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春雨细润,一连下了五六天,我憋在家里身心都发霉了。中午趁着父母休息,偷偷溜出家门,带着薄香去了飞虹桥。

飞虹桥前有个飞虹塔,塔高数丈,一共十三层,每层八角的塔檐上都挂着一只铜铃,每当清风徐来,飞虹塔叮咚作响,甚是好听。塔内存放着经书,皇帝老儿喜佛性,搜罗万册经书存放于内,塔顶有一颗舍利,据说能保大元万世基业。

飞虹桥下是一条小溪,溪水从护城河分流而来。因者风雅,溪边的民户临岸种了许多夹竹桃,粉红的花骨朵都已经开了,绿叶衬着簇簇红花,是我最喜欢的。

我与薄香打了伞一路走到了飞虹桥上,鲜嫩的花儿沾着雨珠,桥下的溪水潺潺流淌。此时街道上并无人烟,怕是都躲在家中休养生息了吧。

薄香劝我回府,细雨侵寒,她怕我受了凉,可我喜欢这样的风景,不愿离开。

你看看房檐上挂着的红灯笼,飘若扶风的嫩柳,点点睡莲泛着灼灼芳华,若是月夜,溪水中也要挂起一轮明月,那时抬头明月,低头月明,诗意般的意境。

雨越下越大,我听着它敲打着伞面,打着石阶,打着房檐,像一首诗一样。哒哒的马蹄声声入耳,这个时候谁还在出行呢,心想莫不是赶上山匪入京了吗?抬头观望,只见一袭黛色霜青的身影入了眼帘。他顶着一脸的雨水策马飞奔而来,我透过雨幕看清了那人。

“贺敬?”

贺敬停下来看着我惊讶地说:“这种天气,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看到他身后跟着许多人,皆是穿着一身蓑衣,腰间配着利剑。

“我看风景啊。”我见他衣着单薄,未穿蓑衣,薄香会于我遮雨,所以便递了自己的伞过去,“你看看人家都知道穿蓑衣戴斗笠,你怎么不知道穿呢,给你!”

他低头看着我,眼中不再有玩世不恭的影子,更多的则是一股野性。我被他看的有些胆怯,想要收回手,谁知竟被他大手一带,拉上了马背。

“喂,贺敬!你干嘛呀!”我掰着他搂着我的手掌,奈何力薄。薄香吓的要去扶我下来,却被一旁的小厮汤峙下马拦住了。

他说“少爷回府,请姑娘同我们一起吧。”说罢带着她也上了马。

薄香的伞掉落在地上,而我的则为我们二人遮挡了雨水。贺敬在我耳边轻轻说“我策马而行,无法撑伞,你既然有心,就送我一程吧。”

我想说我没心,我不送,可那厮并不听我的,将我揽在他的怀里就沿街奔腾,也不怕突然冒出个人来了怎么办。

这般骑马我还是第一次,心中有些紧张,裸露在外的衣衫被雨水打湿了,有些发凉,我怕淋着贺敬,一个劲儿的往后打,自己缩进他的怀里,避避雨。我听到耳边响起一阵轻笑,抬头看时,却发现贺敬也在看我。

不知何时,那个行事骄纵的男儿,变得越来越沉稳了。

我说你看什么看,看路啊!

他嗯了一声倒是不在看我,不过嘴角依旧翘着。

淡淡的乌木香包围着我,我用力嗅了嗅,这贺敬居然用乌木熏香,有句话叫做:纵有黄金满箱,不如乌木一方,可见此物之稀有。这东西堪称树中精、木中魂,万金难得啊!国公府真是不一般,他可真会享受。

“我怀里没有肉包子,你再闻也找不到。”

我手肘子怼了怼他,表示不满:“这大雨天的,你去哪儿了,这么着急赶回来。”

他拉了拉披风,将我遮掩实“再过一段时日就是我的生辰,远在凉州的外祖母要来,我便去接了她。”

“那她老人家在哪儿?”我记得遇见他的时候就没马车啊。

“雨势渐大,我让她先在驿站休养休养,到明日便去接。”

贺敬的外祖母是凉州人士,三代经商,说起来国公爷祖籍也在那里,他祖父当时是进士,所为士农工商,商人低贱。就算他二人郎情妾意,国公爷贺忠章父母却极力反对,希望儿子可以娶个大家闺秀,往后能平步青云。

人有旦夕祸福,国公爷有个姐姐,长得花容月貌,被凉州司马之子无意间撞见,势必要娶了做妾。要知道当时先皇在世,皇后弟弟于凉州司马为表兄,他老年得子的幼儿那叫个恶贯满盈,烧杀抢掠无所不作,无奈天高地远,地蛇称霸,无人敢言。

