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开杀戒?”庭月瞪大眼睛,看起来又激动又兴奋,压根没有害怕的意思,“在场这么多妖魔,难道打不过它一个,哎,这可比看它跳舞精彩多了,不过,要是一直没有天一镜的消息,我们也不能浪费时间看它杀人玩啊。”
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心心念念天一镜的下落,又急着去拿月支神香,纠结的要命。
云渡揉着鬓角穴,天外天的气场让他有些难受,又听了她一串不着四五的话,更疲惫了,“茶水很好,你要尝尝吗?”
怎么能喝这里的东西,庭月举起茶杯嗅了嗅,苦涩茶香抵入鼻尖,还真是人间的好茶。
外面装饰的华丽恢弘,内室却穷陋寒酸,像个荒僻野地的小店,茶水又一等一的好,天外天客栈的老板真是有意思。
忽而下方传来桌椅倒翻、怒骂争吵声,时而尖锐,时而粗厚。客栈中央悬空,很快上面的几层栏杆旁都挤满了一张张好奇兴奋的脸庞,大头小头没有头的、人头猪头驴头的……乱哄哄挤在一起。
庭月一马当先,几乎是第一个冲到视野最佳的位置,趴在栏杆上,半个腰都快要伸出去了,云渡拽着她的胳膊,很怕她看到心潮澎湃时,忍不住拍手叫好,然后一头跌了下去。
只见表演脱皮热舞的雪面郎君被一只女妖揪着大腿,一下子扔到了大门的墙壁上,力度之大,墙壁四分五裂,雪面郎君嵌在墙中,好心的四五只妖魔过去扣了半天,才将魔从墙上扣下来。
雪面郎君也不是吃素的,缓了一会儿,如同从地狱爬出来复仇一样,从地面爬起,一张一张撕扯身上的人皮,女人、老人、男人、孩童,薄薄的人皮铺了一地,绝对不止十来张。
庭月左手边挨了一只蛇妖,嘶嘶吐着蛇信子,转过自己的三角脸,朝她道:“你说,这女妖从哪来的啊,打雪面郎君干什么,难道雪面郎君抢了她的男人?”
庭月撇嘴道:“你可以去问问她,她要是连你一起打,别人问我的时候,我就能告诉他们,打你不是因为抢男人。”
蛇妖“嘶”一声伸长分叉的舌头,瞪着庭月怒哼一声,转头找别人交流观看打架的感想。
雪面郎君还在脱皮。
女妖掌心托着白色光球,光球越变越大,越变越刺眼,大家屏住呼吸睁大眼睛,为一直在窸窸窣窣脱皮的雪面郎君捏一把汗。
光球飞冲过去,杀气如潮,一波高过一波,雪面郎君伸手吸起地上的人皮,挡住前方戾气十足的攻击,骂骂咧咧道:“有病吧,你是不是有病,疯女人,本公子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让你非杀了我不可!”
“我杀你是因为我想杀你!”那女妖神色冰冷,手中又变出一对银月弯刀,“去死吧你!”
说罢,连人带刀砍向他。
“我他妈……你真疯子!”雪面郎君左闪右避,还得空出手脱掉身上碍事的人皮,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他一定要把皮全部脱掉才能打人吗?”一只小妖看不过去,拍着栏杆,看得实在不够过瘾,多想自己冲过去帮他扒皮才好。
这句话提醒了雪面郎君,他站定脚,心想自己真是跳脱衣舞跳傻了,干嘛非要一件件扒,躲过疯女人的攻击,闪身到大门处,张开双臂,畅怀大笑道:“哈哈哈,等死吧你们!”
“哎,这才对嘛!”那只小妖赞叹道。
等等——你们是什么意思?
听到雪面郎君的狠话,一些修为低的妖魔脸色大变,转头往更高的楼层跑去。
雪面郎君阴毒地盯着那个疯女人,身体砰砰地爆炸开来,一层一层的人皮眨眼裂成粉尘,露出青筋跳动的血身,血肉模糊的五官中,貌似是嘴巴的地方一张一合,阴沉道:“见过我的,都得死。”
原来这就是那个可怕的事情啊,庭月摇摇头,对云渡道:“他真没意思。”
站在他对面的女妖挑唇轻笑,乌黑的瞳仁瞬即变成猩红,冷淡道:“这是你的遗言。”
被激怒的雪面郎君仰天长吼一声,狰狞的双手中凝出两道赤红刀焰,正要再吐出一句惊天动地的狠话。
“砰——”
门开了。
门开了不要紧,要紧的是,开的是雪面郎君身旁这面,门朝里开,猝不及防,拍到雪面郎君脸上。
空气刹那冻结。
不知道谁笑出了第一声,然后点燃成哄堂大笑。
受此奇耻大辱,雪面郎君没脸再活,虽然他本来也没有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决心去死也要带上这个开门的人。
“对……对不起,大叔,你,还好吗?”开门进来的居然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她怯怯地仰头看向雪面郎君。
众人不可思议地望向这名突然闯进来的少女,大概察觉到自己闯了祸事,亮晶晶的眼中堆满歉意与惶恐。
“不,好。”雪面郎君气得脸上的血水滴答滴答往下流,咬牙切齿,想要生吞了这个不长眼的孩子。
少女没有穿鞋,赤着脚倒退两步,瑟瑟发抖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站在门后面。”
