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苏长泽

十年后,连壁行宫的偏殿中,一位童子于殿中和众人对论。“自巫启人横空出世后,天下大乱,北临周边已有不少国邦惨遭毒手。如今十年过去,多亏厌阁老和众多将士征战远梁,收复失地。如今废藩大局已定,彭定人却又蠢蠢欲动。多年的战争使得朝廷威信一降再降,再加上各藩王残党负隅顽抗,一时间暴乱丛生、盗贼四起——”

童子说着,拱手朝天拜道:“世道疲弊,北临必须上下一心,共克难关。长泽以为,天弓阁集尽北临良将精卒,定国安邦更是仰赖着厌阁老,若将其埋没无疑是自断股肱,所以上上计便是要继续重用厌阁老,不辜负英才;如若不然,便唯有想方设法蚕食其势力,制造一个新的‘天弓阁’与之相争。”

一位老先生嗤笑道:“呵,无知小儿,‘天弓阁’岂是你说造便能造的?”苏长泽道:“为何不能?既然已经有一个天弓阁,那再造十个百个当然也不在话下。”老先生道:“那天弓阁阁老厌缺可非池中之物,谁管什么新的旧的天弓阁,有他厌缺在,哪儿就是天弓阁!就算将全北临上下翻转过来,抖落抖落,都找不出能与厌缺旗鼓相当之人。论功论绩,哪怕病故的闵公也望尘莫及,他的儿子也只能让出阁老之位,你上哪儿再造一个天弓阁呢?”

苏长泽道:“这还不简单!只要在全北临上下招募天赋极佳的‘蓝眼睛’,从小收编入伍,刻苦训练,假以时日奔赴战场,杀敌斩寇,于真刀真枪中厮杀出来的人,难道还怕没有可塑之才吗?”老先生继续道:“那厌缺打仗,竟领兵消失半年!如今打赢了,第一时间不是听令回朝,而是用圣上的兵去报复藩王!你怎知不会弄出一个新的厌缺、新的乱臣贼子?”苏长泽道:“这也简单,只需规定收编之人要将从前的生活当作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以完完全全的新身份效忠陛下,这样一来,论功行赏,自是不必加官进爵,也就不必委以实权……”

少年话还没说完,那位老先生便打断他,啐道:“噫!苏长泽是吧?我记得你今年不过九岁,心性怎生得如此残忍!让少男少女上战场厮杀也就罢了!还要断他们建功立业的路子!此等买卖,有谁想做!”苏长泽闻言拱手微笑起来,拜道:“钱夫子莫怪,长泽方才见各位英杰慷慨陈词,便一时失态。一点拙见,各位自是不必挂怀,就当听个笑话。”一旁的三皇子魏齐琛打圆场道:“呵呵,既然说各位可畅所欲言,诸位大可将心中所想一一说出,再出格也无妨,毕竟……这儿,可没有‘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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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嬉闹不止的湖水中倒映出一张清秀的脸,那是一张有几分像女子的脸——柔和、清丽,半掩在荷叶下,嘴角右边还有一颗痣。苏长泽揽起衣袖,将手中的鱼食轻轻抛入水中,金鱼很快便围做一圈争起食来,一时间搅得涟漪不断。这时,水中倒映出另一个人影来——只见那人穿着圆领右衽窄袖长袍,腰上别着雕花板带扣金带銙,銙上系着双流苏黄玉佩,月白色的布料上还绘有水墨丹青,正是北临的三皇子魏齐琛。最近,京中盛传他将会被立为太子。

“我说怎么没见着你,原来又是上这儿逗金鱼来了。”魏齐琛说着,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触水面,金鱼立刻游上来吮吸他的手指。苏长泽一边继续投着鱼食一边悠然笑道:“看殿下打着盹,睡得正香,长泽怎好叨扰?”说着,苏长泽隔水看向魏齐琛那颜色比苏长溪淡上几分的蓝眼睛,悠悠问道:“殿下不日前真气显现,如今感觉如何?”魏齐琛道:“还不错,至少已经习惯了些。”苏长泽道:“长泽倒是对真气十分好奇,殿下若是乐意,能否说道一二?”魏齐琛道:“当然可以,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先说说你对真气的了解。”

