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三楼的画室被落地窗外透进的昏黄光线笼罩,空气中飘散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
唐栗独自坐在画架前,纤细的手指握着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着浓重的色彩。
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力道,仿佛每一笔都在宣泄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画布上是一片混沌的暗色调,隐约能辨认出扭曲的线条和模糊的人影,像是梦境与现实的交织。
她的眼神专注而空洞,仿佛整个人都沉进了画里,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管家站在门口,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
唐栗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天,滴水未进,甚至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唐小姐,您今天都没吃东西,下去吃点东西吧。”
唐栗的动作骤然一顿。
她的背脊绷直,指尖微微收紧,画笔悬在半空,一滴深红的颜料无声地坠落在画布上,像一滴血。
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开口,嗓音里透着疏离的寒意:“我不饿,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薄薄的冰刃,将空气划开一道无形的界限。
管家微微一顿,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书房内光线沉暗,落地窗外暮色低垂。
宁斯靠站在书桌旁,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
庭院里的树影在风中摇晃,沙沙作响,像某种无声的躁动。
管家静立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双手交叠于身前,姿态恭敬而克制。
他微微低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先生,夫人还是不吃东西。”
宁斯的背影纹丝未动,只有指节微微收紧,将那支烟捏得略微变形。
片刻的静默后,他淡淡开口,嗓音低沉冷冽:“知道了。”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像一柄薄刃划开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漠然。
管家微微抬首,目光在宁斯冷峻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他嘴唇轻颤,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或许是劝慰,或许是建议,但最终,所有话语都凝固在了喉间。
他看见宁斯绷紧的肩线,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透着不容触碰的寒意。
窗外的风突然猛烈起来,卷着落叶拍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在替他说出那些未能出口的话。
管家垂下眼睑,将眼底的忧虑一并掩去。
随后,他后退半步,皮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转身离去时,连衣角都未曾带起半分微风。
房门合上的瞬间,书房内只剩下宁斯一人,与窗外愈演愈烈的风雨。
三楼的画室门被猛地推开,唐栗踩着未干的颜料脚印快步走下旋转楼梯。
她的裙摆还沾着钴蓝与赭石的斑驳痕迹,像一片未完成的抽象画。
卧室的门在身后重重撞上。
五分钟后,她再次出现时已换了一身黑色机车夹克,过膝靴踏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响像某种决绝的摩尔斯电码。
管家端着银质餐盘正要上楼,在楼梯转角与她擦肩而过时,热汤在瓷碗里晃出细小的涟漪。
二楼书房落地窗前,宁斯指间的雪茄灰烬积了半寸。
他望着那道身影穿过庭院,栗色长发在夜风里扬起又落下,像匹挣脱缰绳的野马。
铁艺大门自动开启时,远处恰好亮起车灯,一辆重型摩托的轰鸣刺破夜色。
当最后一抹猩红的尾灯被夜色吞噬,水晶烟灰缸突然迎来暴烈的终结——宁斯将雪茄狠狠摁灭,火星在接触冰凉的瞬间发出"嗤"的悲鸣,一缕青烟扭曲着升起,像被掐断的求救信号。
……
幽暗的酒吧角落,霓虹灯在玻璃杯上投下迷离的碎光。
唐栗斜靠在卡座里,指尖绕着酒杯边缘缓缓打转,琥珀色的酒液映着她微挑的眉梢。
"你终于肯回来了,"她轻哼一声,目光斜斜瞥向对面,"再不回来,我还以为你要住美国了呢。"
宁馨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推,风衣还带着夜航的寒露,整个人却像团火似的扑进座位。
她一把抓过唐栗的酒杯灌了大半口,喉间发出满足的叹息,这才眨着狡黠的眼睛凑近:"瞧你这话说的,没爱了啊——"染着玫瑰金指甲的手指戳向对方心口,"我可是老想你了,连夜回来的。"
唐栗拍开她的手,却藏不住嘴角的弧度。
宁馨放下酒杯:"子阳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和我说?"
唐栗懒散地靠在卡座里,指尖轻轻拨弄着杯口的盐粒,闻言轻嗤一声:"回来有几天了。"她抬眸,似笑非笑地瞥向宁馨,"你和你老公忙着环游世界,我哪敢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啊?"
宁馨眯起眼睛,红唇微微抿起,随即又忽地笑开,伸手捏了捏唐栗的脸颊:"哟,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她凑近,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该不会是我们小栗子吃醋了吧?"
"少动手动脚。"唐栗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宁馨的指尖沿着杯口缓缓画圈,冰块在琥珀色酒液中轻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忽然倾身向前,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好久没见他了,叫他过来玩?"
唐栗正低头划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精致的锁骨上,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可以啊,你给他打电话,问问他现在有没有空。"
不一会,宁馨将手机轻轻扣在玻璃台面上,屏幕还亮着刚刚退出的通话界面。
她歪头看向唐栗,后者正垂眸划着手机,睫毛在脸颊投下两片阴影,指尖在屏幕上机械地滑动,像是在翻看什么,又像只是无意识地重复动作。
酒吧的灯光忽明忽暗,将唐栗的侧脸映得有些模糊,唯有她紧抿的唇角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子阳有没有和你家宁总见面啊?"宁馨托着腮,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空气凝滞了几秒,背景音乐的鼓点声似乎也被拉长。
唐栗的手指终于停下,她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宁馨脸上,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向更远的地方。
"应该见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尾音几乎消散在嘈杂的音乐里。
宁馨猛地前倾身体,皮质沙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应该见了?"
