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救我的那位前辈？”在叶末稍走后，钟迟看着正倚在自己肩膀上的林竹默，语气复杂，“起码在元婴期大圆满……”
元婴期大圆满的修士就那几个，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可没听说过什么叫“叶末稍”的，而钟迟对这个救命恩人竟也没半点印象——许是当年年纪小，又受了刺激，便不记得人了。
林竹默也不知道这位前辈的底细，只说他与自己师父关系不错——至于怎么个不错法，林竹默也不太清楚。
“回去问一下书前辈吧，”钟迟看着地上的花灯，迟疑了一下，询问林竹默，“那花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林竹默果断道，“一起带回去吧。”
之前看叶末稍的徒弟挺在意这盏花灯的，还为了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不知道这会儿她为什么要把花灯扔在这里，但毕竟是人家的心爱之物。
万一她事后想要找回来，结果他们却把花灯扔在这里，那这怎么说？
林竹默见钟迟拿起花灯，正回首看着自己，灯火照着对方俊朗的五官，更显动人。
他忽然就不太想走路了，算算距离，如今离清虚门还有好一段距离。自己又是才强行运转灵力，怕是遭不住。
“我走累了，钟迟，你背我走吧。”
林竹默在非特殊情况时，都不愿意勉强自己，所以毫不客气地从后面搂住钟迟的脖子，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
钟迟闻言，直接蹲下身，轻松地将人背到自己背上。
之后便是清虚门弟子瞧见的画面了。
他们的大师兄正背着他们掌门，遥遥望去，与其他恩爱眷侣并无什么区别。
如此，他们便放心地撤退了——再不撤退，面对他们的可能就是掌门和大师兄的双重问候，他们也担待不起。
“其实这些弟子一直无忧无虑的也挺好，”林竹默望着弟子们的背影，轻笑一声，语气里有些羡慕，“我以前就觉得，能活得像他们一样，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他说话的热气倾吐在钟迟的耳边，带来一阵痒意。
其实钟迟也这么觉得，他想着外界修士为一份机缘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飞升之法，真是蠢透了，他只求自身实力能护身边人无恙，就足以了。
这般想着，钟迟的心境通达许多，连修为居然也有突破的迹象。
林竹默敏锐地察觉到这点，轻声提醒对方：“你才到金丹后期没多久，再说还有心魔为患，如今就不要冒进了。”
钟迟点头，他本就不是冒进的性子，甚至为了打牢根基，他刻意压制修为，之前若不是林竹默把那沐灵果塞到自己嘴里，他如今还金丹中期停着。
“叶末稍？”书长老卷了卷自己的书页，语气里也有些许疑惑，“你们见到他了？”
“他这些年不是一直在闭关吗？怎么出来了？”
“书前辈，他当年到底和钟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救我？”钟迟拧着眉，想要弄清楚此事。
比起此事，他对心魔蛊倒不是十分在意。
“准确来说，他和钟家并没有什么关系，”书长老叹了口气，“他救你，只不过是你救了他弟子一命。”
“什么意思？”钟迟一愣。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他身边那个小姑娘，那其实是他徒弟，从小养在身边当女儿疼的。十几年前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险些走火入魔。”
“若非你的那块玉佩拖了点时间，那小姑娘估计就没命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玉佩是救了她？可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可能还是孩童模样？”钟迟皱眉。
“……因为她不是人啊，”书长老叹气，“我们这种精怪活个几百年样貌不变也是极为正常的。”
钟迟恍然，只是当他还想再问一些事情时，书长老却是把他赶了出去。
“钟迟，我还有事同小竹说，你先回去吧。”书长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钟迟，“你记得要好好休息，莫再胡思乱想了。”
“是。”
钟迟应了一声，看了眼有些疑惑的林竹默，径直走出藏书阁。
“你要说什么？还得刻意支开钟迟？”林竹默有些不解，“有什么事是不能同钟迟说的？”
钟迟此时站在门外，恰好听到这一句，轻轻地笑了下，正欲关门，就听见了书长老的声音。
“哦？难道你想让那小子知道你这身修为是因为他废掉的？”
钟迟愣住了。
其实他也曾问过林竹默，问他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仇敌，竟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可林竹默说起此事，却也是顾左而言他，显然是不愿提及。钟迟并非好奇心重的人，既然林竹默无意提及，那他自然不会多问。
可……
钟迟从未想过此事是因自己而起。