苏长泽道:“长泽知道的是,在北临,每个人都多多少少带着真气,只不过绝大部分人的真气都微乎其微,几乎不能发挥任何作用。不过实际上,还是有六七成的人是能够将真气投入运用的。”魏齐琛点点头表示赞同。苏长泽继续喂着鱼,道:“拥有真气的人往往在体能、五感、应变能力等方面优于常人,所以他们具备绝佳的习武天赋,常被他人当作兵器利用……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只拥有被当作杀人武器的悲惨命运,据我所知,近七成的武官都是蓝眼睛。在军中,蓝眼睛的士兵更受青睐,也更有可能在战争中取得功名;生逢乱世,蓝眼睛的人也更能求得自保或保全重要之人。”

“真气存在于人的五脏六腑、血液骨骼当中,与拥有者天然共生,有时甚至能感受到它在体内的作用。”魏齐琛道,“真气的浓郁程度,往往呈现出不尽相同的蓝色,并通过瞳孔显现一二,这才会使虹膜呈现出对应的蓝色。所以反过来,我们可以透过瞳色粗略判断一个人真气的良莠与否,从而推断其天赋的高低。不过,若是想使真气发挥不同的作用,一般都要经历专门的指点开化,毕竟天赋再好,没有名师指点,也难以打出一套章法。”

苏长泽点点头,便听得魏齐琛反问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六七成的人其实算不得少,为何平日里见到的‘蓝眼睛’却算不得多呢?”苏长泽不禁疑思道:“对啊,这么说来平日在外头散步采风,的确很少见到蓝眼睛的人。”魏齐琛道:“其实,真气要足够浓郁,才能使眼睛呈现出蓝色,这样的人实际上只占三四成。不过,以北临庞大的人口基数来看,即便是三四成,那也不算少。这三四成的人便被称作【亢龙】。”

苏长泽疑思道:“乾卦上六【亢龙】?听起来倒让人觉得不安。”魏齐琛点点头道:“【亢龙】在这里指的便是那些真气过满之人。真气,并非一点坏处都没有。”苏长泽道:“这说法长泽倒是闻所未闻,还望殿下细细道来。”魏齐琛起身,两人踱步至湖心亭中落座于摇椅之中,魏齐琛则一面继续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亢龙】便与这一道理类似。真气虽有赖于天,但也能通过后天训练加强。真气仿佛是人不能意识到的魂魄,栖居在□□之中,与□□紧密相连。它有一个临界点,当真气突破临界点‘溢’出来时,多余的真气会使人拥有良好的状态,但若是超过自己所能承受的限度,便会侵蚀人的血肉及经脉,导致‘慢性中毒’。”

苏长泽不禁又疑惑起来,道:“可若是这样的话,为何平日里很少见到因真气‘中毒’的人?”魏齐琛道:“很简单,因为他们在无意识中‘调息’。”苏长泽道:“调息?”魏齐琛点点头,继续道:“方才说到,真气与人天然共生,一呼一吸早已同频,调息能够让真气随着呼吸趋于平稳,所以凝神静气,调整脉络,对真气拥有者大有裨益,也能提高他们的承受限度。其实,大部分时候,常人通过无意识的调息便可避免很多副作用,并逐步加强自己对真气的适应、调度能力。”

魏齐琛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但对那些天赋卓绝之人来说就没那么简单。因为他们需要驾驭强大的真气,时时会因为过多真气而引起一些隐疾,比如头疾、嗜杀或目盲症状。”苏长溪抓住一个词语:“头疾?”魏齐琛肯定他的想法,道:“他不日便要返回京城了。”苏长泽思索道:“新晋的天弓阁阁老被头疾缠身多时,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嗜血……他如今是北临实力最强的大将,手中自是杀孽无数。这么说来,难道他是【亢龙】?可听殿下的说法,应当还有更高的境界吧?”

