗,垂眸一瞧,入眼的便是跟前少年红透了的耳廓,红的像能滴出血似的。
“呵!”他轻笑,轻捏钟毓的耳廓,温热的触感,手感很好。
“男儿家怎么跟姑娘似的,不过随手给你擦擦汗,脸红什么?”
钟毓拿手囫囵摸了下脸,似不在意他的调侃,“大哥说笑了,天儿有些热,今儿个我衣裳穿的又多,是热红的脸。”
孔邑不多和她磨嘴皮,又想着这样今天她看荤书的事就这样放过,她日后她胆子只会越来越大,笑意隐去,警告她道,“今天便饶了你,去换身衣裳,稍后到前厅去。”
这么特殊的日子躲在院子里的确不像话,钟毓点头说知道,孔邑手里握着替她擦汗的帕子转身离开。待再看不见他的背影,钟毓一屁股坐在圆凳上,手上下抚着胸口喘着气儿,直呼吓死人吓死人。柳儿蹲在地上拾那落的满地的栗子,觉得小少爷见了大公子犹如老鼠见到猫一般的样子,偷偷抿嘴笑了下,把脏了的栗子拿出去。
孔邑身高隽拔,一张脸生的俊郎非凡,可今儿个这么大喜的日子也没见多开几分笑色,只清冷冷的对着一堆说贺词的官员们稍稍扬着嘴角,像是听进他们的话似的。
他们也不敢多拿孔邑开玩笑,毕竟谁知道这少年以后会有何等大作为呢?看着是不俗的,还是谨慎些好,倘若这小子日后真的入朝成为搅弄风云的好手,也会念在今日自己识眼色的份上,不....不难为自己吧.....
孔云峰已经喝的有些醉,可心里高兴,依旧撑着和那些恭维的人们交谈。是啊,想他为官这么些年,何曾被同僚们这么客气恭维,虽然一直秉着谨小慎微的理念立于天子城根下,可儿子榜上高中,受到官家赞誉,也不竟有些飘然。
“嚯!这便是孔兄的继子?长得还真是....真是.....”
钟毓由院子走到前厅去,出于家教便先来到孔云峰面前,见她一来,那些官员们来了好奇心,开口询问。
匍一见到钟毓过来,那说话的官员还以为见着一个束发的小姑娘,因喝了酒的缘故,嘴巴比脑子快,话说出来了,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也是啊,这孔家小小公子长得的确不俗,却看着有些....有些娘气,倒不是做派小家子气,就是那张脸,乍一看明明就是个姑娘啊.....
他怪自己嘴太快,支支吾吾想不到话接茬,正下不来台之际,钟毓抿唇一笑,眸里滑过一丝调皮,显得无限俏皮可爱,从桌上端起酒杯捏于手中,
“感谢各位叔儿前来祝贺我大哥之喜,小侄儿嘴拙,唯有此感谢”
一说完,仰头便把酒咽下,还因喝得太猛咳了几下,泪珠都咳出来。
“哈哈哈......”那些人笑,可不是笑她逞强,只是觉得孔云峰这继子好玩的很,一身的机灵劲儿。
打完招呼,钟毓才去寻孔邑,脚步有些虚浮,连眼下的路也感觉晃晃悠悠的,应该是酒劲上来了。
怕出丑,钟毓手指嵌进掌心里狠狠抠着让自己保持清醒,但一瞧见孔邑冷着脸在看她,神色不虞,酒意立马消散得无影无踪。
天杀的知道又怎么得罪他了!
