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回到医院时,晨曦刚刚驱散夜幕。住院部的走廊里已经有了早起的病人和家属,推着输液架缓慢走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早餐粥混杂的气味。
但苏婉贞的病房前,气氛不对。
两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站在门外,背对走廊,看似随意,却堵住了所有进入的角度。他们站姿松弛,但周序一眼看出那是训练过的姿态——重心微沉,脚尖朝向随时可以发力的方向。
护士站的护士偷偷朝这边看,眼神里有不安,却没有上前询问。
周序的脚步没有停顿。他径直走向病房,仿佛那两人不存在。
“先生,探视时间还没到。”左侧的男人伸手阻拦,手掌宽厚,指节粗大。
周序看了他一眼:“让开。”
声音不高,但两个字里裹挟的某种东西,让男人的手僵在半空。不是威胁,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指令感,仿佛不服从就是违背某种自然法则。
右侧的男人眉头一皱,手伸向腰间。周序的感知已经先一步“看”到那里别着的电击器,不是警用型号,而是黑市流通的高压款式。
“病房里的病人需要休息。”周序继续向前,几乎要撞上那只阻拦的手,“你们不是家属,也不是医护人员。再不让开,我会叫保安。”
“保安?”左侧男人终于找回了声音,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们是家属请的护工,专门照顾苏女士的。你又是谁?”
“我是她儿子生前的朋友。”周序说,“受委托来探望。”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周序捕捉到他们意识表层一闪而过的信息碎片:老板交代,任何人接触苏婉贞都要拦下,尤其是“可疑的年轻人”。
“朋友?”右侧男人冷笑,“晋源的朋友我们基本都认识,没见过你。证件拿出来看看。”
周序没动。他的目光越过两人,投向病房门上的玻璃窗。苏婉贞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正惊恐地看着门外。她的嘴被胶带封着,双手被绑在床栏上。
怒火,冰冷而纯粹的怒火,在周序胸腔里点燃。
这不是亿万意识汇聚的那种悲愤,而是更个人化、更尖锐的东西——针对具体恶行的审判冲动。
“我最后说一次,”周序的声音降到冰点,“让开。”
“我们要是不——”
话没说完。
周序动了。
没有大幅度的动作,甚至旁观者可能只看到他肩膀微晃。但两个男人同时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撞在胸口,不是冲击,而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推中。他们双脚离地,向后飞起,重重撞在走廊两侧的墙上,然后滑落在地,一时无法呼吸,更无法起身。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远处推着清洁车经过的护工甚至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周序推开病房门。
苏婉贞看到他,眼泪瞬间涌出。他快步上前,撕掉胶带,解开绑缚。
“他们……他们天没亮就来了,说是公司派来保护我的……”苏婉贞浑身颤抖,“逼问我有没有拿到源源的什么东西……我说没有,他们就要搜……”
“没事了。”周序的声音缓和下来,“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您现在需要转移。”
“转移?去哪里?”
“安全的地方。”周序扶她下床,“您信任陈明远律师吗?”
苏婉贞点头:“源源信任他。”
“好。我们去他那里。”
走廊里,那两个男人挣扎着想爬起来。周序走过他们身边时,脚步未停,只是抬起手,食指在空中虚点两下。
两人瞬间僵直,眼神涣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意识,软软瘫倒在地——不是昏迷,而是暂时的意识阻断。三小时内,他们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甚至不会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序没有杀他们。审判需要程序,而程序的第一步,是证据。
他扶着苏婉贞,从消防通道下楼,避开所有监控。医院后门停着一辆事先叫好的网约车,司机是个中年妇女,看到周序扶着一个虚弱的老人,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打开了车门。
车驶向高铁站。
“陈律师知道我们要去吗?”苏婉贞小声问。
“我联系过了。”周序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他在邻市有个安全屋,您先在那里住几天。等事情解决,再接您回来。”
“事情……真的能解决吗?”苏婉贞的眼里有绝望,也有最后一丝希望。
周序转头看她:“我向您保证。”
