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中的银杏树栽在操场边。秋风扫落叶之时，操场也显得像一个老旧的回忆。

杨明月摊着剧本坐在树下，银杏叶偶然落到剧本上。她抬头，望着头顶密匝匝的金黄，愣了一愣，而后陶醉地笑。杨明月眼里，世界有时是那样简单美好。

操场另一头偶然拍下此景的阮圆秋抬眼望过去。江清风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见了树下的秋天。

风过字句簌簌然，轻飘飘地带走一片夕阳。风也觉得世界其实是一场永恒的寂静。

这个剧本名为《秋行》，杨明月从读到剧名开始就觉得这个故事实在萧瑟。

□□时期，两个地下工作者的故事。一个是潜伏到**的女人，一个是不小心卷入革命的学生。

杨明月很喜欢那个叫“春夏”的女学生，没来由地喜欢。

她抬手看看表，选角的时间将至。杨明月把金黄的银杏叶轻轻夹进剧本里，提着布袋，往排练室走去。

今天的二号楼三楼格外热闹。杨明月才知道，原来戏剧社有两个排练室——足见学校对戏剧社的重视。

排练室-1的大门关着，门上贴着“剧目《四时雨》排练室”；排练室-2的大门敞开，门边有个立牌，上面写着：“《秋行》选角现场”。

原来如此，社团里的人分了两拨排剧目，而不是两个剧目所有人都参加。戏剧社的人这么多吗？难怪李闲潭敢一个学期排两个。

杨明月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往热闹的选角现场走去。她轻轻地深呼吸，定了定心。

今日，她只为一个角色而来。

李闲潭拍拍掌，道：“同学们安静一下。这个剧目的导演我们请到柳芹老师，选角和排练将由柳老师负责。”

柳芹老师向大家点头致意。

杨明月对戏剧社团的指导老师早有耳闻——一个是柳芹，一个是陈漱玉。想来，陈老师是另一个剧目的指导老师吧。

“闲话少叙，接下来，《秋行》的选角正式开始。首先向大家介绍规则，我们按照大家在入场时选择的角色组，进行组内竞争。一会儿会向大家分发一段该角色的台词，作为今天的评比剧段；最终结果由柳老师定夺。按照报名时的约定，未选上的同学补位空缺的角色和后勤组。”

李闲潭宣布规则之后，向柳老师点了点头之后，从门口离开。

“那就从‘姣月/秦同华’角色组开始吧。我手上的是台词，准备好了的到我这里来取，五分钟阅读台词的时间。”

杨明月坐在“春夏”角色组，在李闲潭转身之后悄悄看了她一眼，心中暗忖：“她不演这个吗？看来是去演《四时雨》了吧。可惜了，本来还想和她对戏呢。”

出神间，就有一个学姐走上台取了台词。学姐看台词的间隙，柳老师笑笑地说：“之后上台的同学，阅读时间以分钟为单位递减。本组最后一位演员上台时，下一个角色组的第一位候选来我这里取台词。”

杨明月心道：“第一个上最划算，阅读时间最长而且不受别人表演的影响。”

不可否认地，杨明月有点儿紧张，连前一个组同学的表演都没认真看，一到时候就冲上去取了台词。其他同学也都是聪明人，而且一点儿不怕第一个上场。杨明月险些没抢到，直到坐下心脏还怦怦直跳。

这样不好，要快些冷静下来才是。杨明月又做了一次深呼吸，开始阅读台词。

这段戏是春夏和秦同华在菜市口分别的一幕。台词不多，但是情感很复杂。秦同华此去九死一生，她选择引走敌人，保护春夏。春夏就算再担心、再愧疚，心中再害怕，也得装作一切如常地混在人群里离开。

前情提要简要地备注在页眉，杨明月对这行多此一举的字心下生疑，但是上一组的最后一个同学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她只得拂去多余的念头，走到排练室中央。

“我是春夏组的杨明月，来自高一（3）班。”说罢，她低下头，拍掌。再抬头时，她是春夏。

“华姐！”春夏摇着头，低低地喊了一声。

柳老师念着秦同华的台词：“春夏同志，还听我的话吗？”

春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一直走到头，那里会有同志接应你。不要回头，学生和歌女毫无瓜葛。保重。”

春夏抹了一把眼泪，偷偷看了一眼秦同华的背影。春夏果然没有回头，听着枪响，听着群众喊着“杀人了”，她都没有回头。春夏一直低着头，紧紧攥着拳头。直到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和同志接头，她才敢瞥一眼没有秦同华的菜市口。

春夏的眼睛里，蓄满了不能落下的泪水。

稍等了一会儿，杨明月拍了一下手，示意表演结束。

登时，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这让杨明月有些无所适从，她不太习惯在众人面前出风头。

柳老师仍然是微笑着请下一个同学，可是她心里对春夏的选角已经有了定数。怎么会这么好的，举手投足浑然天成，这个孩子的表演和李闲潭的不分伯仲啊。柳老师心想。

表演结束后，杨明月心里如释重负。好久没表演了，演一个片段竟然这么紧张。她观赏着其他同学的表演，看着看着就分了神。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选角今日才开始，为何李闲潭昨天就叫我过去领剧本，而且是整份剧本？也难怪剧段上标注前情提要，毕竟正常情况下候选人只知道剧情梗概和角色的部分信息。

李闲潭一定是破了规矩……可她是为了什么呢？杨明月想不明白，只是懊恼自己接剧本的时候没有多想一步。事已至此，只能在接下来谨慎一些了。她看了看手边装着剧本的布袋，只觉得像个烫手的山芋。

李闲潭啊，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选角结果现场公布。杨明月如愿以偿地出演春夏；而饰演秦同华的，是一个高二的学姐。学姐走过来和杨明月打招呼：“杨明月？我是姚琳，高二（6）班。”杨明月回以微笑：“你好，姚琳学姐。”

“已经确定角色的同学之后到李闲潭那里领剧本，可以先离开了。剩下的同学再留一下。”

杨明月走出排练室，抿嘴笑着。今天和江清风吃饭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

“怎么样，选上了吗？”江清风端着餐盘坐到杨明月对面。

“选上了选上了！”杨明月看起来很兴奋，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仅此两句，两人便无话了

以往和江清风待在一起，杨明月从来不会感到不安。可是这两天虽然仍然总与江清风在一块儿，但是杨明月如坐针毡。她思来想去，只想到前天在医务室门口和江清风闹别扭这一件事。

怎么好好的朋友就给我相处成这样呢，都怪我这张嘴，说什么话都不往脑子过的。杨明月兀自懊恼着。

江清风抬眼看杨明月，看出了她的窘迫。想来，她真的不是个坏心思的人，就是嘴笨了些……江清风又看了一眼对面那对轻轻蹙起的眉头，笑了笑。

“明月？”“嗯？我在，怎么了？”

“我说啊，你怎么要忧心那么多事啊，刚刚选上了角色，这会儿又皱眉头了。”

“又？”杨明月对这个字很疑惑。

江清风噎住了一下，应道：“对啊。”

杨明月的眼珠小幅度地骨碌转了几下，决心不再刻意藏着情绪。她想看那就看咯，杨明月想。

“国庆节你想着怎么过？”江清风问。

“写了作业，排排剧目……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干了。”

“姐姐，你过的神仙日子啊。”江清风没忍住吐槽。两人都先是一愣，然后一齐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嘛，我向来都这么过的。”杨明月低头戳了戳饭。

“我想和你约个时间出去玩儿。”“嗯……好呀。”

“对了，前几日听你说街舞社都开始排年末的舞蹈了，怎么样？”“不和你剧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好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