雪面郎君道:“没事。”
“呃……”少女觉得他的眼神很可怕,小声道:“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雪面郎君裂开血淋淋的嘴,道:“不可以,因为你要死在这里。”
说完,不给少女反应的时间,抬起巨大的手掌,猛地向她拍了过去。
下一刻,低沉哭咽声从四面八方传进众人的耳朵,仿佛圈圈水波回荡在一楼的空间中。
在座众人瞬即脸色大变。
雪面郎君眼前犹如蒙了一层红纱,他的手掌被什么抵挡住,如何用力也落不下去,环顾左右,那些妖魔鬼怪的脸全变得模模糊糊,晕染红色的纱雾,传进耳中的笑声说话声,诡异的拉长变调,慢慢变成刺耳挠肺的悲泣。
“滴答——滴答——”血水像化雪的高山,从头顶流淌到脚底,流淌的速度渐渐变快变急,一盏茶过后,大家惊恐地目睹雪面郎君化成了一滩血水。
“是……啼魂!”有妖怪牙齿打颤,从靠前的位置,挤到后面,破窗逃离。
啼魂在的话,它的主人鬼君必然也在。
热闹再看下去,就得要命,一些胆小的妖魔很有自知之明的离开这里,宁愿顶着风雪在外面挨冻,也不愿和鬼君出现在同一个客栈。
庭月雷劈似的呆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那瘦弱的少女,十二三岁的稚嫩模样,头发梳成环状垂在耳朵后,穿一身殷红华服,头上戴了一顶黄粉相间的花环,看起来像个鲜艳的吉祥物。
这不是死不了吗?
这身夺目耀眼的打扮,一定是那恣睢至极的鬼君风格。
庭月激动万分,回头反拽着云渡,眼珠闪闪发光道:“死不了活了啊,想不到袭明真甘愿受天谴,帮她补全魂魄,我现在觉得袭明这只鬼也不是一无是处。”
云渡轻轻“嗯”了声,不着痕迹地把她往回拉,等会袭明进来,她这样张扬,想不被发现也难。
一条竹竿人如同利箭飞射进来,头插在对面墙上,身子弹簧一样上下跳动,发出“铮铮”响声。
然后袭明高坐在啼魂背上,张扬万分地从昏暗走廊中走进明亮安静的客栈大厅。
死不了跑到啼魂身边,心有余悸地和它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她还不知道那摊血水是怎么来的,以为雪面郎君是直接化成水离开了。
云渡把庭月拉到众人的身后,庭月神采飞扬嘀咕道:“袭明能来,天一镜的消息,十有**是真的。”
“嗯。”云渡若有所思道。
袭明轻轻挥手,笑容可亲地跟众位客人打了声招呼,“大家不用怕,该吃吃该喝喝,我不过进来歇歇脚,没想着杀人,也不会杀人,毕竟每个人、每只妖、每只魔也只能活一次。生命多珍贵,多美好啊,哪能随意虐杀呢。”
假惺惺的样子,让其他妖魔更加戚戚不安。
“对了,向大家打听个消息。”他手指抵着下巴,微微偏着脑袋,少年的脸庞,美丽而邪性,“那面据说很厉害的镜子,现在在谁手上呢?”
谁会将到手的宝贝拱手让人,客栈从第一层到第九层,无人开口。
“那你先说吧。”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随意一指。
被指到的人,正是无缘无故要杀雪面郎君的女妖,只见她猩红的眼珠微微转动,手中一对弯刀微微颤动,似有鸣泣之意。
“三——”他剔着手指甲,低头温柔道,“二——”
“我不知道。”女妖咬紧牙关,强大的威压,让她双腿肌肉不停抖动。
袭明啧了一声,下一瞬,一团血雾砰地炸开,没留下丁点尸骨的痕迹,那血雾薄如轻纱,又仿佛一场毛毛细雨,从高处斜斜密密落下,飘扬着令人心惊肉跳的美丽。
死的不是女妖,不过是上方一个看热闹的妖魔。
那女妖双膝砰地跪在地上,身躯软作一团,冷汗浸透衣衫,颤声道:“我只……知道……子时,镜子会对有缘人说话,它昨日……叫我杀了……杀了无皮无脸之物,所以,所以我要杀雪面郎君,就这些,其他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袭明道: “杀了他,之后呢?”
女妖道:“不知道……我想……它今夜子时……会告诉我。”
“哦。”他纤细墨黑的眉毛舒张开来,拍拍啼魂的狗头,道:“看来今晚要住在这里了。”
伸手吸来钉在墙上的竹竿人,掐着它与身子一样粗的脖颈,笑容甜润道:“那就住店好了,三间房,三个消息,第一个,今晚我要杀一个人,第二个,明早我要杀一个人,第三个,现在,我要杀一个人,可以不?”
……
竹竿人连连点头,从怀中掏出三张竹牌,上面用毛笔写了房间门号。
下一刻,只听“咔嚓”一声,竹竿人的脑袋和身子已然分家。
快到客栈里的妖魔还没反应过来。
“杀完了。”他为自己言出必行而满足,转头看向抖如筛糠的女妖,动动小拇指,正要一块杀了,呆在啼魂身旁的死不了不赞同道:“不要杀了,鬼君大人,你今天已经杀了好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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