贺家女儿早已许配,也是凉州人士,是个秀才。贺进士有文人傲骨,不与之屈服,竟妄想上告天子,一怒之下被凉州司马以谋逆罪抓了起来。

可人家商户有情,重金保下了贺忠章。也是他有作为,出来后一头扎进了军营。后来皇帝薨,新帝即位,不久便被当时的历王,如今的老皇帝领兵围堵皇城,逼退了皇位,写了让贤书。

其中贺忠章功劳卓著,他第一件事便是灭了凉州司马满门,第二件事、娶了盛家的女儿盛秋。

盛家与他,也算是救命的恩人。

我问他老太太身体还好吗?,他说很好。我觉得今天的贺敬特别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外祖母来了,格外欢喜吧。

很快我们就到了国公府,朱红的大门早就打开了,贺敬下了马,将我也抱了下来,我让他放开我,自己可以走,他不愿意,任由我怎么折腾都不放手。

守门的小厮将雨伞和马都带走了,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心想这活还真辛苦,不曾想他就这样抱着我直直进了国公府。

我说贺敬你快给我放下来!让你爹娘看到了我这小脸还要不要了!

他说“你整日无法无天的,还怕我爹娘笑话你吗?”

我气的掐了他一下“喂!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就在我二人斗嘴的时候,走廊尽头似乎有人在说话,我立马崩着嘴巴眼神询问贺敬,贺敬说可能是他哥哥在吩咐下人。

我吓的整张脸都趴进了他的怀里,逗得贺敬哈哈大笑,

我偷偷告诉他别笑了,会让你哥听到的。话说不及,就听得一个英朗的声音问贺敬“怎么没有陪外祖母在驿站……”

贺澜看着自家弟弟怀里抱着的身影住了嘴,这个女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贺敬说“离家近,就先回来了。”丝毫不提我的事,我心想快别说了,走啊!走啊!

“哦。”贺澜抬了抬眼睛,摸着下巴说“你最近克制点,之前的姑娘可抱怨你说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贺澜!”贺敬跨了一步,紧张的看着怀里的女子,示意他说话注意点。

原来把我当作那种女子了,我拧着贺敬的胳膊肉,只觉得不解气。

“喂喂,轻点!疼疼疼。”

贺澜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咳了两声,他怎么忘了,这大元朝里,可只有一位女子敢这般对待他的弟弟,也只有这位女子,能让他桀骜不驯的弟弟,如此这般的…降低了身段讨好。

“为兄开玩笑的,热水已经备好了,你们二人还是先换身衣服梳洗一番吧。”

贺敬瞪了他哥一眼,等哪天你坠入情网的时候,小心我给你惹是生非啊!

“你赶紧忙去吧。”说完抱着我去了他的小院。他的院子我与张娴姝一起去过,屋后是一片绿竹,夏日甚是清凉舒适。

我问贺敬为什么你一个大男人给小院取了个追思的名字,太不硬气了。

他问我那要什么样的才算硬气?

就我这脑子,顶多能给他想起来个什么宁静致远、景和泰宁。

他把我放到屋子里,薄香也似乎早到了,我看她衣服都换成了国公府的。

“里面我让人备好了热水,你先洗洗换身衣服,我去外间。”贺敬将我放下来,吩咐门外的丫鬟照顾我,转身就去了外间。

我被丫鬟拉着糊里糊涂脱了衣服,又糊里糊涂的坐进浴盆里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在国公府,还要在贺敬的房里沐浴更衣!

薄香心累的看着我,她也很焦心,回家该怎么给夫人老爷禀报啊。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浑身神清气爽的。我在书桌前坐着,薄香为我擦拭头发。我觉得闷的慌,便打开了面前的小窗,入眼便是一片夹竹桃开的正好。竹子傲然矗立,花儿娇美艳丽,真好看。

这时贺敬也洗漱好过来了,我指着窗外的夹竹桃问他“你国公府也有夹竹桃啊,这一大片配着竹子真好看。”

他嗤笑道“怕是这国公府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它了。”

我气急“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总是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一件事,还有这一大片的夹竹桃!”

