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客栈通往各界的传送阵每十二时辰开启一次。
到客栈的时候,无论转送阵有没有运行,庭月都要留在这里,即使抢不到传说中的神器天一镜,也要知道它最终落到谁手中。
没想到,留在天外天客栈,并不件容易的事情。
客栈恢弘瑰丽,朱墙金瓦,檐牙高啄,一共九层楼高,灯火辉煌,亮得十里地外都能看见。
门前挂了两串丹红绢纱灯笼,一串四个,又写有四个大字,左手那串是天下太平,右手则是无上安宁,字迹端庄典雅,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上了墨黑台阶,是四扇敞开的大门,门的左侧分别挂着“风花雪月”四张鎏金玉牌。
庭月抱着狼球,站在四扇门前,犹疑一会儿,既然名字有个月,她就选月吧。
对身后悠悠然的云渡道:“进这个。”
云渡看了眼门牌:“月吗?”
“是啊,”她歪头一笑,“是我的月。”
她笑起来总让人跟着心情愉悦,云渡点头说好。
门里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墙壁悬着长生烛,两面墙上绘有古怪浪漫的神话传说,万年前的妖魔大战、极尽奢靡的仙宴歌舞、光辉普照的正神降世图……
人走过时,灯影幢幢,一派光怪陆离。
庭月目不转睛看着墙上色彩饱满华丽的壁画,连连惊叹,两面墙上的壁画极具冲击力,一面墙上是残忍诡异的妖魔厮杀,一面墙上是圣洁庄严的仙神救世。
“天外天客栈的老板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忍不住想到这个问题。
这种精美无比的画技,气势磅礴的画风,让人叹为观止。
云渡淡淡扫一眼壁画,并不觉得多壮观,道:“不清楚,没人见过。”
庭月惊讶道:“好神秘啊,不过,如果我有一座这样的客栈,我也要神秘一些。”
云渡对这句话更感兴趣,翘起唇,笑问:“为什么?”
庭月转身,朝他狡黠一笑,道:“因为大家都害怕神秘的人。”
多么低调,又多么高调啊。
觉察到他对这些壁画淡然的很,庭月挑眉,问:“云道友,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云渡认真道:“没有你,我永远也不会来。”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这长长的走廊中,犹如站在壮丽万千的往昔长河中,庭月很难不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动心,尤其望见他眼眸中明亮温柔的笑意。
失神片刻,她转回身,继续往前走,自说自话一样道:“怎么会有人对这种神奇的地方视而不见呢?”
云渡道:“因为他已经去过很多神奇的地方,见过很多不得了的事情了。”
庭月忽然觉得有点遗憾,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这点遗憾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走廊尽头出现一根跟竹竿一样,又细又长的东西,它面前有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庭月与云渡走过去后,这根竹竿伸出麻绳粗的胳膊,推了推桌上的物件。
这根竹竿居然四肢俱全,人模人样,但如此瘦长,绝对不能是个人。
庭月咽下惊讶的情绪,低头去看它推过来的东西,颜色质地像一块黑曜石,烛火下闪出黑亮温润的光泽,圆球形状。
这是什么意思?
给她的见面礼?
庭月正考虑要不要收下,那瘦长的“人”忽然开口,声音尖锐细长,如同用指甲扣光滑的石板,“欢迎两位来到天外天客栈,我们提供三界传送阵业务、住宿饮食一条龙服务、最新消息售卖业务、专业贴身护卫与索命杀手业务,请问二位来此有何需要?”
这可太有意思了,她兴致勃勃道:“想杀谁就杀谁吗?”
瘦长的“人”用豆子大的眼睛看她一眼,在两人过来时,它已经打量两人很多遍了,看起来平平无奇,天外天最难见到的就是平平无奇的人。
“是的。”
“鬼君也可以?”
“……”那“人”沉默半晌,伸出手搭在黑曜石上,过了一会儿,道:“可以。”
庭月不由得瞪大眼睛,不相信道:“你知道鬼君是谁?”
“袭明。”
“你能杀他?”
“我杀不了他,有人可以。”
庭月追问:“谁?”
那“人”面无表情道:“要想获得这条消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庭月又问:“什么代价?”
它道:“不同消息,价值高低不同,你要的这条消息,需要六百年灵力。”
多少?
六百年灵力?
一条消息六百年灵力!
要知道能活到六百年的修仙者,整个修仙界,也就百十来人,它要的六百年灵力,不亚于要一个辛辛苦苦活到六百岁的八阶仙士全部修为。
更别提雇佣杀手去杀袭明。
天外天客栈分明知道没人出得起这个代价,才敢说出能杀鬼君的这番大话。
庭月不跟它较真,斜靠方桌,双手环胸道:“我们住宿,两间房。”
“两间房,两条消息。”它特意伸手比个二,笑容恰到好处的端正热情。
天外天住宿,不要金银灵石,而是消息,当然是有价值,除了自己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庭月刚想胡编乱造一个,就听那东西用善意提醒的语气道:“凡是伪造杜撰者,一经发现,将永远不被天外天客栈接纳。”
“……”庭月撇嘴道:“你看我是那种人嘛,嘁!”
