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戴上的第七天,沈述接到周女士的电话。
开的是免提,我正在旁边切水果。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沈述都要开口询问时,母亲的声音才传来,带着刻意压抑的颤抖:
“你沈叔叔住院了。”
水果刀从手中滑落,在料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心肌梗塞,抢救及时,但需要做搭桥手术。电话挂断后,我们订了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里,谁都没有说话。沈述一直握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熟悉得让人心慌。我们在ICU外的走廊看见周女士,她瘦了很多,头发白了几缕,独自坐在长椅上,背影单薄得像张纸。
“妈。”沈述的声音干涩。
周女士回过头,目光先落在我身上,复杂地停留了一瞬,又转向沈述:“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
她没问我们为什么一起回来,也没问我们手上的对戒。在生死面前,那些纠葛都显得微不足道。
沈叔叔醒来是在第二天黄昏。他看起来很虚弱,目光在我们之间逡巡,最后停在沈述脸上:“回来了?”
“嗯。”沈述俯身,“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沈叔叔扯出个疲惫的笑,视线转向我,“念念也回来了。”
我鼻子一酸,轻轻点头。
术后恢复期,我和沈述轮流守夜。第四天夜里,我趴在床边打盹,感觉有人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睁开眼,发现沈叔叔正看着我,眼神是久违的温和。
“辛苦你了。”他说。
我摇摇头,替他掖好被角。
凌晨换班时,沈述在走廊拉住我:“爸刚才和我说了些话。”
“什么?”
“他说...”沈述的声音有些哑,“看到戒指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月光从走廊窗户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沈述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戒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爸说,”他继续道,“他年轻时也做过类似的选择。”
我惊讶地抬头。
“为了和妈在一起,他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沈述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戒指,“他说...人生很短,能抓紧的要抓紧。”
走廊尽头传来值班护士轻微的脚步声。我们站在明暗交界处,像站在两个世界的门槛上。
周女士的态度也在慢慢软化。她会默默把我爱吃的菜挪到我面前,会在沈述守夜时往他口袋里塞巧克力。有天我听见她在护士站和别人聊天:“我女儿和儿子...都在国外读书。”
那个称呼让我的眼眶瞬间发热。
沈叔叔出院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我们收拾东西时,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沈述:“给你妈的。”
盒子里是枚崭新的金戒指。沈叔叔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等结婚纪念日...”
回程的车上,周女士一直摸着那枚戒指。等红灯时,她忽然开口:“你们...什么时候走?”
“下周。”沈述说。
她点点头,从后视镜里看我:“念念,照顾好自己。”
车子驶过我们曾经的高中,校门口那棵梧桐树比记忆中更加茂盛。我想起躲在窗帘后看他离开的那个清晨,想起超市里心跳如雷的瞬间,想起阳台上偷来的亲吻。
那些挣扎与疼痛,在时光的打磨下,终于露出了温润的内里。
离开那天,周女士往我们行李箱里塞了很多自己做的酱菜。在安检口,她突然抱住我,很轻很快地说:“常回来。”
飞机爬升时,我靠着舷窗看下面渐渐变小的城市。沈述握住我的手,戒指轻轻相碰。
“这次不一样了。”他说。
是的,不一样了。我们不再是仓皇逃离,而是有了可以归去的方向。
云层之上,阳光正好。我低头看着交握的手,两枚戒指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归途漫漫。
但这一次,我们有了彼此的坐标。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