他的眼睛在晨光中泛着极淡的银色光泽,那不是人类的瞳色,却奇异地让人感到安心。
高铁上,苏婉贞疲惫地睡着了。周序打开手机,接入网络。
意识如蛛网般铺开,开始进行第一阶段的“猎杀”。
猎杀的对象不是□□,而是名誉、地位、财富——那些秦屿和其背后势力最珍视的东西。
第一目标:舆论战场。
周序调取昨晚从秦屿手机复制的所有数据,筛选出最具破坏性的内容。不是那些模糊的聊天记录,而是精准的、有时间戳的、能构成证据链的东西:
——秦屿与某已婚女制片人的露骨对话截图,涉及以角色换取“特殊服务”;
——秦屿父亲公司向某影视审查官员子女账户的转账记录,备注“项目协调费”;
——秦屿私下嘲笑粉丝的录音:“那群傻子,我说什么信什么,随便卖个惨就能让她们砸钱”;
——以及,那份“合作协议”的高清扫描件。
周序没有直接将这些发到网上。那太容易被公关成“恶意P图”或“黑客造谣”。
他选择更精巧的方式。
首先,他创建了十几个虚拟身份,都是娱乐圈资深观察者、前媒体人、匿名业内人士。这些身份在过去几个月里已经在各大平台积累了少量但真实的关注者——全是周序用意识模拟创造的“数字人格”,行为模式、发言习惯、社交网络都毫无破绽。
今天上午九点整,这些账号同时开始释放信息。
不是一次性轰炸,而是有节奏的、相互引证的、层层递进的爆料。
@圈内观察者007:“听说某Q姓顶流最近很焦虑?因为手里那份‘合作协议’可能要见光了?提示:三个亿的对赌,赌的是某S 古装剧的收视率哦。”
@前媒体人老张:“两年前某慈善晚宴,Q姓艺人捐款一百万通稿满天飞,实际到账十万。想知道另外九十万去哪儿了吗?问他的经纪人赵坤。”
@匿名业内人士:“Q姓艺人私下叫粉丝‘提款机’,录音我听过,恶心到吐。可惜当时没存。但现在技术发达了,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每条爆料都留有钩子,引导网友去挖更深的信息。而网友的能量是无穷的——很快,有人扒出了秦屿父亲公司的股权结构,有人找到了那笔慈善捐款的公示记录(确实只有十万),有人甚至翻出了几年前秦屿小号发的、后来秒删的侮辱性言论截图。
舆论开始发酵。
星耀传媒的公关部在十点十五分才反应过来,紧急开会。但已经晚了。爆料不是来自某个单一源头,而是来自四面八方,每个账号都言之凿凿,互相印证,形成了一张难以撕破的网。
十点三十分,秦屿个人工作室发布声明:“纯属造谣,已委托律师取证,将追究法律责任。”
标准的危机应对。但这一次,网友不买账了。
“又是律师函警告?能不能换个新花样?”
“如果是造谣,敢不敢直接反驳具体指控?比如那份合作协议到底存不存在?”
“慈善捐款到底捐了多少?敢晒银行流水吗?”
“录音如果是假的,为什么不报警?等什么呢?”
秦屿的粉丝还在控评,但路人的质疑声越来越大。更致命的是,有几个原本与秦屿合作密切的品牌方,悄悄撤下了预热中的宣传海报。
第二目标:商业链条。
周序的意识潜入多家与秦屿有深度合作的公司的内部网络。他没有修改数据,只是“阅读”——合同条款,资金流向,私下协议。
然后,他将这些信息匿名发送给这些公司的竞争对手、监管机构、财经媒体。
上午十一点,某财经大V发布长文:“起底Q姓艺人背后的资本游戏:对赌、洗钱、资源垄断”。文章里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线索都指向秦屿。文章最后抛出一个问题:“这样的艺人,真的配得上‘优质偶像’的称号吗?”
股市反应迅速。秦屿父亲控股的上市公司股价在午盘开始下跌。
秦屿的父亲秦振海坐不住了。周序通过办公室的监控摄像头“看”到,这个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在对电话怒吼:“查!给我查是谁在搞鬼!不管花多少钱,我要这个人消失!”
但周序是“无”中生“有”的存在,没有过去,没有社会关系,没有数字足迹可循。他们能查到的,最多是几个虚拟账号的IP地址(经过多层跳转,最终指向海外服务器),以及一些真假难辨的“目击信息”。
第三目标:人际关系网。
下午一点,周序开始瓦解秦屿在圈内的盟友。
他筛选出那些与秦屿有过利益交换、但本身并非核心恶人的合作者——导演、编剧、其他艺人。然后,以“神秘知情者”的身份,给他们发送匿名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列出该收件人与秦屿合作期间涉及的灰色交易,附上证据截图,最后附言:
“秦屿要倒了。在他拉你垫背之前,你还有机会选择站哪边。明天中午之前,公开表态与秦屿切割,过往不究。否则,下一批爆料会有你的名字。”
这是分化瓦解。不是所有人都收买了,但足够让秦屿感到众叛亲离的寒意。
下午两点,第一个艺人——一位与秦屿合作过综艺的二线女星——发布微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只想好好演戏,不参与任何是非。”没有点名,但时机微妙。
接着是第二位,第三位。
秦屿的经纪人赵坤疯狂打电话,但有些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对方直接拉黑。
第四目标:心理摧毁。
下午三点,周序拨通了秦屿的私人手机。
电话响了七声才被接起,秦屿的声音压抑着怒火:“谁?”
