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小小的造船厂，是港岛为数不多的实业公司。阿九到了这里，要做的事情很多。

好在他也算重操父辈的驳运旧业，一切上手都很快。

大澳渔村的渔民们也都被招来了，他们合力修造好了几艘航船。渔民们原本的驳船，也被邵氏雇佣，投入了使用。

虽然船只有点杂牌，但胜在数量取胜，而且渔民们经验丰富，对海上的天气了如指掌。

雇佣渔民这天，阿九忙完商行的事，回去时，已经是下午，金乌西坠，却发现阿天还醒着，在花园小亭子里坐着，正一边抄抄写写，一边喝茶。

阿天被夕雾笼罩，细看时，好像才刚刚沐浴过，头发上还有一点水汽，整个人潮润润的，脸颊也嫩呼呼的。

阿九惊喜万分，几个快步上前，握着阿天的手腕，捧在手心亲了又亲。

“阿九，傻不傻呀……”

阿天手里还攥着笔，朱红色的颜料在笔尖，他被亲的痒痒，手躲了半天，笔锋还是染了阿九的衣领，一抹绯色微香，像情人的胭脂。

“阿天，你身体是不是有好转……”

阿九仰头看着阿天，胸口起伏不定，见阿天微笑地点点头。阿九正欲舒展眉头，但是看见阿天抄写的东西，又立刻紧锁了眉间：

“阿天，你怎么还在抄这个……”

阿天抄的是当初没写完的半卷《地藏菩萨本愿经》，旁边是一碟红色颜料。

阿九紧张起来，顾不上行为是否合适，抬手就想看阿天是不是犯了傻，胸口是不是又刺破了。

“阿天，你有没有做傻事？有没有受伤？”

阿天的衣服本就宽松，扣子解开了两颗，露着修长的颈项。阿九紧张的动作，却勾开了他的领口，扣子又给扯开两颗，露出大片雪白。

“阿九，你……松开……”

阿天害羞极了，阿九太关心自己，动作太快，外人看着，会误会他急切地像个登徒子。

“没事，我没事……这是朱砂……不是我的血……”

阿九见阿天好好的，毫发无损，终于松了一口气，按捺不住地把阿天抱在怀里。阿天见爱人这样紧张自己，忍不住也放松了身体，依偎在阿九怀中。

还能相伴多久，阿天也说不出来，但是相伴的每一天，他都感恩上天。

几个月过去了，阿天的病情略微得到了控制，一天里能够保持大半天的清醒。阿九归因为阿天积攒了功德，所以，格外卖力工作。

阿九作为邵氏商行的话事人，实控了十几艘船，还有一间造船厂，在业内首屈一指，他的运输能力已不容小觑。

大陆方面在各个渠道采购战略物资，并且想方设法运往前线。

大陆周边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在国外的主导下，对大陆关闭了关口。爱国商人筹集的大批物资，被迫停在国门外。

这天阿九正在船厂，和工人们一起给“卡维拉”号船只喷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突然找到了阿九。

“李施主，您手头的船只不少，又为人正直，是完成这个任务的第一人选。”

阿九有些惊奇：

“真人，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位仙风道骨的梁道长，身负秘密重担，神色凝重来此游说：

“我们出家之人，本不应参与这些方外之事，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位做出决定的先生思前想后，决定以香港为突破口，冲破禁运，借道将物资送入国内……”

阿九挺直了腰杆，敛容而坐，也跟着严肃起来：

“您是说，合作……”

阿九没有说下去，因为此举非常冒险，从生意角度，阿九完全没必要带着邵氏趟这趟浑水。

但是……

阿九望着梁真人，突然想起之前他说过的“机缘”，如梦初醒。阿九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求证：

“您之前说过，有一个大机缘，能积攒无量功德，能救回阿天……就是指这件任务吗？”

梁真人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十几年生灵倒悬，神州陆沉，是谁，挽救生民于水火、光复神州……又有什么功德，比得上匡扶正道呢……”

“这是大功德呀……”