“因为它在我眼里,那是千金难买的欢喜。”

贺敬坐在桌旁,浮躁的嗯了一声,他手里捏着一支碧绿簪子“这是……家母所赠与你的见面礼,望你收下。”

我看这簪子通体碧绿,簪内似有血丝浮动。怕是玉中珍品吧。

“不行不行,我来叨扰夫人,本就未带薄礼空手而至,怎能再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摇着手拒绝道。

贺敬道“我国公府不缺这些珍品稀物,再说了……”随后握了握发簪,似有些忧虑“若是我送的你大可推拒了,可我母亲的一片心意……”

我心里十分为难,手指缴了又缴也不知该不该拿。贺敬看我左右为难的模样,也不逼迫,就坐在椅子上望着我。

和以前那个送人东西爱要不要的态度截然不同,两只眼睛可怜兮兮的带着一丝丝哀求,我心想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可又抵不住心软,便接了过去。

他明亮的眸子激的我心中一跳,竟有些脸红了。

“母亲说这玉养人,需时时戴着的好。”

我将簪子递给薄香,让她为我戴上。

贺敬望着那人一身粉白衣裳面若桃花似的坐在自己的桌前,心中甚是惆怅。曾几何时,他也只是妄想,也只敢妄想,如今便是不同了,心中甚是欢喜。

薄香单给我挽了发,简单清爽。我仔细想想这厮这般讨好我定是有目的的,之前张娴姝说他偷偷画一美人儿,指不定生辰宴上那女子也回来,定是怕我揭了他老底儿,怪不得。

“你生辰上是不是有不寻常的人或女子前来庆贺?”

贺敬想了想,不寻常的也就太子吧,女子的话应该是凉州随外祖母一同前往的盛蘋表姐。

“算有吧。”

我恍然大悟,指着他道“怪不得送我这么珍贵的东西,原来想要封口啊。”

“封什么口?”贺敬倒了两杯热茶,推给我一杯,自己端起另一杯喝了一口。

“张娴姝说你有心上人啊。”

他喝进去的茶全都吐了出来“咳、咳、谁告诉她我有心上人的!?”

我嫌弃的往后列了列身子“你自己画的啊,她都看到了。”

贺敬突然觉得当时没有灭口真是遗憾,这会儿气的他隐隐牙疼。

“我画个女子就是心上人,那我要去画个男子还成断袖了嘛,你是猪脑子啊!”

我才不理会他的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扒着他的画缸“听说很漂亮,我要看看谁家小姐如此有福气啊。”

他急忙起来拦我,许是用力过度,撞的我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个狗啃泥,被贺敬及时拉了回来。

我抚摸着他的胸膛,那心跳声砰砰作响,炽热的体温源源不断的涌进我的指尖,令我浑身发烫。是的,我们抱在一起了,难为情的抱在一起,我抬起手推开了他“你干嘛!”

贺敬猛然醒悟过来,紧张的将双手背后“我、我、我也是怕你摔了,一番好意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啊。”

人家都这样说了,也确实是怕我摔着,可我就是觉得难为情!我双手捂着脸大喊:“我为什么要来国公府啊!”

“敬儿,谁在你屋里?”话音未落,一个轻柔舒适的声音响起,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方穿着雍容的妇人先一步进了屋子。

“母亲。”贺敬恭敬的喊着那人,我才反应过来,这是贺敬的老娘亲啊。

“国公夫人安好。”好吧,在外人面前,我是一如既往的知书达理,虽然只是表面上看着像而已。

盛秋打量着眼前女子,二八年华正是春花烂漫之时,比起小时候多了几分蕙质。

“雪儿如今大了倒是显得更加大方得体了。”再往上一看,那碧绿的簪子惊的她头上的步摇都颤了一颤。

我看她望着发簪,觉得十分愧疚“夫人送我这般珍贵的东西,雪儿心下欢喜,只是来时匆忙,未带礼物,还请夫人莫要生气。”

贺敬见他娘正在出神儿,推了推手臂。

“额、你有心就好,这发簪我觉得与你十分相配,留着也是明珠蒙尘,倒不如送了你。”盛秋看着儿子发光的眼神,心下偷笑:这小子自小就是个小霸王,如今畏首畏尾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倒不如为我绣一个荷包,以表心意吧。”

贺敬听闻母亲这般说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母亲喜欢仙鹤,你若是可以……便绣一只仙鹤吧。”

仙鹤长寿,乃是祥瑞,我笑着点点头“只是雪儿绣艺拙劣,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嗯,定不会。”夫人拉着我的手,亲热道“这是我的另一番心意,你收下吧。”

我看着手上套着的玉镯,无助的看向贺敬。

“既然是母亲所赠,你收下便是,但是仙鹤可要绣的用心些。”

我红着张脸再次谢过夫人,只觉得窘迫不已。

哎……是选李献词,还是贺敬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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