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意识到什么,急匆匆来到501的门口,她打开手机电筒,深深弯下腰在地上搜寻。
最后在通往天台的那道门后找到了一把钥匙。
501的钥匙。
梁月打开门,一眼看见茶几上也放着一张纸条,简单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她盯着那字迹看了好久,再抬眼时才发现阳台上的绿植已经处在濒死的边缘,叶子枯黄卷曲,若是有风的话,恐怕早就掉光了。
梁月提着浇水壶去厨房接水,打开水龙头却没水,正觉得奇怪,突然想起门口贴着的水费欠缴单。
她下楼回到家中,然后一趟接一趟的往501运水,直到把整个阳台的绿植都浇透才歇下。出了一身汗,她靠在躺椅上,眼睛看着头顶的灯发呆。
突然想起那盆郁金香。
这盆郁金香在最有望绽放的时节却并未开花,如今已在休眠期,花盆空荡荡,再要等开花,只能看来年了。
梁月低头看了会儿,把最后一点水浇在泥土上。她突然想到姜柏所说的“花还没开”,其更深层的意思或许是:“我还不能带你走。”
今年的雨季来得温和,甚至带着几分慵懒,零星几场雨,很容易叫人忽略。就像一场并不严重的感冒,白日里无事,夜里却咳嗽起来。
也只有到那一刻才知道,原来感冒了。
原来现在正是雨季。
梁月关上门,安静回到自己家中。第二天,她早早就出了门,直奔月宴。
她实在想不明白姜柏回来的原因,唯一能联想到的便是姜冬年。到底是父子,或许他们之间再次重归于好了?或许又达成了什么共识?
意料之中的,梁月被门口的保安拦住。
梁月直说:“我来找姜柏。”
一直面无表情的保安这才看来一眼,“不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他以前在这儿工作。”
“我刚来的。”保安冷声说。
梁月心里很清楚,如果姜柏不想出现,她是不可能找到他的。
她只是想试探试探,看姜柏是否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又回到了这个充满黑暗的地方。
白日里的月宴看起来总觉得突兀,格格不入,连气势都弱了不少。有些东西好像天生就适合夜晚,一到日光下就会被照得苍白。
梁月往后退了两步,转身之际,忽然听见一道声音,“你是姜柏什么人?”
她蓦地顿住,循着声音回头,却没看见人,正疑惑,就看见一个身量结实的男人从柱子后冒出来,他又问:“你是姜柏什么人?”
梁月说:“他欠了我东西。”
“什么东西?”
梁月不答,直直看着他。
先前高冷不已的那个保安此刻忽然换了一副嘴脸,笑嘻嘻从兜里掏烟递给那个男人,喊他“祥哥”。
嘴上还不忘拿梁月开玩笑,“怕是欠的情债。”
那个叫祥哥的轻笑一声,接过烟,慢慢走近梁月,“问你话呢?”
他调子懒懒的,抬手抹一把脸,像是还没睡醒。
“欠钱。”梁月说。
“欠多少?”
“十万。”
祥哥点点头,“他还不了,你认亏吧,以后别来了。”
“为什么?”梁月话音带着恼意,像是对那十万块钱在意极了,“他是不是躲在里面,你让我进去,我亲自跟他说。”
祥哥笑一声,“他没在里面。”
“那他在哪儿?”
“不知道。”
不在就好,梁月这样想。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转身准备走,忽又听见祥哥说:“姜冬年也在找他。”
“你知道姜冬年是谁吧?”他好整以暇地目光在梁月身上剐蹭。
梁月说:“我不管其他人,只想找到姜柏,好让他还钱。”
祥哥显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容,像在等待着什么。
梁月喉咙滚动,问:“姜冬年也是找姜柏还钱吗? ”
祥哥冷哼一声,“姜冬年找他可不只是还钱,还要还命呢。”
“为什么?”梁月脱口而出,牙齿咬住嘴唇里的肉,她紧张得眼皮都跳了一下,强撑着没闪躲,破罐子破摔地问:“姜柏不是他儿子?”
保安突然笑出声,“看吧,我就说是欠了情债。”
梁月眼睛横过去,“是欠了钱。”转瞬,她又固执地盯着祥哥,要等一个答案。
祥哥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说:“又不是唯一的。”
他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补个觉去。”说罢,就拖着步子走了进去。
梁月站在阳光下,不可控地打了个冷颤,她神情有些恍惚,莫名其妙就走到了便利店的门口。
巧合的是先前那个帮她要工资的店员也在。
隔着玻璃门,两人莞尔相对。说来也好笑,两人搭班一共没几次,都是安静的性格,所以从来不问对方的名字,只是闷头干活。
除开那次她主动要帮梁月要工资,两人几乎没怎么交流过。
后来工资到账银行卡,她想发几句感谢的话,却一直组织不好语言,渐渐的,就把这事忘了。
店里没人,梁月推门进去,站在收银台前,她笑了笑,“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梁月姐,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女孩儿说。
梁月很惊讶她知道自己的名字,转念一想,知道也正常,估计是要工资的时候知晓的。
梁月说:“我路过这里。”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梁月点点头。
“我叫胡恋。”
梁月再次点点头,“我请你吃中午饭吧,谢谢你帮我要工资。”
胡恋没矫情,点点头。
“不过……”她看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还早,你要等我好久的。”
“没事。”梁月指了指外面,“我今天没什么事,有的是时间。”
她推门出去,走到胡恋看不见的地方,静静靠在墙边。
心里很乱。
梁月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烟圈一个接一个地轻呼出来,内心的沉重却无法吐露。她不明白自己和姜柏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曾经向往的幸福分明已经唾手可得,怎么会……抓不住呢。
一声细微的响动令梁月回过神来,偏头一看,是胡恋走了出来。
她手上拎着两把简易小凳子,估计是从库房里找出来的。
笑盈盈递一把给梁月,“坐着等。”
梁月接过坐下,胡恋也就坐下,两人奇奇怪怪地坐在台阶上,都没有讲话。
良久,梁月问:“不去店里守着吗?”