“嗯,你说的没错,在【亢龙】之后还有不少境界,然而却是众说纷纭,所以争论这些也没有意义,毕竟只要像练剑一样肯废功夫,自然就能长进。不过那些所谓的境界虽然颇有些一山还比一山高的意味,但实际中却不能简单粗暴的一比高下。比如按许多心法来看,厌缺并不是最强的那一档,然而他无疑就是全北临最厉害的大将,恐怕父皇手下的顶级高手也难以和他匹敌。他是北临第一个有如此丰功伟绩的人,却没有像从前的人那样封藩地封王,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滔天权势,京中也没几个人能与之匹敌。”

苏长泽正想仔细问问真气的几种境界,便听到魏齐琛话锋一转,道:“不过关于厌缺的头疾,我最近倒是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说法。”苏长泽问道:“什么?”魏齐琛道:“巫术。”苏长泽面色一惊:“难道是巫启人?”魏齐琛摇摇头,道:“巫术最初是由巫启人用的不错,然而如今,却是说不准了……”

宁王府外,一行车轿还未落定,苏长泽便听到一阵喧哗,掀起帘子一看,只见偏门有三个小厮正为着如何分配两贯赏钱而争论不休。苏长泽的贴身小厮阿轩道:“公子,那是西北柴火院中的人,也就是柴火婢房中的小厮。”苏长泽道:“柴火婢?那个柳氏女?”阿轩点头道:“是的。公子,阿轩前几天听闻柴火婢之女,正是个蓝眼睛呢!我好奇远远瞧过她一眼,生的亭亭玉立,不过整天干粗活,受人奴役,怪可怜的。”

小厮还未说完,脑袋便忽地转过弯来,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便赶忙低头道:“公子,是阿轩失言了。”苏长泽道:“这话要是让父亲听到,有你好受的。你每每失言却不放在心上,罚你三日不能吃肉,长长记性。”阿轩哀嚎一声,只得认罚——虽然他年纪不大,却也知道这十年来世代从文的宁王府已逐渐落寞、远不及昔日辉煌。

要知道,许多王侯将相广纳妾室,为的便是生个有真气的儿子精心培养,好在沙场上博取功名。而宁王倒是没这么做,毕竟那私生女出生时,这种风气还没出来呢。阿轩是经历层层选拔上来的,这才被安排在苏长泽身边侍奉,所以王爷的心气他还是知道一二的——这个宁王府的当家人,虽看重利益,但骨子里清高的很,不大可能为着这样那样的理由折腰。更何况王爷与王妃两情相悦,由来已久,据说年轻时便发誓过不会纳妾,所以这宁王府一脉虽家大业大、内中心计颇多,然而澜京城的本家从始至终便只有一位王妃。

阿轩打小就在人牙子手上辗转来回,由于“品相”不错,这才有机会被选入大户人家的宅邸。在进宁王府之前,他就曾被提溜到其他王府大院中去过。相比其他王府,宁王府无疑算是子嗣单薄,除开二小姐苏长沚、三小姐苏长沅以及自己主子——大公子苏长泽外,便只剩那柴火婢之女苏长溪了。此番同情苏长溪的话,无疑是在忤逆王爷,要是叫王爷听到,那可就不止挨板子,兴许还会被扫地出门。弄丢饭碗不说,倒霉的话,下一个主人也许就没苏长泽这般好相处。平心而论,苏长泽对待仆人可比外边的纨绔子弟宽厚和蔼不少。

“阿轩……阿轩?”阿轩回过头来,只见苏长泽在叫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多拿一贯钱给那几位,省的他们吵个不停,有损王府颜面。”阿轩答道:“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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