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订亲宴一事,宋爷见阿天很安分守己,此后更是只老老实实呆在阿丽的小洋楼里,便放松了对他的禁制。

宋宅的看守撤走了,阿天取得了相对的自由。

迪奥先生的合同送过来,阿天让合作的律师行看过,没有问题,便签订下来,嘱咐邵掌柜按时履约。

随合同一起,还有一大笔订金入账。这次香料订单是个长期生意,在如今的萧条局势下,这个海外的时装品牌,的确意外地挽救了邵氏的实业。

宋爷总是自命不凡,他当初想把邵氏转型,从传统的香料生意转向实业发展,只是却迎头撞上了港岛的萧条。

外公留给阿天的,尚存一个小小的造船厂。

邵氏船厂几个订单都是阿天在蒲台岛幽禁期间,宋爷谈的,去年定下的。可这几个订单,几乎拖垮了船厂。

造船是实业,周期长,利润主要看成本的控制。如今人工成本不高,但资金成本极高,邵氏需要以订单向银行借贷。

这年的六月,朝鲜战争爆发了。香港的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美国对香港实施贸易禁运,以阻止物资进入中国大陆,切断对新中国的供给。

禁运对邵氏船厂所造成的打击,是致命性的,香港自开埠以来,就一直是转口港,所以实施禁运以后,香港刚从战后快速复苏的转口贸易立即沉寂下来。

英联邦两次加息,让每艘船的贷款成本飙升,交货就是亏钱。而且船只过剩,几个订单的甲方都违约了,尾款收不回来,船造了大半丢在厂里。

阿天回来后,也忍不住叹气,邵氏被父亲乱插手搞得亏的很。好在,有迪奥先生这一笔大额订金,邵氏的造船厂才能补了亏损,慢慢缓过来,等待再起的时机。

阿天好不容易安排好了邵氏商行的生意,安排好了阿九的去向,像是交代完后事一样,终于放下一块大石头,突然无所事事了,也便坐在花园里画画喝茶,陪陪母亲,陪陪阿九。

他一日要昏睡半天,所以每天清晨这一点清醒的时间,尤为珍贵。

他坐在微凉的花园里,草坪的细微枝叶蹭着他的脚踝,他面前是一个画架,袖口还有一点点颜料,旁边的小圆桌上是茶壶、茶碟,一块没怎么动的苏式酥皮点心,和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阿天窝在藤编的椅子里,端着茶杯暖手,笑着跟阿九闲谈:

“阿九,咱们以后不租别人的船了,风险大,咱们用自己的船运输香料……没经验可以慢慢学,你又能吃苦……一定可以做好的……”

阿天让阿九去船厂,反正船主毁约不要了,也快要完工了,干脆自己的商行用起来。

阿天仿佛看见了未来的场景,阿九皮肤晒的黑了一点,他指挥着水手驾船往返在港口,是乘风破浪的船老大,大澳渔村的乡邻都仰赖他,邵氏的运输命脉也在他肩上,他可以为这些人遮风挡雨。

阿九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当他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自己走了,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生命。但阿天不说这些,他只笑着,很满足地说:

“阿九,不管怎样,你可都要好好帮我做事呀……”

阿天仰着脸轻轻笑着,阿九觉得不吉利,弯下身轻轻抚上阿天的嘴唇:

“嘘,阿天,不要说了,你该吃药了……”

“不嘛,苦呀……”

阿天难得有了孩子气的率真,他皱着小鼻子,俏皮地逃着苦头。他规规矩矩了二十年,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自由时刻。

雾霭未散,光影朦胧,碧绿的草坪上,阿天和哥哥一坐一站,像一幅画。阿州不知看了多久,终于还是走上去,把怀里带着露珠的红玫瑰花捧给阿天。

“阿天,送给你……”

自国共内战以来,内地不少在上海的资本家纷纷把资金撤到香港,而且更把局势相对安稳的香港视作他们新的发展基地。

香港本身天然资源缺乏,难以发展重工业,不过受惠于难民的涌入,变相使香港拥有极充足的廉价劳工,再加上内地溢出的大批资金,给港岛地产业的发展创造了条件。

利益驱使,资本一窝蜂去做地产。阿州又一次踩对了节拍,最近带着手下,全是在忙房地产方面的生意,经常是不见人影。

阿天敏感的发现,阿州一来,阿九脸色就沉了,阿州看着阿九,则好像有些针锋相对的挑衅。阿州和阿九的气氛,很古怪,隐隐有火药味。

阿天有些迟疑不决,红玫瑰啊,阿州是不是搞错了,他好像不该收,免得阿州持续的误解。

阿州手臂绷得有点紧,阿天没有伸手去接,他的花就孤零零的捧着,含情脉脉的眼神都黯淡了。

“阿九,你帮我接过来吧……阿州,下次你来不用再买花,我本来就生病了,看着花朵渐渐凋零枯萎心情更不好,我不喜欢你这样……”

阿天轻轻叹气,还是不想太伤阿州的面子,找了个委婉的理由。

阿九立起身,挡在阿天面前,表情淡淡的把花接过来放在阿天脚边。阿州见阿天好歹把花收下了,黯淡的表情又明亮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问阿天:

“那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来好不好……”

阿天头疼极了:

“我什么都不要,阿九都给我准备的很好了,你回去忙吧……”

“阿天……”

阿州还想说话,阿九看着阿州那副做派,还有阿天尴尬的脸色,心中火起:

“阿州,该去做事了,咱们快走吧,让阿天休息……”

说着,就用力扯走了阿州。

阿丽夫人站在楼上,把院里的情况也算看清了。那个叫“阿杰”的保镖,阿天对他是很特殊的,而对阿州,阿天总有些回避。

阿丽夫人有些担心。阿州算是自己人,可那个保镖,是阿阳的人。

阿天这样的选择,她可以相信吗,阿天会不会遇到危险?

港岛外面风云变幻,宋爷也无暇顾及阿天,任由二太太上蹿下跳带着阿阳到处应酬,心想阿阳才刚做继承人,也该锻炼一下。

他从没想过,继承人是一天两天能锻炼出来的吗。

阿天从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继承人的教育,他的童年是怎样的枯燥沉重,有谁呵护他的细腻情绪,有谁在乎阿天的心情,想过他的承受力会不会也有限度。

而阿阳的童年呢。人们都说,二少爷逃课贪玩,是还小呢,不懂事,幼稚一些是难免的。没有人想过,二少爷,只比阿天小半岁。

订亲宴的晚上,马爷在饭局上介绍了一个上海富商给阿阳认识。

阿阳潇洒风流,但生意上是一窍不通。他有了五龙会的支配权,但从没有经过生意场的险恶,三五手投资合同经他的手一签,马爷就很顺利地玩了一招瞒天过海,把五龙会在东南亚两成的蔗糖生意,揽到自己的太古糖坊去了。

阿阳的确如二太太所说,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二太太也不精于生意,只是一门心思搞些歪门邪道,她和阿阳都没有看出生意的关窍,而宋爷过于放任,让马爷窃喜不已。他心想,除掉阿天果然是对的,宋爷和这草包母子,可太好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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