让她好好想一想,找一个有价值,又能说出来的消息。
蹙眉思考片刻,扭头对竹竿人道:“我知道天合仙门掌门的女儿怕大长虫。”
竹竿人手放在黑曜石上,嘴巴快速张合,很快,它放下手,礼貌微笑道:“抱歉,您这个消息,无人想知道。”
……
死竹竿,就该当柴火烧掉!
“鬼君已经从九泉台出来了!”
“不可以,此消息已过时。”
“啼魂是一只狗!”
“众所周知。”
“啼魂不喜欢吃果子。”
“无人想知道。”
“鬼君杀了人间国君的胞弟!”
本以为这个消息肯定过时了,毕竟那些八念天师还活着,也亲眼看见了这件事。
谁知道竹竿人收回黑曜石上的手后,吐出天籁一般的“可以。”
“咦,真的吗!”庭月伸过脑袋,觉得不解,“就我一个人说过这个消息?”
“当然,这个消息很是珍贵呢。”
庭月热切上去套近乎:“怎么个珍贵啊,可以一下子住两个人吗?”
竹竿人礼貌微笑:“不可以,不过等走出天外天,您可以去人间皇族领取丰厚的奖赏。”
那算了。
还得在想一个,庭月让袖手旁观的云渡一起过来想。
两人面对画壁,沉思良久,庭月恨其不争道:“你不是见过很多不得了的事情嘛,怎么一个也想不出来!”
云渡无辜一笑:“事情过得太久,人就会忘记。”
“我不信。”庭月伸出一根手指,露出刁难人的邪气笑脸,点点他的胸口,“有些事情,人的心会一直记得。”
云渡笑意加深,抓住她乱戳的手指,“阿月啊……”
笑里萦绕无可奈何。
他低垂眼眸时,绝尘的容颜犹如关山之上的冷月,那黑漆漆瞳孔却浮上笑意,温柔到无与伦比,令人想起水面揉皱的月影。
好生奇怪,庭月觉得恶作剧可以先放一放,生了些好心肠,决定不为难他。
转头去为难竹竿人。
竹竿人被她摇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长长的脑袋耷拉在脖子后面。
实在没办法,勉强答应放两人进去,不过只能住一间客房。
庭月掉根麻绳躺在上面,都能睡着,高高兴兴接过竹竿人手中的两张门贴,顺便夸赞一波:“你人真好,祝你芝麻开花节节高!”
说完拉起云渡,迫不及待推开那扇真正通往天外天客栈的大门。
金光照壁,绮丽奢华,极乐之境。
通通没有——
木板拼成的方桌,褐色钉头露在外面,连色漆都没有刷过,灰白色,单薄的一掌可以拍碎八个。
放眼望去,从外到里的方桌旁,坐满了各色各样的“人”,大部分保持住了人形,但也没太有人样,一位老兄摘下自己的脑袋,双手举高,眼睛越过前面的客人。最前方有个丰腴的美人正在尽情抛洒自己的衣物,引起各路妖魔一片激情高呼。
只见她扔到□□后,开始从头往下撕开雪白的人皮,从人皮中走出一个**的肉团,那肉团又慢慢长出四肢头颅,没一会竟然成为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
这下轮到女妖魔们摇旗呐喊,狂呼不止了,纷纷让那男人做各种“奇怪且高难度”动作……
庭月:“……”后知后觉双手捂住眼睛。
云渡拉着她绕过群魔乱舞的一楼,走上嘎吱响的楼梯,到了稍微不那么吵的二楼,这一楼没有诡异的艳舞,中央有一座磨盘,只要有人往磨盘上扔些钱,就会出来几只小鬼,边喊号子边转磨。
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但那些妖魔鬼怪看起来乐此不疲,磨盘一停,就有人扔钱出来,看那些小鬼耷拉着脑袋,当牛做马拉磨的样子。
庭月看着它们无聊的行为,低声对云渡道:“黑店!”
云渡瞧她忿忿的样子,忍俊不禁,“这客栈一共九层,下三层欲钱权,越往上追求的便越雅善,其表演的节目自然跟着赏心悦目起来。”
庭月问:“最上层是什么?”
云渡道:“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东西。”
他说话总是云里雾里,庭月哼了一声,把狼球放在桌子下,嘱咐它别乱跑,然后撑开一个隔音结界,道:“天一镜八成是天外天客栈打出的幌子,把这么多人骗来,它的生意便天天红红火火了。”
一只竹竿人过来送上茶水,庭月停止话语,盯着这只竹竿上下看来看去,怎么感觉和门前那只长得一模一样呢。
云渡接过茶杯,一手拂袖,斟茶清洗杯碟,抬眼看她,道:“下面跳舞的女人,你知道是谁吗?”
庭月道:“不男不女,看样子是只魔,可我对魔不太了解。”
“确实是只魔,无脸魔,自称雪面郎君,喜欢剥掉人类的皮囊穿在自己身上,它在外行走时,身上通常会披十几件人皮,你说,等它全部脱完后,会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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