钟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明知偷听不对，但他还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哦，那的确不能让钟迟知道，”林竹默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又有些疑惑，“你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
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忽然提及又有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要问你最近伤势如何？我看你的元阳似乎没了，但灵脉怎么未有好转，不该啊……”
“那是因为我们并没有双修，”林竹默摸了下鼻子，语气里也有些许不确定，“那应该就算普通的交欢？”
书长老恨铁不成钢，直呼林竹默浪费机会。
“当年你一个人对付三个元婴，能活着回来也是你命大了，如今还不珍惜些……”
“再说了，灭钟家满门的还有另外两个元婴修士，钟迟到时候去报仇，你不打算跟着一起？”
林竹默沉默了一下，心中有些许意动。钟迟估计不会让自己插手，可是在旁边看着也好呀。但现在实力太弱，若是跟过去了，也只会成为钟迟的累赘。
“你不要催我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林竹默干笑一声，扯开话题，“其实那些元婴期修士是实力并不强，我以前听叶前辈提过，若非他们潜入钟家下毒，钟氏一只手就能解决他们。”
书长老觉得也是，不过他也惊讶于林竹默所知的事：“只要事关钟迟，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钟迟的事情，我自然得上点心，毕竟……”林竹默低低地笑了一声，眼底流露出几分暖意，却没再说下去。
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要再多提了。
钟迟在门外听着，身形有些僵硬，他没有再站在此处偷听，而是掩上房门，悄声离去。
他也不忘提起手边的花灯与牌匾，花灯照亮了晦暗不明的前路，却无法驱散钟迟心底的阴霾。
原来钟家灭门一事与那玉佩无关，钟迟有些恍惚，遐想了那么多年的罪名，他早就习惯把自己当做是一个罪人，可……
他却得知了另一件事。
林竹默如今这样都是自己害的。
以钟迟的性子，他向来爱把事情与责任往自己身上担。之前只是一个不成熟的猜测，他便会将钟家灭门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担了那么多年，更何况是从林竹默口中亲自说出来的话。
“呵，真没想到。”那心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了出来，带着让钟迟厌恶的声音。
“你自己的仇，居然要你的心上人去给你报，钟迟，我真没见过比你还废物的人。”
“那你如今算是见到了。”钟迟自然知道那人就是自己的心魔，自然不会再顺对方的意。
虽然他的心底也的确有如心魔所说的那般念头，但明面上，他是绝对不可能再被对方引导的。
“呵……”心魔望着钟迟的眼睛，他自然知道对方不过是嘴硬，心底其实早产生了动摇。
“钟迟，其实林竹默修为尽废，你也是很开心的吧？”他继续蛊惑着眼前的人，想要挖掘出对方内心最阴暗的地方。
“你的天赋本就不敌他，更何况他修行还比你早太多，要追上他，本就是极为困难的事。”
钟迟并不言语，只是继续望着自己手上拿着的那盏花灯。
他注意到，花灯中的烛火快燃尽了。
“如今的林竹默其实更让你满意吧？他可以全身心依附着你，不会再让你有把握不住的感觉……”
“以前他还是元婴修为的时候，除却在清虚门内教导弟子，其余时间总爱到处乱跑，你难道没有心生不满过？”
微风吹来，不知为何，花灯里的烛火竟也是摇曳起来。
钟迟依旧没有说话。
“现如今他修为尽废，就能留在你身边了。你看，林竹默现在都不爱出门了，整天都留在他那个落英谷里等着你去瞧他。”
“你说像不像你豢养的一只小宠物？”
“想想也是可怜，人怎么说都是元婴修士，还是为了你给你复仇才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钟迟，你如今是愧疚还是窃喜？”
花灯里的烛火终于熄灭了，周遭陡然暗了下来。钟迟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唯有风声冽冽。
他如今是愧疚还是窃喜？
心魔问他这个问题。
若换是几日前，钟迟定然会说自己是愧疚的，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这一身修为都弥补给林竹默。
若是林竹默说要双修榨干自己的灵力，钟迟也是愿意给他的。
但现如今……
钟迟看着自己手里熄灭的花灯，皱了皱眉。
心魔一事之后，他发现自己有时候不该自己一个人乱想，有时候该问一下林竹默。
在事情得到结果之前就自责，反倒是会让心魔钻了空子。他钟迟就算要弥补什么，也是弥补给林竹默。
心魔见钟迟一直没有说话，也并未察觉到对方内心有什么消极的情绪，一时间便有些许不确定了。
心魔本就是修士的阴暗与**所生，若钟迟嫉妒、羞愧，、怨恨，他就可以破开对方的心境，引导对方走火入魔。
到时候，他就可以趁虚而入，攻占这一具身体。
可如今，似乎并没有按着他的预想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