茫茫九州，沧海横流，方显男儿英雄本色。梁真人枯瘦清癯的手捧着拂尘，颔首朝阿九致意：

“我辈上马杀贼，下马渡人，如今妖魔横行，自然要斩妖除魔，任何时候也不敢忘的……施主，你愿意与老夫一起，做这个爱国志士吗……”

梁真人此话一出，阿九醍醐灌顶，终于拨开迷雾，找到了方向。

他起身，虔诚跪下，两行泪水隐隐滑落。他忍不住哽咽：

“阿九知道了，多谢真人……”

上苍垂怜，他竟然有为阿天积德的机会，哪怕要流血牺牲。

血液的作用之一，就是，为信仰付出代价。阿九愿意付出这代价，欣然赴这生死之约。

阿九组织了能组织的所有船只，雇佣了400多个工人，白天在邵氏商行里的指挥部联络货物，晚上亲自上阵指挥开船运货。

为了躲避监视，货物仓库的位置、船队的路线都得随机应变。

香港的海面上很乱，有落草为寇的匪徒，他们手上掌握着大量武器，甚至有13米长的机关枪。

因为贸易的封锁，也涌出大批失去生计的船帮，逐渐分散沦为抢夺劫掠的海盗。

还有大批的海关缉私船只。

情况愈发波谲云诡。

阿天只觉得阿九回来得越来越早，有时在清晨，天刚刚亮的时分。

那双血丝布满的眼睛，依旧温柔，手里拎着徐记烧卖和海鲜生滚粥，阿天喜欢吃，还热着呢。

只是阿九匆匆而来，给阿天落下一吻，把吃食摆好，也不打算坐下一起吃，只看着阿天，仿佛又即将匆匆而去。

“阿天，我还有事要做，只能陪你吃早饭了，你白天要好好吃饭休息……”

阿天觉得有点失落，但也没有多想。

他却不知，他苏醒过来的清晨，是阿九出生入死，已经忙碌了整整一个夜晚的黎明。

阿九捧着阿天的脸，粗糙的嘴唇吻在他额头。阿天感觉得到阿九的疲惫。

阿九有坚强的意志和灵活的处事方法。阿天信任他，却也关心他最近的异常。

“阿九，你瘦了，看起来也很累……我希望你做事不要那么辛苦……”

阿天担忧，但阿九却不让他说了，挟起一个烧卖喂到阿天嘴巴里，阿天被阿九温柔坚定地看着，话就问不出来了。

阿天想了想，只说：

“阿九，柜上的资金你都可以调用，不要冒险……要知道，我，会担心你……”

阿九点头，看阿天有了一点点脸颊肉，满足地应道：

“放心，阿天，我都知道……”

灯火迷离，映着染了薄红的眼尾。身下的人衣衫半解，被催红的皮肤上闪烁着薄薄的香汗，脆弱的眼神迷蒙无助，卑微又娇怯地问着他：

“阿九，我可以喜欢你吗……”

阿州呼吸急促，烦躁不堪地醒来，他浑身滚烫湿热，而内衣裤里一片冰凉滑腻。

阿州最近不好过，他夜夜无法安眠，被梦境折磨，又饮鸩止渴地继续染血。

这一段时间，陶罐里的骨殖，几乎要被他的血液完全浸染了，他也断断续续地梦见阿天和九哥的过往。

几个月里，阿州在梦中一一看到了九哥与阿天相识相知的经过。阿天原来对九哥这样好，他的一举一动都让阿州迷醉。

而阿州也戳心刀绞一般，因为那份情虽不知因何所起，却让阿州清晰的看到，九哥和阿天是如何深刻不朽的。

阿州也想学阿九，他每天为阿天买各种美味的食物，买封锁时期难得一见的影片、唱片、书籍，但阿天毫无反应。

阿州动摇了，他不知道他还应不应该坚持下去。

直到前不久，他梦见了阿天和九哥的初次。

从此，夜夜他便只梦到阿天的春色，压着阿天的人也渐渐变成了他自己。

他感觉，是他在与阿天交颈缠绵，每每整整一个夜晚色授魂与，而醒来就更加嫉妒地噬心啃肺。

在邵氏商行，阿州堵住了阿九的去路。

“九哥，你为什么调取这么多资金，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