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雨的叶行远回去之后就发起了高热,服侍他的晋良都觉得烫手,请了好几个大夫灌了好些药都不见好。
本来身子就没好透彻,没完没了的高热更是对身体伤害极大。
得知此事的皇帝赶紧派了御医署首屈一指的老御医去给他治病,顺便又说出了那句“治不好你们全都给他陪葬”的话,听得老御医连饭也不吃了出了大殿就往将军府跑。
高热中的叶行远迷迷糊糊,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他回到与许南清成婚那天,拜完堂后,他牵着许南清的手往舒柳院走去。
盖头下,许南清的声音娇美又好听:“夫君快去前边儿应酬吧,我在后边儿等着你,莫要喝太多酒哦!”
“好。”他应下,牵起她柔嫩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画面变换,穿着一身红衣的自己不断地和人推杯换盏,他心里快意至极,一想到还有娇妻在房中等着自己,喝酒的动作都痛快了许多。
宾客们一边敬酒一边调笑着:“将军慢些喝吧!今日小登科,喝多了头痛没力气,新娘子可要生气咯!”
叶行远笑得开心,开心到忘记这是梦,只觉得真实。
酒过三巡,叶行远喝得醉醺醺的,被晋良搀扶着往舒柳院走,走到一半被秋水拦住了去路:“将军,阮姑娘突发心疾,求您寻大夫帮忙去看看吧!”
叶行远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清明,他抬头望向秋水,冷声道:“拿着紫竹轩的牌子直接去请大夫不会吗?”
秋水眼神闪躲,可将军发话了她也不得不听,只得点头离去。
叶行远甩开晋良搀扶自己的手,大踏步往舒柳院走去。
新房里,鸳鸯红烛燃得正旺,加上喜被红绸的铺设,让整座新房的气氛暧昧到了极致。
喜娘递过一杆称,高声道:“新郎官挑盖头,称心如意年年喜。”
叶行远心跳得厉害,他没有见过那日凤冠霞帔的许南清,眼下就算在梦里也极为紧张,他感觉自己脸都发酸了也止不住笑意,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挑盖头。
盖头掀开,却不是许南清娇羞妩媚的脸庞,而是那日在北境再遇见她的模样——头系红绳,只一根简朴的金簪,满脸灰尘和泪水,额间还有令他心痛的伤疤。
她开口,凄凄惨惨:“桑林......我们该怎么办啊桑林!”
她的眼睛透过自己,似乎在看旁的人,随后,一个气质温润的、同样穿着红衣的男子从他身后走出,跪在她身前,重新为她盖上盖头。
“阿清,别看,别害怕。”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原本颤栗的许南清安静了不少,只见女子纤细柔美的手从袖中伸出,紧紧握住桑林的手,十指相扣。
叶行远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猛烈的怒意冲破理智,他快步走上前把新娘子推倒在床榻上,随后欺在身下,一把掀开那盖头,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问:“你要同谁成婚?许南清你看清楚,谁才是你求来的姻缘,谁才是与你有过夫妻之实的夫君!”
桑林的幻觉早已消失,梦境里只留自己和许南清以极为暧昧的姿势相持着。
许南清不说话,嘴角却开始往外流血,越流越多,吓得叶行远赶紧起身想要为她抹去血迹,可是怎么抹都抹不干净。
“我好疼啊!叶行远,我好疼啊!你为什么要杀我!”许南清哀嚎着。
“我没有,我没有要杀你,我没有。”叶行远慌乱地解释,却无济于事,只得看着许南清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最后消失在自己怀中。
他发了疯一样往门外跑去,却来到了大街上,他看见许南清衣着华丽与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一起,男子为她带上发簪,两个人亲密无间。
随后,男子牵起她的手,温声道:“夫人,我们回府吧,孩子该醒了。”
他想追过去问个明白,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出了梦境。
叶行远猛然睁开眼,看见的是舒柳院里熟悉的陈设。
“醒了醒了!将军醒了!”
他先是听到有人惊呼,随后是一阵慌乱地脚步声。
“我......昏迷了多久?”叶行远问。
“五日,将军您整整昏迷了五日啊!”