尾音陡然拔高,引得邻座几个醉汉回头张望。
唐栗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口画圈,香槟气泡沿着杯壁不断上升又破裂。
"就是..."她突然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吐出一段话,字句间黏连着红酒的微醺感。
宁馨的表情随着叙述逐渐扭曲,当听到某个关键处时,她突然捂住嘴:"我!的!天!"每个字都像子弹般蹦出来,镶钻美甲深深掐进自己大腿,"那宁总岂不是想把子阳给杀了?"
"不至于吧..."唐栗低头抿酒,却藏不住唇角微妙的抽动。
宁馨的酒杯突然重重磕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酒液溅出几滴,在桌面上晕开。
"怎么不至于?"她眯起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锋利,"换做你,你对象大晚上和异性朋友又是唱歌又是喝酒的,你能接受?"
唐栗的指尖微微一顿,杯中的冰块在沉默中缓慢旋转,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酒吧迷离的灯光扫过她的脸,将她的表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许久,她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这有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跟他的感情又不是真的。"
宁馨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突然伸手攥住唐栗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酒杯里的冰块都震颤起来:"我的宝贝,长点心吧。"
唐栗不耐烦地偏头躲开她的触碰,敷衍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唐栗的话音刚落,酒吧入口处的风铃突然清脆一响。
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穿过迷离的灯光,径直朝她们走来。
路子阳站在卡座边,肩头还带着夜风的凉意。
他微微低头,镜片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久不见,欢迎回国。"宁馨站起身,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路子阳轻轻回抱,声音低沉含笑:"好久不见,小馨儿。"
宁馨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微微倾身向前,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听栗栗说,你打算在国内发展?"
路子阳放下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
他抬眸,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深邃,唇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对啊。"
宁馨的红唇缓缓扬起:"那真是太好了,这下我们能常见面了。"
"来,欢迎子阳回国。"宁馨突然高举酒杯,香槟在杯中晃出细碎的金光。
她故意将杯子倾斜,杯沿折射的光斑恰好落在唐栗骤然绷紧的颈线上。
唐栗的指尖在杯脚处微微发颤,却还是端起酒杯对着路子阳的方向。
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尾却低垂着没敢直视对方:"欢迎回国。"
路子阳的镜片闪过一道反光。
他慢条斯理地举起酒杯,指节与玻璃相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感谢两位美女。"
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气音,目光却牢牢锁住唐栗躲闪的眼睛。
路子阳放下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点了点:"对了,泽宇呢?"
宁馨撇了撇嘴,摆摆手道:"别提他了,公司最近忙得要命,天天开会到半夜。"她托着腮,语气半是抱怨半是无奈,"我对他们那金融业务又不熟,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唐栗轻笑一声,晃了晃酒杯,眼底带着揶揄:"你就算熟,他舍得让你累着?"她挑眉看向宁馨,"上次你熬夜帮他整理资料,第二天某人不是直接杀到办公室把活儿全揽走了?"
宁馨眨了眨眼,突然笑出声来:"也是。"她指尖卷着发尾,语气轻快,"想想也对,他巴不得我天天在家躺着当咸鱼呢。"
路子阳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调侃,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了几分:"看来泽宇还是和以前一样宠你。"
宁馨的红唇突然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指尖轻轻敲击着杯沿:"怎么了?羡慕?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小美女?"
路子阳的镜片闪过一道冷光,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喉结滚动:"我就算了,"放下杯子时,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我更忙。"
"也对,"宁馨故作恍然地点头,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指卷着发尾,"不能耽误人家小姑娘。"
路子阳突然笑了,他微微前倾身体,镜片后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不对啊,"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我怎么就耽误人家小姑娘了?"
宁馨晃了晃酒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眯起眼睛,像只狡黠的狐狸:"你这创业才刚开始,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跟着你一天天东奔西跑吧?"
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节奏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
路子阳突然低笑出声,肩膀微微抖动。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忽然年轻了几岁,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
重新戴上眼镜时,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好好好——"尾音拖得很长,"我们小馨儿说得对。"
唐栗突然放下酒杯,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叮"声。
她站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发丝拂过路子阳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
"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挽留的决绝。
宁馨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哎,怎么这么快就——"
指尖只来得及擦过唐栗的袖口,那抹身影已经像受惊的鹿般消失在酒吧里。
酒吧的霓虹灯在门口闪烁了一瞬,映出她仓促离去的背影,长发在夜风中扬起又落下。
路子阳的酒杯停在半空,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中无声融化。
他望着还在消失的背影,镜片后的眸光暗沉如夜。
唐栗推开酒吧大门的瞬间,潮湿的夜风挟着霓虹灯碎影扑面而来。
她急促的脚步突然刹住——
十步开外,宁斯正倚在黑色迈巴赫的车门边。
他修长的身影被路灯切割成明暗交错的轮廓,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凌厉的小臂。
两人的目光在潮湿的空气中相撞。
宁斯的声音低沉地融进夜色里:"要回去了吗?"
唐栗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点头:"嗯。"
宁斯转身拉开后车门,从座椅上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他修长的手指从袋中拿出一瓶水,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路灯下泛着微光。
"喝了它,"他将水瓶递过来,声音比方才柔和了几分,"明天早上会舒服些。"
唐栗迟疑了一瞬,伸手接过。
"谢谢。"唐栗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
她接过水瓶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宁斯的指节,那一瞬的触碰让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
当她拧开瓶盖时,动作突然顿住——
盖子早已被松过一圈,轻轻一旋就开了。
这个微小的细节像一滴温水落入心口,让她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胀。
她垂眸盯着瓶口,睫毛在路灯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波动。
宁斯静静站在一旁,西装袖口上那滴被她不小心溅上的水渍正在慢慢晕开。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催促,只是任由夜风穿过两人之间那微妙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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