“看来把我说的话已然忘得干净了?”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孔邑俯身低头在钟毓耳边说话,神情温和,嘴角扬着笑,怎么看都是兄弟情深的画面。可只有钟毓知道,孔邑那句话分明是咬着牙说的。
“大哥此话怎讲?我才来前厅,并没有惹祸。”她急急解释,就怕孔邑想法子罚她,上次罚她在书房里背了整一本书,背不出便不能食膳,等从书房出来时早已是深夜,幸亏柳儿让厨房留了饭菜,不然空着胃可是难以入眠的。
“谁让你喝酒的?” 他眯着眼问,现下这前厅里的人都已酒过三巡,喝的眼睛直迷瞪,没人再往他俩这处注意着。
“没...没多喝,我也是为大哥高兴。”她磕磕巴巴解释,可不想被孔邑当众训斥,她又不是三岁孩儿,真叫他在此处训了,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我又没训你,你磕巴什么?”孔邑直起腰睥睨她一眼,伸手从她后脑勺轻拍一下,“回院子里去罢,下次可不能再贪杯。”
见她眼皮半瞌,他问一句话都要想一会才能回,就知道她喝的不少。心里虽然有气,可也知道她是真心为他高兴,他在试院待的那些天,钟毓每天都去庙里烧香祈愿,求各路神仙保佑他一定高中。不过这事儿也是他后来才知道的,说不感动是假,可还有不知名的恼怒,钟毓就这么不信他的实力?
拜佛竟拜的那样勤快!
这次发榜另外三位好友均榜上有名,傅楚大名堪堪挂在榜尾处,可傅老爷子还是乐得直呼祖上显灵,傅楚他娘在傅家祖辈灵位前磕了三个响头,感谢祖宗保佑。
钟毓答应傅楚等放榜之后,若是他榜上有名,一定来他府上庆贺。
“若是榜上无名呢?”钟毓问他,傅楚便立马一脸哭相,拉着她胳膊不撒手,
“若是无名你更得来,我要是落榜,我爹前一个月便准备好的竹条铁定是要抽在我身上了”
既然答应为他庆贺,钟毓也不能空手就去,罕见地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掏了些银子揣在身上,这贺喜嘛~,送些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只可惜那月西楼的酒是出了名的贵,钟毓只觉得肉疼。
“小公子 ,您可别喝太多,也别太晚回来,不然我怕.....”柳儿忍不住叮嘱,只觉得小公子也忒背时,每每稍弄点差池就被大公子抓个正着,只求今儿个老天保佑,小公子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小公子虽然偶尔不着调,可她也听说了,那傅府的小公子更是行径离奇不羁,再加上这酒喝多了,这两人还不知道能闯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祸来。
“哎呀哎呀,你念叨的我耳朵都长茧子了”钟毓提过酒,两手拿的满满的,只得用胳膊肘轻轻把柳儿往屋子里推, “我走啦,晚上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临走到府门口时偏偏撞见福顺,他作揖,问是否要安排马车。
“不用,离得不远”,钟毓答完便和他擦身而过,面上虽然淡定,可步伐却一直加快,生怕福顺回孔邑院子里告密,趁着他还没有说的时间赶紧跑快些。
钟毓一门心思全都在可千万不能被孔邑抓回去这个点上,完全忽略了福顺的一反常态。他何时对她这么恭敬过,有时迎面碰见连话都是懒得说,不过钟毓不曾和他计较过,时间一久反而也习惯了。
福顺跟着他家少爷不少年了,这么多年下来,亲眼见证自家公子对钟毓的态度是如何转变的。他又不是傻的,公子都快把钟毓惯上天了,他再不对钟毓恭敬些,脑子怕是白长了。
到了傅府才知道赵子胤也在,傅楚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正上蹿下跳躲着他姐的打,嘴里还挑衅道, “嘿,你打不着,气死你”。
傅菁菁果然更气,一跺脚,目光四处梭巡像在找什么。
“喏,给你”,说话的是赵子胤,嘴角擎着笑,把手里的枝条递过去,傅菁菁笑着接过,抬手想摸摸他的脑袋,犹如平日里对傅楚和钟毓那样,可还是被赵子胤片头躲过,笑意也没有了,淡淡提醒道,“再不抓紧傅楚可就跑远了”。
傅菁菁一转身,哪里还有那兔崽子的身影,提着裙摆便去追人。裙角掀起的弧度在空中转个圈儿,一阵微风吹来,少女身上的馨香窜入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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