“这么久?”他喃喃自语。
忽然间,梦里的画面闪回,许南清和别人柔情蜜意的模样狠狠刺痛他的心,他也没忍住,一口浊血喷了出来。
一旁的老御医欣慰地捋了捋胡子,连说三声好:“最后一口毒血也算是排出来了,真算是因祸得福啊!这下将军身体里的余毒清完了,想要恢复如常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晋良听了这话喜出望外,赶忙对着老御医道谢,瘫在床上的叶行远也对着老御医说了声谢谢,随后又转头问晋良:“夫......县主那边,这几日如何?”
晋良叹了口气,如实回答道:“回将军,那些聘礼已经悉数带回,县主没有收下,您病的这些日子,县主也没有来过。”
晋良话音刚落,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叶行远你可真是能耐,要去人家不成把脸丢光了还把自己的身子弄成这样!”
紧接着,声音的主人从门外走入,赫然是当今皇帝,他冷声道:“你可知,你五日前所做的事在京城里都传遍了,自己丢脸不说,这几天弹劾你的折子朕都看不过来了!你说你要怎么办?”
叶行远勉强下地,跪在地上说:“是臣做事莽撞给陛下蒙羞。”
皇帝表情略带嫌弃,更多的是无奈,他挥挥手道:“你起来,还病着呢跟我装什么。”
待到叶行远起身坐好,皇帝继续问:“你非许南清不可?”
“此生非她不可。”
“那你打算怎么做?”
“臣......恳请陛下,为我和阿清赐婚。”
皇帝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思索半天他开口劝道:“你确定?眼下许南清对你误解颇深,你不怕物极必反吗?”
叶行远摇摇头,眼里全是偏执:“臣不怕她恨我,只要她在我身边,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不在意,只要她在我身边。”
皇帝被他这番话惊到了,从前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叶行远,如今似是入了魔一般,若非东安不信鬼神,他都要怀疑叶行远是被鬼上身了。
过了好半晌,皇帝才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是你自己求的,往后你别后悔。”
叶行远抱拳:“臣,多谢陛下成全。”
自从叶行远来家门口闹了这么一出,许南清连着四五天都没出门,一来她不想面对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二来她怕叶行远再来骚扰他,毕竟人家是只手遮天的大将军,而自己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县主罢了。
可今日她实在架不住何妙真的请求,只得答应她一道去戏园子里看戏,她已经连着寻自己三天了,今儿要是再不应,这位姑奶奶该生气了。
许南清收拾好心情,随意梳妆一番便乘着马车往戏园子方向驶去。
何妙真早就等在戏园子上好的厢房里,待仆从将许南清引进去的时候,何妙真正拿着剧单看得聚精会神。
许南清坐下,拍了拍何妙真,问:“来这么早,点了什么剧目啊?”
何妙真抬起头,笑道:“今儿玉湘楼会登台,我想点个《南柯记》,也好欣赏名角儿的俊俏模样。”
玉湘楼是京城这几年声名鹊起的名角儿,太后过寿都特地点了他去宫里唱戏,一出《四郎探母》听得太后潸然泪下,随后赏了玉湘楼「戏魂」之名号,让本来就受追捧的他更是一曲难求。
今日若不是何妙真有门路,许南清是万万看不到他登台的。
“这玉湘楼能得太后娘娘夸赞必然是极好的,只是你为何偏点这《南柯记》?你原先不是爱看《西厢记》吗?”许南清问。
何妙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老神在在地说:“我这是为了你点的。”
“为了我?”许南清不解。
“往事如烟本无常,南柯一梦是黄粱。我呀,这是劝你忘却前尘旧事,莫要再为过去的人费心费神,就当是黄粱一梦,醒了便莫再纠缠。”
何妙真摇头晃脑的模样着实把许南清逗笑了,她明白好友的良苦用心,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成,就听你的。”
何妙真叫来仆从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玉湘楼扮演的淳于棼便登场了。
他演得好,许南清也看得入神。
他唱:“紫衣郎走马南山下,一轴山如画。公主性柔佳,驸马官萧洒。俺且在这里整仪容权下马。”
不知为何,许南清脑子里却浮现了叶行远身着银甲,打马朝自己走来的模样。
曲终人散,天色已晚。
与何妙真告别后,许南清便坐着马车往家中走去,可车却半路上停住。
“发生什么事了?”许南清问。
车外并没有人回应,许南清心下觉得有些慌张。她掀开车厢门帘,只见昏暗的夜晚,叶行远提着一盏灯站在车前。
“阿清,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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