“没事儿,现在没什么人。”
梁月不好说什么,低头用手指蹭膝盖上牛仔裤的面料。
“梁月姐,抽烟是什么滋味?”胡恋突然问。
梁月看她,“怎么了?”
胡恋的梨涡盛满好奇,让笑容多了几分灵动,“我就随便问问。”
“没什么滋味。”梁月说:“其实我抽得不多。”
“烦的时候才会抽吗?”胡恋问。
梁月默认。
“那你在烦什么?”
“我……”梁月刚要回答,就看见两个穿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台阶之下,一看就是要进便利店买东西的。
胡恋立刻起身,回了店里。
十分钟后,两个年轻人从店里走出来。又过了两分钟,胡恋才出来。
她朝梁月抱怨,“买个东西磨磨唧唧的。”
梁月看见他们的身影进了月宴里,她没讲话。
胡恋循着梁月的眼神看过去,叹气说:“那个会所前段时间歇业整顿,店里可轻松了,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星期又开业了,店里忙得要死。”
“忙一点不好吗?”梁月不理解,店员的工资和销售额挂钩,按理说,忙点才好呢。
胡恋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眉头拧在一起。
梁月不好多问,转移话题,“对了,你多大了?”
胡恋说:“忙点当然好,可是来的都是些混混,太会欺负人了。”
梁月一愣,她自然知道胡恋口中的欺负是指什么,可是能怎么办呢,别说帮忙了,她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没事。”胡恋说:“现在已经好多了,他们中的一个头儿帮我解过围,从那以后,那些混混顶多在嘴上讨些便宜。”
“那就好。”梁月说。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午交接班过后,胡恋背起包,手中提着一个塑料袋走出来,她招呼梁月,“走吧。”
“你想吃什么?”梁月问。
胡恋说:“外头吃饭太贵了,去我家吃吧。”
梁月觉得这样不好,摇头说:“我最近省下一笔钱,你不用有负担,尽管说想吃什么。”
胡恋提高手里的袋子晃了晃,“我就想吃这些。”
袋子里装的是两盒便当。
她说:“家里还有牛排,煎一煎就可以吃了。”
梁月还在犹豫,站在原地不动,胡恋挽住她胳膊,“走吧,我租的房子就在这儿附近。”
梁月从来都知道,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总有一些老旧的居民区静静伫立,这些破败楼房像是一种霉菌,人人都厌恶,可想要根除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房子在一楼,胡恋掏出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果然是一股阴湿的下水道味,可是紧跟着又能闻到一股蜜桃的甜腻香味。
梁月跟在她身后走进去,里面的光线比门口要稍亮一点。
“随便坐。”胡恋放下包,急匆匆往厨房里走。
梁月站在客厅里四下看了看,墙面贴着东一块西一块的防水壁纸,可仍旧有墙皮碎屑落下来,堆积在地脚线下。
一套沙发,一张茶几,没有电视,没有空调,陈设简单。
梁月恍惚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见胡恋正在往锅里倒油,三袋速食牛排放在一旁。
胡恋回头看来,“你坐着休息,我马上就好。”
梁月不动,仍旧看着。
胡恋突然说:“你是不是渴了?”她把火关小,转身开冰箱,整个上半身都钻进去了,片刻后,带着一些歉意退出来,说:“抱歉,我记得有一瓶橙汁的。”
“没事。”
梁月笑着走进去,手放在锅把上,慢慢把油匀热。
“我来我来。”胡恋忙说。
梁月怕她不自在,松了手,退后两步,“你一个人住吗?”
“跟我爸一起,不过他一般都是晚上再回来。”
胡恋蹲下身,在柜子里找剪刀,她的t恤微微上缩,露出一截白皙的后腰,可更加抓人眼球的是那白皙之上的青紫。
梁月眼睛微微眯起来,怔愣出神。
片刻后,“什么?”她问。
胡恋的那对梨涡又显现在脸上,“我说我今年十九了”
梁月笑着点头。
一张小小的圆桌就支在厨房门口,上面有一个半截的矿泉水瓶,里面插着一支假花,没有光泽,也没有味道。
胡恋把牛排放在桌上,向梁月解释说:“另外一份牛排是给我爸留的,他喝了酒后必须吃东西,不然就会吐,吐得到处都是,太难清理了。”
梁月觉得自己今天点了很多次头,她帮着把盒饭拆开,是照烧饭。
木地板被胡恋敲得叮叮咚咚的,她一脸笑意地从厨房里拿出刀叉来,放在铺着卫生纸的桌上。
“我们开动吧。”
梁月突然笑了一下,刚拿起刀叉,就听见敲门声,两人齐齐看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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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不是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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