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坪临大片海域,有丰富海资源,祖上的陈家本是显赫书香门第,后子孙后代也争气靠盐场发家,船运业使得陈家赚得盆满钵满,声名大噪,尔后靠实业经济又发了一波财,一跃成海坪首富之位。
陈景言笑而不语,郑华毅已了然,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郑华毅对陈景言家世背景格外感兴趣,交谈甚欢,全然将其余人当透明。
沈奕年安静听着,看向黎芷,正百无聊赖把玩手中的茶杯。
视线对上,她眸色一沉收回视线,支楞着脑袋忖度,与他们俩偶遇令不多的雅致消失殆尽,该如何找个借口溜之大吉呢。
“时候不早了,裴之哥,我们该去店里拿定制礼服。”黎芷灵光一闪随口胡诌个理由准备脱身。
秋雅诧异瞪大双眼,伸出一只手挡住半边脸,桌子底下另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衣襟,使眼色咕哝:“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定了礼服?”
“礼服?你们俩…好事将近了?”郑华毅食指一勾,笑得贱兮兮,又将目光落回沈奕年身上。
陈景言对此依旧不答正襟危坐,而沈奕年亦自始至终旁观者姿态,饮完茶,起身,勾唇:“好巧,我们也要去拿定制礼服参加黄署长太太生日宴,景言兄一起如何?”
“不顺路。”黎芷忙不迭拒绝。
“哦?沈某记得山坪就一家国泰有卖进口礼服,难道你们的礼服并非在那边定制的?”
“是那家时装店,但与您们就是不顺路。”
“这…沈某愚钝,请黎小姐解惑怎么个不顺路?”
郑华毅忍着笑,看戏般等黎芷如何自圆其说。
黎芷心一横,明显拙劣借口被他看穿,拉起陈景言的手,不悦道:“我说不顺路就不顺路,沈司长不信就跟来。”
语毕,两人下楼,秋雅连忙尾随其后。
郑华毅已经看不见他们三人,立即哈哈大笑抱臂戏谑,“别看了,人家明显就是拒绝你,别自讨没趣。不过话说回来,死缠烂打倒不像你的性子。”
沈奕年不做解释手插兜也迈步往楼下去,走到楼梯口,握住扶手对郑华毅说:“死缠烂打才是我的性子。”
“哎,你……”他追了上去。
五人形成两拨人,黎芷三人在前,沈奕年与郑华毅在后。
她想着后头那两人,主动牵起陈景言的手,陈景言会意,用力回握十指相扣。
演戏就演得像一些、足一点。
郑华毅看到两人亲密动作揽住沈奕年肩,低语:“名花有主,舍了这条心吧。”
沈奕年却一反常态握住他的手,与郑华毅十指相扣,郑华毅惊恐想甩开他,两人的手掌仿若粘上胶水,掌心紧紧贴合一起。
“变态!”郑华毅骂道。
秋雅听到骂声好奇回头看,见两人十指相扣,禁不住捂嘴笑,靠近黎芷说:“小姐,你往后头看,他们牵手了。”
黎芷蹙眉,腹诽,沈奕年这人…着实看不透。
街道人潮涌动,郑华毅着实受不了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用力挣脱他的手,冷哼道:“你自己去吧,老子不奉陪了。”,愠色地拦下一辆黄包车扬长而去。
黎芷施施然,还是走到了国泰时装店,她抬头看商店鎏金匾额,赫然写着“国泰民安”四个大字。
迎接他们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伙计,看见客人,热情吆喝,“几位,里面请。”
不像卖衣服,倒像店小二。
迈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架子上挂着各种华美的旗袍,再往里走,靠近橱窗位置的架子挂着各式西式时尚礼服,数量不多却件件精美让人挪不开眼。
老板是一个穿着中山装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给客人量尺寸,抬眼看到沈奕年,熟稔与他打招呼:“沈司长,来拿礼服?”
黎芷诽疑看了看他,居然还真是来拿礼服的。
环顾四周,正见橱窗里摆着一件好看的镶珠白色礼裙。
“小姐,这件好漂亮啊!”秋雅欣喜站在礼裙面前频频称赞。
黎芷往前一步,仔细一看,礼裙做工精细,样式像法国货,胸前蕾丝卷边,金色丝绸线在灯下熠熠生辉。
再往旁边一看,透过橱窗外头有一个姑娘定定看着这件礼裙,遽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沈奕年低沉问:“喜欢?”
她微侧身挽着秋雅臂弯,笑道:“喜欢并不一定适合。”
“哦,那适合就喜欢?”沈奕年挑眉,嘴角上扬反问。须臾向小伙计招手,“这件礼裙拿来给这位小姐试试。”
秋雅也怂恿道:“小姐,去试试嘛!”
