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失败了。”
台阶下,清冷疏离的男人淡淡说道。
“你让我杀了她,在那之前先带她出去玩,前面都做的很好,可是到最后那步,我失败了。”
“放肆,任务失败也敢如此狂妄?”一旁的御前神卫忍不住怒叱,“不遵守礼法,甚至轻蔑以待教主大人……”
台阶上,戴着面纱的修长身影比了个手势。
御前神卫讷讷地作了一揖,毕恭毕敬地退至一旁,依旧忍不住阴测测地看向台下的人。
不过是式微的神代种罢了,居然也敢和教主大人叫板,实在是太放肆了。
他想着,不由得挺直了腰背,威严地审视眼前的神代种。
教主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白玉棋,放在棋盘正中央,缓缓抬眸。
“凤,”祂的声音中性,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魅惑,“你怎么看,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凤走进了些,他认真地端详棋盘,思考半晌,最终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御前神卫听言,都不由得为其捏了把汗,寻常人等敢用这样的回答敷衍教主大人,怕不是早就被片作肉泥。
“思考了很多种结果,不论我如何行动,对于黑子还是白子都是不利的,结果令人两难。”凤继续说道,“你的侍卫方才走神了,该罚。”
御前神卫一愣,还未做出反应,便又听教主笑道。
“莫要折煞庸人,他们每日的烦忧只有生或死罢了,其余的,要是能想清楚,也不存在囿于自身认知了。”
明明只是朋友之间随心所欲的谈话,御前神卫听完,却凭空出了一背的冷汗。
教主的嘴边挂着慵懒的笑意,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小卒的身上移开,“你听说过‘板机’吗?”
凤认真地翻了翻记事本,打开新的一页,像一名热爱学习的好学生,“没有听说。”
“这是一种心理学现象。”教主耐心地解释,“触发了人们内心或者外在反应的人物、场景、事件、感受、想法或者记忆,都能被成为情绪的‘扳机’,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回忆过去,可它最重要的,是驱使被创伤者进入应激反应模式。如果放任不理,就可能引发更加严重的后果。”
“更加严重的后果……?”
教主只是笑而不语,“凤,你也是我庞大计划里的一个‘板机’。任务并没有失败,恰恰相反,十分成功。”
耀眼的阳光从教堂两侧的彩绘玻璃窗乍泄而出,狭长的圣堂中,猩红的长地毯上,光被分作一片片的彩色色块,一同被织就为通往神阶的长路。
……
南流景拭去唇角的血液。
作战于他的消耗本就剧烈,更不用说和神代种交手。
与想象中的神权被削弱不同,凤的权能甚至可以用完美无缺来形容,光是思考与其交手,就耗去南流景不少精力。
对方显然留了一手,并未用尽全力,但南流景也是。
他从休息的地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石灰,罔顾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一瘸一拐地走向地下停车场的方向。
秦墨时在车里打呵欠,见到浑身是血的南流景,一下就精神了:“我的老天爷,你是去拍丧尸片了?和权能缺失的神代种交手,不至于这么吃力吧?”
“情报有误。”南流景咬牙,“对方把我当小孩一样戏耍,根本没有认真交手的打算。”
“……听起来还挺可惜的。”秦墨时发动车子,“今天就不用你帮我洗车了,看你的样子,不在床上躺几天估计恢复不好。”
南流景沉默,对自己这位思维有点过于跳脱的师兄一时半会没什么好说的,血倒是早就止住了,风衣被血染的部分也干了,透出股不自然的硬挺和怪味。
“你身上味道真像从屠宰场出来的,还有神代种的血吗?”秦墨时扭打方向盘,一脚油门上了高速,“今天我什么也没干,光给你俩当司机了。”
“初弦她……还好吗?”南流景问。
“好着呢,这会估计把「囿灵」解开了,在休息吧。”秦墨时打开车载收音机,“过几天又要重新开庭,你来得及吗?”
