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天没有完全亮起来，还带着黎明的昏暗。可能因为今天并不是个晴朗的日子。

陈之缘抬头看了看天空，昏沉的感觉诡异地和梦里的景象重合了。但他没有犹豫，快步向镇上最近的公交车站走去。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还在熟睡，除了早起的老人。街上空荡荡的。

不过陈之缘还是来早了，哪怕坐在长凳上吃完了一整包从路过小卖铺买的薯片，以及手机掉了30%的电，他坐的那班车也没来。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继续等。

这辆灰扑扑的客车来得比预计还要晚。

陈之缘三两步蹬上去，发现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后门位置坐着一个老太太，她脚下还放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陈之缘没有犹豫，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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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开得不快，在有些黯淡的天光里颠簸着。陈之缘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

“滴——”

他被这巨大的一声汽笛惊得立刻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天已经大亮，而车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上车时的老太太不知所踪。

陈之缘抓起背包快速下了车。

这就是槐塘村了。

他一个人站在路边，旁边便是这趟车简陋的站牌。陈之缘把手里的书包背好，前往地图上槐塘河的位置。

这张愚蠢的大学生脸庞一看便和这里格格不入。

村子里的地图便没那么详细了，好在陈之缘手机里还存着李老头告诉他的黄海旺当保安的地方。

是个批发饮料的厂子，大铁门的旁边就是警卫室，一个小亭子。陈之缘到的时候正好一辆大货车从里面开出来。

他赶紧避开，等货车扬起尘土开远了才上前。

亭子里有个老头正在看电视，跟着屏幕里的戏文哼唱，一只手盘着核桃。整个人陷在铺着凉席的老板椅里。

“大爷——”

老头充耳不闻。

“大爷！”陈之缘大声喊。

老头一惊，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

“你这个小伙子！偷偷摸摸地钻进来干什么！”

陈之缘：……你这保安是不是警惕性太差了。

“……我刚叫您了。”

老头看他一眼，摆摆手，又坐回椅子。“这大热天的你不在家待着来厂子里干什么？”

“——你是谁家的孩子？”

显然门卫大爷以为他家里有人在这上班。

陈之缘脑子转动，飞快地想到一个谎言：“大爷，我家没人在这上班。我想找黄海旺。”

“黄海旺？你问他做什么？”老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陈之缘：“我想找他算卦。”

他准备了一个九分真实的理由：“前段时间，我阿公失踪了。我实在没办法了，警察也找不到人在哪……听说黄海旺算得很准。”

陈之缘想到外公，脸上不由自主便流露出难过的表情，这让他显得很真诚。

老头脸上的疑惑减去了几分，附近村子镇子确实有不少人“慕名”找黄海旺算卦。

老头点点头。

不过——

“他死了。”

“你不知道吗？”

陈之缘配合地张大嘴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爷，您不是开玩笑吧？”

“我可是特地坐车来找他。”

门卫看着怅然若失的陈之缘，问道：

“小伙子，你从哪来的？”

“我住在槐桑镇，坐车要一个多小时。”陈之缘说谎他是从其他镇上来的。

大爷看起来仍然有点疑问，但他让陈之缘坐下了。

后者心里一喜，依然维持着忧心忡忡的表情坐在老头对面。

“前几天我刚从学校回家，我阿公出去下棋，我就再也没见过他。”陈之缘没有避讳地谈起这件事。

“所有人都说看见他上了楼梯，可他根本没有回家！”陈之缘语气有点激动。

“警察调了监控，但是根本没录到他走出大门。您说，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了？”

“我听说黄大师给别人找着过孩子，所以从早上五点起来就往这里走。但是大爷你却告诉我他死了。”

陈之缘双手捂住脸，一副颓丧的样子。

门卫大爷拍了拍他的后背。

表演了一会儿，陈之缘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他怎么死的？”

“哎——”老头长长叹一口气。

“挺好的人，谁能想到啊。”

老头咂摸咂摸嘴，看着面前浑身丧气的小伙子，放弃刨根问底，左右不过是个病急乱投医的年轻人。看着陈之缘不大的年纪，他已经完全升起了同情心。

陈之缘达成了目的，真真假假的故事，成功勾起老头对他的同情和黄海旺死亡的难受。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陈之缘不仅从门卫大爷那知道了平时有多少人来找黄海旺算卦，甚至他平时中午吃几个菜，最爱抽的烟是哪种都打探到了。

老头原先和黄海旺倒班，几乎天天在一块。别看黄海旺在家里沉默寡言的，在厂子里倒是和不少人关系不错，在附近也算是个“名人”，一说算卦便提起他。

所以门卫大爷有不少能告诉陈之缘的事。可能是黄海旺的死让老头颇有些伤感，今天对着陈之缘一个外人也不免话有点多。

老头的部分原话是这样的：“是啊，他可疼他妹妹了。上次还给我看他们在电视台门口那照的照片，那么大个塔。他还把照片贴在宿舍里了。听说早些年他妹妹的房子都是他给买的。”

“黄大师这么有钱？”

“他原来在国外做生意，赚得多。”门卫大爷回答。

陈之缘还试探地问了问：“大爷，那他为什么从国外回来了？”

“生意干不下去了。”门卫言简意赅。

“就因为这个？”陈之缘多问了一句。

“你打听那么多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大爷皱皱眉毛。

陈之缘：……他可算明白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大爷是口若悬河，真正他想知道的大爷是闭口不言。

陈之缘花费半天时间继续从门卫大爷这打探到一些消息，他把话题引回到算卦上面。不出所料，在大爷提到过的一些找黄海旺算卦的人中，几乎都是夸赞。

——他的卦象惊人地准。

陈之缘想到在梦里，黄海旺算的那一卦，可谓是精准地预测了自己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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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

“行了，回家吧孩子。跟你说了这么多，我也得回宿舍吃饭去了。”

陈之缘和门卫大爷告别，独自一人走在槐塘村的路上。他可不能就这么回家，他打算再去黄海旺算卦的桥边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