“送你一句话的人。”周序说,声音经过处理,变成机械般的电子音,“‘你会后悔的’——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是你……是你在搞鬼!”秦屿的呼吸粗重,“你到底想要什么?钱?资源?说个数!”
“我要真相。”电子音平静无波,“晋源到底是怎么死的?”
“意外!警方已经有结论了!”
“天台上有几个人?”
“就他一个!”
“你当天下午两点在哪里?”
“我在……我在公司开会!有监控为证!”
“青阳路私人会所的监控,需要我调出来发给你吗?”周序说,“或者,我直接发到网上?”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秦屿的声音变了,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你……你不可能有……”
“我有所有东西。”周序说,“合同,录音,转账记录,会所监控,还有……天台那天的目击者证词。”
最后一句是虚张声势。但秦屿不知道。
“目击者……不可能!那天没有目击者!”
“真的吗?”电子音顿了顿,“你再好好想想。天台门后,消防通道里,有没有可能藏着一个人?一个物业的维修工,因为偷懒在那里抽烟,看到了全过程?”
这是周序根据大厦结构推理出的可能性。但他说得如此笃定,仿佛亲眼所见。
秦屿的防线开始崩塌:“他……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你,赵坤,还有你爸的保镖队长,三个人把晋源逼到护栏边。”周序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秦屿心上,“他看到晋源挣扎,看到你们推搡,看到晋源坠下去后,你们冷静地检查现场,擦掉指纹,然后离开。”
“没有……我们没有推他!是他自己失足!”
“是吗?那为什么晋源手腕上有抓痕?为什么他的手机屏幕碎片上,有赵坤的指纹?”
这也是推理。但秦屿已经无法思考了。
“指纹……他们不是说处理干净了吗……”他喃喃自语,然后猛地惊醒,“你诈我!”
“是不是诈你,你心里清楚。”周序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自首,说出全部真相,指认主谋。第二,等我明天把全部证据公开,然后你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主谋……什么主谋?我就是一时冲动……”
“秦屿,”周序打断他,“你还没明白吗?你爸保不住你了。你那些‘叔叔伯伯’也保不住你了。证据链已经完整,舆论已经点燃,监管已经在路上。你现在唯一的筹码,是主动交代,争取减刑。”
电话被挂断了。
周序放下手机。他知道,秦屿正在经历最残酷的心理战——恐惧、怀疑、背叛感、对未来的绝望。这种折磨,比□□的惩罚更残忍。
但这是他应得的。
下午四点,周序抵达邻市。陈明远亲自开车来接,将苏婉贞安置在一处隐秘的公寓里。
“外面已经翻天了。”陈明远看着周序,眼神复杂,“是你做的?”
周序不置可否:“秦屿那边有什么反应?”
“星耀传媒召开了紧急董事会,据说秦振海在会上大发雷霆。秦屿取消了所有公开行程,工作室大门紧闭。”陈明远顿了顿,“有消息说,警方已经重新调取晋源案的卷宗了。”
“还不够。”周序说,“需要最后一击。”
“你还要做什么?”
周序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让该看见证据的人,看见证据。”
当晚八点,周序做了一件事。
他通过多重加密通道,将U盘里的全部资料、云盘解锁后的录音文件、以及秦屿手机里最致命的几段对话录音,打包发送给三个地址: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的纪律监察部门;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中央纪委国家监委驻□□纪检监察组。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
“娱乐圈黑幕触目惊心,人命关天,证据在此,请为民除害。”
发送者IP无法追踪,邮件无法被拦截或删除——周序的意识直接写入了接收服务器的底层数据区。
这是越过所有地方保护、直接抵达最高监管层的“通天”之举。
做完这一切,周序站在公寓的阳台上。夜色已深,城市灯火璀璨。
他能感觉到,亿万意识正在欢呼。那些为晋源哭泣过的人,那些渴望正义的人,他们的意念汇聚成温暖的洪流,涌入他的身体。
但周序没有喜悦。
他想起了晋源最后望向夜空的眼神,想起了那句话:“请把光传下去。”
猎杀时刻即将结束,但真正的战斗,也许才刚刚开始。
因为他知道,秦屿和他背后的势力,不会坐以待毙。
而他,必须确保光,真的能照进每一个角落。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来自未知号码:
“我知道你是谁。我们见一面。关于晋源,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事。——赵坤”
周序看着这条消息,眼神深邃。
饵,终于抛出来了。
而他,必须咬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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