“只是苏家的人罢了。”南流景略微放松,找了个自己比较舒服的姿势,避免扯到伤口,“他们大势已去,做不了什么的。”
一直以来,苏家的实验都有南家的高层赞助,就算苏静死了,多半实验也会继续进行下去,南流景先前看过实验的部分资料,当时觉得很奇怪,在议会制的家长们中,显然有悖人伦的实验居然被默许了这么多年。
后来苏家的人找到他,先是莫名其妙地向他道歉,接着为他带来了几个行之有效的医药实验方案,并承诺这些技术将用于家族治疗阿珀瑟症。
他们的态度很诚恳,说明了克隆胚胎实验的必要性,也展示了几个成功案例的追踪报告,其中不乏南流景熟知的同事和朋友。
“……此举将有效提高家族未来出生孩童的健全率,从基因层面有效避免阿珀瑟症对家族血脉的危害。”
他忽然就明白了父亲听任这些实验进行的原因。
南流景知道,苏家的人私藏祸心,消耗大量时间人力投入实验必然能得到好处,可是万一,他们研究的技术能帮到这些难以控制自己灵力的孩子呢?
——或许能从根源上改变家族内现有的问题,即便不能解决长久以来的歧视和积怨,至少也能缓解片刻。
这就类似于走在钢索上去做取舍,不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有彻底毁灭的风险。
“但愿如此吧。”秦墨时叹气,“我只想开车,别的倒也出不上什么力。”
南流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有应答。
春天的阳光刚好,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转眼两人到了白梅山下,秦墨时没话找话般问道:“在哪里把你放下?”
“在元初弦的家门口吧,谢谢。”南流景睁开眼睛,“之后你就忙你的去吧。”
“我可不想从老板的嘴里听到这种话啊……”秦墨时难过地挤出一个苦瓜脸,“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放假?为什么!”
“你前几天‘休假’的还不够多吗?”南流景笑了笑,车子正好停在元初弦家门口,他打开车门,“走了,代我向葵姨问好。”
“她挺好的,如果不用天天加班的话。”秦墨时嘀咕,“这几天本来该休年假的。”
南流景假装听不见秦墨时的碎碎念,他熟练地翻过元初弦家的围栏,步伐轻快,嘴里哼着新近流行的小曲。元初弦家的大门没关,他摸到门把手的时候,心脏没理由地猛跳了一下——他那个该死的直觉又告诉自己,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元初弦家的客厅可以用凌乱来形容,先前收拾好的物品杂乱无章地散落,像是被人刻意翻找过什么,房间门大开着,厨房中台的水龙头没拧紧,水槽滴滴答答地响着,如同一曲无序的乐章。
他有些忐忑不安地咽了口口水。
目光所及之处,并无元初弦的身影,这让他感到不安。南流景试着给元初弦打电话,可向来机不离身的元初弦,居然没有接通电话。
这已经是48小时内的第二次了。
南流景走上台阶,二楼没有开灯,阴郁地拉着窗帘,相比起亮着应急壁灯的客厅,要更加晦暗,橘色的夕阳透过窗帘,为室内增添几分不那么明显的光亮。走廊尽头,元初弦自己的房间紧锁,相比起其他敞开大门的房间,似乎自带神秘,仿佛在邀请他一探究竟。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走到了那扇木门之前。
门没锁,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房间里同样昏暗,他顺手打开房间的灯——一袭白裙的女孩坐在床上,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蜷缩成更小的一团:“你忽然开灯干什么?”
声音是熟悉的,语气也是,南流景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
“还好——也就那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女孩故作轻松,“不就是「囿灵」嘛,压根对我造不成什么伤害。”
“不要逞强,如果真的伤到什么地方,就去医院好好检查,我给你休假。”南流景说,目光扫过桌上的「囿灵」,惊讶道,“你居然没有直接扔掉。”
“嗯?我还想着交给术部的人分析,之后或许对我们缉拿魔女教派有帮助呢。”元初弦笑眯眯的,“你呢?和凤的交手如何?”
“我……”南流景头一次被元初弦这么关心,难得一次老实回答了,“情报有误,他比我一开始想象中的要强不少,先前以为共生体「凰」的陨落,会削弱他本身的权柄,但没想到,属于他的权柄反而更加完整了……”
“很痛吗?”
南流景愣了愣,直到确认这句话确实由面前的女孩说出,她的眼睛一如既往,如一泓明媚的潭,此刻那双眼睛中的关切几乎遮掩不住,甚至让他有种不真切感。
“没。”他下意识回答,“不痛,一点也不。”
大半夜写这个还是有点毛骨悚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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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板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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