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吃?”
男人带着沉怒问道,福顺如实回答,心有忐忑,“是啊,早上中午送去的碰也没碰,怎么送去的怎么端回来的。小公子不吃,咱们...也不能硬着灌啊。”
福顺偷偷瞄眼大公子是何态度,怕不会盛怒之下,邪火发到自个儿身上吧?心里把各路神仙都拜了遍,可别牵连他。
屋内静了一会,忽然听见公子开口,带着森冷凌厉地语气,“那就继续送,不吃也不用管。告诉她,想拧着也要看看自己骨头够不够硬。”
以为绝食就能拿捏住他,让他退步?简直不知所畏!
自以为能静下心处理事物,可过了半刻手上看的还是那份折子,“啪!”地将折子扔到一边,孔邑靠在圈椅里,深叹口气,手指轻捏着鼻骨。
昨夜他一夜未眠,一闭上眼就是钟毓含恨望向自己的眼神,他愤怒,却更心寒。他养她十年,府里谁人不知他最宠护钟毓。要说钟毓为何这么胆大,平日里在外头见谁也不怵,除了她本身机灵聪明外,更多是因为旁人知道她的兄长是孔邑,她能惹,但也得看看她背后撑腰的人能不能惹。短短一年内孔邑官职一跃三级,又得官家赏识,连三皇子也私下拉拢,要说没点手段,也只能当鬼话糊弄鬼去。是以有些二世祖虽看不惯钟毓那贱兮兮地讨打作态,也只敢逞口舌之快,阴腔怪调地说钟毓娘气,做派粗野,借着无血缘关系大哥的势罢了等等。
本以为这样就能将钟毓羞辱至极,可他们偏偏小瞧了她,自小就被孔邑的毒舌浸染,脸皮也只有东街老城墙可比,钟毓根本只当他们放屁,从不曾放在心上。
倘若昨晚那一幕被人传了出去,估计满都城的人都得说钟毓身在福中不知福,傍了那么有本事的兄长,不好言好语捧着,竟还敢耍什么脾气闹事。
钟毓一天未尽水食,胃有些疼,脑子也昏沉,可她还在硬扛着,不能认输,这次低了头,便是彻底断送了柳儿的未来。
深秋的夜寒气颇重,钟毓像是自罚一样不肯歇息,她挺直腰背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高挂在夜空中的圆月倾泻进来的月光。她想知道柳儿到底有没有被医治,只要孔邑肯叫人来医,柳儿性命肯定是能保住的。
不行,她现在就要问个明白。钟毓陡然站起来,腿还未站稳,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下去,彻底失了意志。
“里面有动静,要不要进去看看?”
守门人准备开锁,被同伴拦下,“先别开,小公子素日里鬼精地很,怕不是故意惹我们奇怪,等你一开门,就砸晕了我们跑了出去,你还想不想活了?”
“你咋能想这么多,那现在咋办?”
“找福顺呗,等大公子来了咱们再开。”
二人商定好,叫人去支会一声。没一会,大公子夹着一身寒气而来,错身而过那两位小厮身旁时,狠厉地瞪了一眼,抬脚猛踹向钟毓房门,连开锁的时间也等不及了。
福顺气得手直抖,指着那两人,咬牙切齿,“蠢出天的,你俩怎么早不开门,还眼巴巴地站门口候着,等咱们爷一人一脚踹死你们不成?小公子出了事,你门多长个脑袋也不够活的。”
嫌不够解气,边说边抡着胳膊往人身上打,两小厮抱头承受,疼死也不敢抱怨,生怕惹了大公子注意,可不是一顿打能了事。
这厢正教训着,大夫就提着药箱来了,屋子里烛灯都被点亮,孔邑抱着钟毓,见她面如白纸,覆手放在她额头上,也是冰凉一片。
“无甚大碍,就是气血不足,思虑过度导致。”老大夫捋捋胡子,写下药方,便有人跟着去拿药。
没想到她竟这么倔,不惜拿自己身子来和他反抗。孔邑虽不甘心这么被她摆布,可听人来报她独自在屋里可能出事后,心还是不自觉的紧收了一下,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大步跨向她的院子里。踹开门看见钟毓就那么躺在那里,他杀人的心都有。平日里生龙活虎,古灵精怪地小丫头,现下就这么躺在那里,眼下青黑,鼻端地气息也薄弱的很,孔邑莫名心慌。
守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都快晌午时分钟毓才幽幽转醒,喉口干燥,直觉想要喝水润润嗓子。
“水.....想喝水。”
脚步声在屋里响起,钟毓被半搂着,一口气灌下小半壶茶水。
“还要不要?”