老板忙完手头的活,走了过来,“是啊,小姐喜欢就去试试,这件衣服前日才越洋运到店里,再晚些就会被其他小姐抢走咯。”
黎芷却回头往橱窗定睛一看,那痴痴望着礼裙的姑娘消失不见了,礼裙却已递向秋雅。
陈景言走来,轻柔地拍了拍黎芷的背部,“上去试试。”
秋雅见状,立马接过礼裙推搡她上二楼试衣间试衣。
彼时,沈奕年亦接过小伙计提上来的燕尾黑西装,看着陈景言,“景言兄,你的礼服呢?不试试合不合身?”
陈景言随意一指,小伙计眼尖拿了一套黑色西装给他。
“走,一起试试?”沈奕年的目光犀利,似乎要看穿陈景言,见他依旧不动,倒也不再说话径直上楼。
二楼试衣间有两间,沈奕年进了另一间,却听见秋雅低沉稚嫩之声,“小姐,你右肩胛骨纹的玫瑰花像是已经枯萎,甚是难看。”
黎芷伸手摸着那朵玫瑰纹身,花苞处正是当年那场大火,逃亡时房梁倒塌不慎被掉落碎屑灼烧之处。
时过境迁,伤口已经不再疼痛,可烙下的伤疤却永远也去不掉了。
留学那年,她为了掩盖这段痛彻心扉的记忆,纹了朵艳丽玫瑰花,只可惜烧伤程度较深,皮肤褶皱粗糙,终究似枯萎了无生机的花儿一般丑陋。
她收回思绪换上礼裙,神色复杂道:“替我拉上拉链吧!”
秋雅缓缓拉上拉链,似喃喃自语又似对黎芷惋惜,“欸,卫妈妈曾经为了你这烧伤的疤痕,夜深人静时分,偷偷抹泪好几回。”
“秋雅,日后不许再提这伤疤。”黎芷正色厉声道,换好衣服,挽帘出去。
不料,刚走出去,撞见沈奕年站在试衣间帘子前,她眉蹙得更紧些,“沈司长,何时来了?您…要试…”
她话没继续说下去,秋雅却犹如惊弓之鸟,想到偷窥狂,叉着腰小大人般将黎芷护在身后,眼又不敢瞧他。
沈奕年视线炙热落于她的右肩部,黎芷感受着灼灼目光,不自在摸了摸后颈,冷肃道:“沈司长,借过。”
可沈奕年岿然不动站于她们面前,黎芷抬眸,“秋雅,你先下楼。”
“小姐!”秋雅不依。
黎芷拍拍她的肩,宽慰道:“先下去陪陪裴之哥。”
秋雅才不情不愿先下楼。
她提着裙摆,勾唇娇媚一笑,“沈司长,有话说?”
“礼裙很适合你。”他步子没挪,身子却靠了过去,手臂顿地环住她的细腰,往胸前一带,黎芷一惊,昂起头看他。
两人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黎芷嘴微微张开,话未说出口,微凉指尖轻触她的右肩部,抿唇盯着她的面容。
然后未等她反应过来,只听见丝帛撕裂的声音,礼裙右肩部被他用力撕开,肩上那朵枯萎玫瑰花赫然映入眼帘。
黎芷一怔,用力推开他,扬起手,弯弯柳眉揪在一处,瞪大双眸,全身在战栗,眼眸却越发冷冽,随后慢慢放下手质问:“沈司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闭上眼推她进试衣间,低哑道:“嗯,我赔你一件。”
进入试衣间的黎芷捂着胸口,心口突突直跳,磨着疤痕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秋雅提了件淡紫色礼服上楼,“小姐,我进来了。”
进来之前,秋雅不悦瞪了沈奕年一眼。
“小姐,你没事吧?他有没有欺负你?”
黎芷面色冷峻换回自己的衣裳挽帘疾步往楼梯去,不言不语。
“小姐,小姐…”秋雅追了上去,等她走到楼梯口欲要下楼之际,回头望向沈奕年,人还站在试衣间布帘前,身上的燕尾西装衬得英姿煞爽。
秋雅骂了句,“斯文败类!”便下楼了。
许久,沈奕年终于动了,走到窗外,默不作声吸了一支烟。
记忆聚拢,当年,他十岁,父亲在恭亲王府当差,管家是个脾气暴躁的公公,每逢喝醉酒后便拿他们这些下人出气。
当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年关将至的寒冬,也不知父亲犯了何错,将他们一家老小打了十几板子关进柴房,不给吃喝。
恰敏格格误入柴房,见他们可怜,送吃送喝还命令管家放了他们。
那是第一次见到跳脱可爱迷人的小格格,她纯真大眼睛看着他,柔和细巧声音入耳入心,递上一枚鲜花饼,笑魇如花,“那,给你吃,我最喜欢吃的饼儿。”
不甜不腻,自那以后,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她的身影,想着一辈子当她的家仆远远望着也是极好的,可好景不长,天不遂他愿。
外夷猖狂,为了贪念,勾结外夷贩烟土洗劫王府,一把大火彻底毁了恭亲王府。
她应该已葬身火海,王府上上下下百余人口也应该成为孤魂野鬼,但,他不信,福禄善良之人,不可命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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