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君大人似乎天生就是要杀人的,多看他一眼的人要杀;骂他一句的人要杀;挡他道路的人要杀;就连吵到他耳朵,碍到他眼睛的人也杀。
死不了还没来得及为复活惊喜,就先为恐鬼君大人一步杀一人的残忍而惊恐。
终于,死不了不能忍受了,大大的眼睛装满恐惧,鼓起全部勇气对他说:“不要杀了,鬼君大人,你今天已经杀了好多人。”
袭明新奇地看向死不了,很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努嘴道:“那,走吧。”
啼魂轻轻一跃,跳上二楼,在这一瞬间,二楼的妖魔空出一圈空地,箭一样坐回自己的位置,目不斜视,就怕自己会成为下一场“毛毛雨”,鬼君冷笑一声,地板响起细密的“咯咯声”,是双腿牵动双脚在不停抖颤。
他杀人的狠戾做派,让庭月瞬时梦回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寻思对面一人一狗都不是好招惹的,她与云渡还是避其锋芒,等到天一镜出来的时候,再出其不意搞到手。
百悔生说得没错,庭月确实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些小聪明,以及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人为她撑腰,有些逢凶化吉的运气,那些别人觉得十分可怕的事情,到她这里,只剩四五分可怕。
一头身体壮硕的牛妖挡住了庭月与云渡的身影,两人看不见鬼君,鬼君当然也不会多看这群废物一眼,啼魂折过脑袋示意死不了跟上。
死不了上下左右看看,女妖没有死,晕倒在地上,自己也全须全尾站在这里,高兴地扬起笑脸,噔噔噔踏上二楼楼梯。
两人一狗又上三楼,去了客房,再没出来,客栈恢复暂时的风平浪静。
天外天客栈中,知晓天一镜消息的人,也就三分之一的数量,待见到鬼君也来抢夺镜子,一些惜命的,只好割舍掉对宝物的念想,决然离开客栈。那些本就无心甚至不知道消息的,早就逃窜出客栈,离开天外天。
大家很清楚一件事,天一镜力量强大,一旦被人夺取,其他人怕是没有命离开天外天。
如果拿到天一镜的人是鬼君,大家更不用担惊受怕了,直接原地挖坑了结就是了。
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热闹拥挤的天外天客栈,冷冷清清起来,敢留在这里的都是修为高深的家伙。
天外天的夜更黑很低,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绵绵大雪,簌簌而下。
顺着竹牌,找到客房,竟然也在三楼,月字三号房,好在这里房间奇多,蜂房水涡一般,没可能正好住在那恶鬼隔壁。
边推门,庭月边说:“我们两人一狼挤一间房,袭明两人一狗住三间房,哈哈哈,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云渡让她当心门槛,怀里抱着因为嗅到鬼君气味,恹恹不乐的狼球,想想她说得话,只觉得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更有趣,偏头笑她:“我想,等你有他那般修为,怕是会比他更张狂。”
“我才不会像他一样杀人不眨眼,滥杀无辜,怪不得要被封印。”
庭月跳进屋子,屋中地板铺了一层白色兽皮,中央有一张圆形大床,重重白色帐幕从上而下向周边垂落,没有窗户,一张红漆小桌挨在墙壁,上面有一盏九连枝青铜灯,一个青瓷花瓶,插了枝花,形如满月,白色无暇。
云渡振衣跨过门槛,狼球恢复了些精神,哼哼着,他便将它放了下来,庭月绕着屋内转一圈,很干净,也没有什么偷听的法阵器物,走到桌前,指着白色的花朵:“这是什么花?”
云渡阖上门,听见她的询问,侧过头去看,道:“月光花,因为只在黑夜开放,样子又像圆圆的月亮,颜色雪白,所以人们叫它月光花。”
在门前设下禁入法咒后,云渡走到她的旁边,温声道:“月光花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又是夜晚又是白色的,庭月确信道:“一定是个悲惨的故事。”
坐到床边,水润的杏眸直直看向云渡,请他继续说下去。
云渡觉得她这个样子,很让人想靠近,保持三步的距离,手指轻柔拨弄月光花单薄的花瓣,道:“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女帝,爱上了天上的神,每晚都在月下,向神祈祷,祈祷神能降下恩赐,与她一夜姻缘。”
“这不行呀,”庭月俏脸上扬,正经道:“这不是渎神嘛,就算是女帝,也不可以的,后来呢,神不会真的答应她了吧?”
云渡无声笑了,手指下的花瓣微微抖动几下,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愉悦,“当然没有,你也说了,渎神,再说,神若与人产生感情,会受到天道的惩罚,但女帝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仍然每夜都在月亮下祈祷,最后化作一朵月光花,只在夜晚绽放,不眠不休地等待神的回应。”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庭月还是忍不住为痴情的女帝轻轻叹息,何必呢。
“对了,如果神与人产生感情,会受到什么惩罚?”