钟毓摇摇头,抬了抬眼皮,才领悟过来是孔邑一直照顾自己。
心内还有怨气,钟毓从他怀里退出去,一头闷进被子里,不欲和他有交流。
小孩子气的举动反倒叫孔邑心情舒畅不少,语气也没前天那般冷硬,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不自觉带着哄人的柔意,“不怕闷得慌?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被子里的人型拱了拱,被子像是被压得更紧,拒绝的姿态更明显。孔邑眼角跳了跳,他都这么伏小作底的说软乎话,她还撂脸子不理,简直得寸进尺。
“我数三声,不出来我就掀被子了,柳儿你也别想保下来。”
是他一贯善于恐吓威胁的语气,钟毓缩在被子里咬牙,恨不得掀了被子咬他一口。
“一,二——”
“你惯会那手段压我,欺人太甚!”钟毓掀了被子坐起来,圆目瞪着他,头发乱糟糟的,活像个狮子狗,气哼哼的样子就差“汪汪”叫两声了。
“我怎么欺负你了,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我衣不解带看了你一夜,你还委屈上了?”
孔邑替她捋好头发,清秀的一张小脸全露出来,许是被子里闷的,脸色红润些,瞧着也顺眼许多。
“先吃点东西,再出什么岔子,我可不管你了。”
初听见屋子里小公子叫嚣的嗓音时,就有奴才端着刚做好的膳食在外屋候着,大公子一吩咐,便进了里屋。
进来的丫鬟并不陌生,之前在孔邑院子里见过几回,钟毓只看了她一眼,注意力更多是放在膳食上,饿了一天一夜,早就饥肠辘辘。
蟹肉粥散发出浓郁的食物香气,钟毓靠坐在床头,伸手将碗托住,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速度快得孔邑都来不及嘱咐她小心烫。果不其然,就听见钟毓一声惨叫,一口烫粥全都吐出来,舌头热燎燎的疼。
“我瞧瞧,把舌头伸出来。”
孔邑抬起她下巴,钟毓下颌微扬,小狗似的伸出半截舌头,孔邑细细看着,幸好无甚大碍,拇指揩了揩她嘴角后,遂又放下,斥责道,“急什么,还有谁能抢了你的饭碗去。”
再说那送膳食的丫鬟,早吓得双膝跪地,捧着食盘匍在地上,深怕自己被牵连。大公子向来对小公子衣食住行上心,虽说此事罪不在自己,到底还是怕被迁怒。
“好了好了,原是我的错,你也下去吧。”
钟毓实在不忍去看丫鬟受怕的可怜样,三言两语把人打发出去,乖乖的拿汤匙搅着热粥,等稍稍温热点再一口一口咽下。
丫鬟出去后,双股皆软,单手拿着食盘,另一只手抚着胸口,感念小公子心善,才不被大公子苛责。又想起小公子伸手托碗时,自己曾偷偷抬了眼,视线触到小公子的五指,并不像普通男子般骨节分明,宽且长。小公子的指骨小巧,五指纤细,修剪恰当的指甲带着珠泽,比自个儿的手还要像女儿家的手,当真是好看。她也是第一次瞧见小公子散发的模样,青丝披在肩头,衬得小脸莹莹,也更柔弱,倘若不是在府中伺候了好几年,她还以为是位小姐呢。
“这就饱了?”孔邑看碗里还剩起码一半的量,蹙着眉头,心有不满。钟毓本就瘦,饭量还不如膳房嬷嬷散养着的那只大猫,一顿要吃小两碗,直撑的肚皮滚圆才罢休。
连只牲畜都不如,孔邑心中暗想。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似那晚剑拔弩张,钟毓借此机会,小心开口,“那....柳儿,大哥现下把她置在何处,我想待会去瞧瞧她。”
“其他事情不用你多操心,你只需好好养着自己身子就行。”
不欲与她多在那个奴才周折时间,况且昨日一心挂念在钟毓身上,许多朝中事务都还未处理,孔邑起身便要走。
只是才绕过屏风,就听见身后轻快的步伐,紧接着后背贴上柔软的身体,腰腹处横亘一截露着白皙肤色的胳膊,使他动弹不得。
“你这是作何,耍泼皮无赖?”
孔邑声音暗哑,虽然言辞严厉,可还是带着微不可察的不自然。
将她胳膊扯下,一转身见她赤足踩地,许是地面太过冰凉,钟毓一双嫩足互相踩着脚背,可笑又可气。
“说过多少次,谁许你这么冷的天光脚下地的。”
让她穿好鞋袜,钟毓却非要犟着不穿,示威似的还在地面跺了一下,“你许我去见柳儿,我就听你的,从此以后都听你的,成不成?”
气极反笑,孔邑手伸在空中虚点了她几下,甩下一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撩衣袍,转身恨恨离开。
人都走了,钟毓也没必要再苦着自己,垫着脚尖小跑坐在榻上,脚掌冰凉,她拿两只手搓着,心里不免忿满:她都这么演苦情戏了,孔邑竟然半步不肯退让,果然是个黑心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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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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