狼球跳到床上,四脚朝天躺在中间,黑色狼毛掉了许多,庭月揪着它的后爪,扔了下去,生气道:“我可不是成君将军,敢上床,腿给打断。”
云渡走过来,施法将床褥清理干净,微微一笑,答道:“会被天道抹杀。”
庭月怔住,动情的后果这么严重吗,那可是三界至高无上的正神啊,只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要被天道抹杀。
云渡看她难以相信的惊恐模样,垂眸,敛去眼里的情绪,坐到她身旁,笑道:“吓唬你的,神爱谁都可以,只要祂不因爱一人失道于天下人,就没有关系。”
她呆呆问:“真的吗?”
“真的。”
“你真够讨厌的。”又变得怒气冲冲。
云渡哈哈一笑。
闹了一会儿,庭月脸色又绷紧起来,跳下床,听见外面有奇怪的响动,从走廊上面,如水一样漫了过来。
“嘎嚓——”
“嘎嚓——”
河流在迅速结冰的声音,同时屋中寒气摄人,犹如坠入冰窟,庭月发觉喷出的呼吸有了白色雾气。
化出尽意剑,庭月从锁灵囊中抓出一把灵盾黄符,两扇门各贴一张,墙上贴四张,屋梁三张,符纸可是八阶修士所画,她连贴九张,这间屋子霎时固若金汤,邪魔难侵。
“今晚不会太平。”云渡目光露出一丝寒意,看向门口如临大敌的庭月,转而变得温柔起来,勾唇道:“阿月,它已经走了。”
屋中的温度慢慢正常起来,寒气如一阵大风呼啸离开。
“难道天一镜真就在这座客栈中?”庭月蹙眉沉思,这些妖魔竟然迫不及待动手杀人,在它们看来,多杀一个,到时候,抢夺天一镜的人便少一个。
“柿子挑软的捏,这妖魔是怎么看出咱俩是软柿子呀!”她气呼呼走回来,眼珠一转,道:“一定是白日那个蛇妖作怪。”
不过,云渡似乎在走神。
一朵雪花从上方落下,落到云渡指腹,触及湿热体温,化作凉丝丝的水痕,他眼中闪出一丝好笑,“他竟然也来了。”
庭月以为他在说蛇妖,气哼哼道:“一条喜欢乱嚼舌根的蛇妖,下次看见他,我一定扒了他的蛇皮。”
狼球趁两人不注意,再一次爬上床,找了个不显眼的边角,四肢摊开,懒洋洋趴在那。
庭月在床上走来走去,那女妖子时听到天一镜让她去杀一个无皮无脸之人,她到底有没有见过天一镜本体,为什么确信说话的就是天一镜。
万一有人假借天一镜的名头,迷惑旁人,不断杀人。
“到子时,岂不是会有一场屠杀!”想到这,心下一阵惊惧,忙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云渡,走得急,被脚下的被子绊了下,摇晃着向后倒去,惊起一声痛嚎,狼球被坐到屁股下,成了“狼扁”,庭月几乎是一刹那蹦起来,又因重心不稳,往前面扑去。
云渡听到惨叫,扭头往床里面看去,只见庭月双手抽筋一样,上下挥动,朝他扑了过来,他瞳孔倏忽扩大,伸出双手去接,紧接着,嘴唇连着下巴被一块坚硬的事物砸到,碰撞出剧烈酸痛,不自禁“嘶”了一声。
庭月捂着剧痛的额头,一手撑着床面,眼泪汪汪抬起头,正好又擦过云渡温润的双唇。
两人瞬间定住,你看我,我看你。
“哈,哈,哈,你没事吧,我没事,你放心,时候不早了,咱们睡觉吧,好的。”庭月自问自答,从云渡怀中飞窜出来,滚到床铺最里面,顺便把嗷嗷叫的狼球抱在怀里,拽过被子,躺下,背过身,被子盖到脖子以上,动作一气呵成。
在云渡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她忽而又支起半边身子,扭过头,弹指一挥,烛灯“噗——”灭了,房间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很好。
看不见云渡的脸,就不会有负罪感了。
沉沉无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低笑声,动听极了,令装睡者忍不住心脏怦怦直跳。
良久,等眼睛适应了浓重的黑暗,她偷偷侧过头,看见床沿上坐了一道高大模糊的背影,心中轻轻吁了一口气。
“还没睡?”云渡听见她的小动静,半侧过脸,即使在黑夜,他的视线也清楚如白日,眼角余光清楚看到她灿灿如星的眸子,正一下一下眨动着,静静望着他的方向。
庭月把脸朝向硬邦邦的枕头,闷声道:“都怪狼球躺在那,黑乎乎的,我还以为是影子呢。”
狼球不赞同地嗯哼一声。
“哈哈,”云渡单手后撑,姿态散漫,转过头,微笑看着她,道:“我知道了,睡吧,到子时,我再叫你。”
庭月全无睡意,转过侧躺的身体,得说些别的事情,好忘掉刚刚尴尬的一幕,于是又说起天一镜,把方才想说的话,告知与他。
云渡想了想,道:“有这个可能,不过,这块天一镜本就不是一面正经的镜子,更称不上神器,你称呼它魔镜,倒是不错,蛊惑他人杀人是它能做的事情。”
这样听来,云渡对这面镜子知道的更加清楚,自己白日那通解说,还真是班门弄斧了,要是遇到旁人,她一准恼了,觉得人家这是看她笑话,好在是云渡,她请求他再多说一些天一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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