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月进入附中,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态的。
她的数学思维最多应付应付初中的知识,她深知这一点。特别是经过暑假的预习,她更是感到学高中数学的力不从心。
天气入秋了,晚风染上了愈来愈深的凉意。杨明月撑着头,手上握着笔,对着乱码一样的数学题,悬而不决。
“真是奇了怪了,基础题都会做,怎么稍微难一点的用什么办法学都不管用呢!天呐真不知道小时候怎么学会的奥数。”杨明月烦躁地在草稿纸上碎碎念。
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杨明月站起来想走出班级,稍一环顾,发现大半个班的人都在位置上“不动如钟”。她愣了愣,更坚定了走出去的决心。
杨明月倚着栏杆,望着天边将圆未圆的月亮。由月光一路看过来,教学楼的灯光一派热闹,和那清冷冷的月光全然不同。灯光沉默地宣誓着什么,杨明月暂时不想听见。她用手掌托着脸颊,眼皮渐渐垂下去,睫毛沾上月光的清泪。
是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呢,都是运气好罢了。
上课铃又响了,杨明月深吸了一口气,走进教室。
烟花升空又绽放的声音,隐隐约约。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按动式黑笔不和谐的碰撞。
杨明月想重重摔下笔,可终究只是轻轻放下。她把手搭在膝头,垂眸,让思绪飘得到处都是。
小学的时候上奥数班,有多少个这样很凉很凉的夜晚,她记不清了。永远最后一个完成的出门测,一直在及格线上下的成绩,让她上课都不敢提问题——她害怕那些同学觉得自己的问题浪费时间。那栋大楼人来人往,只有她无所适从。
杨明月想,这是一切的开始。
她瞥到纸上写的“真不知道小时候怎么学会的奥数”,心里嗤笑:小时候哪里真正学会过呢?
杨明月又想到江清风、阮圆秋,还有宿舍里那个特招的余瑾,愈发觉得形惭自愧。
自习课的下课铃响了,杨明月回神,抬手看了看表——胡思乱想了15分钟。看来得熬在自习室了,还有好多任务没完成。杨明月沮丧地收拾好书包,抬头就看见江清风和阮圆秋谈笑风生,后面还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余瑾。杨明月攥了攥书包肩带,往门口走去。
临近期中考,自习室的位置都比往日紧了一些。杨明月环顾四周,只剩下角落里一张双人桌是空的——虽然桌子的一边堆着一摞书。杨明月在桌子的另一边坐定,一边拿出书,一边心不在焉地往自习室门口望。忽然,杨明月的目光顿了顿。她看见巩明妍低着头径直往这张桌子走来。
巩明妍走到桌子旁边,淡淡地对杨明月笑了笑,寒暄着说了一句“真巧”。没等杨明月的答话,巩明妍就低头只顾着翻书了。杨明月也笑了笑,不再言语。
自习室的时间像是凝固的冰川,不动声色地流动。时钟指向十二点,自习室里的人大部分都走了,只剩下一些聚在一块儿的高三党和零散坐着的高一高二学生。
杨明月熬得有些力不从心——就是初三她也顶多熬到这个点。
还剩了一两项任务没做完,算了,明儿再做吧。杨明月起身,准备回宿舍。杨明月看向对面也放下笔的巩明妍,和她相视一笑。
回宿舍的路上,路灯灭了部分。巩明妍握着手电筒,和杨明月一起走回去。
“你平时一个人回去不害怕吗?”杨明月问。
“还好,我习惯了。”巩明妍淡淡道。
一路无话。杨明月想起有关巩明妍的信息。听说她是通过“希望”招生计划进来的,来自一个小县城。据说比全县第二高了三十几分。除此之外,杨明月对巩明妍一无所知。
“到楼底下了,不用怕,楼道有声控灯。”巩明妍转头对杨明月说。
杨明月笑着道谢。巩明妍不自在地别开眼,小小声说了一句“不用谢”。
手电筒的光还亮着,照亮两个人的脚步声。
距离期中考仅剩一周,戏剧社的排练也暂停了。
选角之后的排练进行得如火如荼,和杨明月演对手戏的姚琳学姐很厉害,让杨明月很期待接下来的排练。李闲潭偶尔会来看看《秋行》的排练,还告诉大家附中会参加风华戏剧节的新星展演赛。
新星展演赛……当年就是在那儿和李闲潭遇见的吧……
“杨明月。Answer my question,please.”“Oh,yeah,emmm……”
杨明月突然被点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Come here,write your answer on the blackboard.”
杨明月快速扫了一眼,松了口气——还好是语法填空,要是道阅读题就完蛋了。
“Sit down,thank you.Next……”
杨明月坐回座位,脑袋晕乎乎的。肯定是最近熬夜熬狠了,昏迷一般的睡眠质量也救不回来。
英语课下课,到了午休的时间。
“明月,走啊,去吃饭!”江清风拍了拍趴在桌子上的杨明月。杨明月有些缓慢地抬头,甩了甩脑袋,又趴了下去:“算了算了,我不吃了,好困。”江清风有些犹豫,没有接话。杨明月以为江清风已经走了,声音闷在臂弯里,小声嘀咕:“就走啦,一声不吭。”
突然,江清风换了种语调开口。“那怎么办嘛,没了你我饭都吃不下,”江清风拽了拽杨明月的胳膊肘:“走嘛走嘛!”
杨明月愣愣地抬头,知道拗不过她了,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好吧好吧,我吃———。”
一路被江清风拖到食堂,杨明月昏沉的脑袋一直在回想刚刚江清风的语调———从来没听她这么讲过话,好奇怪。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午饭,杨明月觉得自己要变成尸体了。江清风在一旁有些担心地开口道:“你还好吧,第一次看你脸色这么差。压力太大了吗?”
杨明月混沌的脑袋转了几圈,忽然就开始流泪。江清风被吓了一跳,然后挽着杨明月往人少的地方走去,边走还边絮叨着“明月你怎么啦,压力真的这么大呀”。
杨明月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压抑的哭声在教学楼背后的山水景观里被竹林吞吃下肚。
她们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江清风揽着杨明月的肩膀,轻轻地拍。杨明月觉得,那感觉就像被阳光下的棉花轻轻抚摸,柔软温和。哭得头又有点疼了,杨明月的眼泪才慢慢少下来。一旁一直沉默的江清风忽然伸手,揩去杨明月脸上的眼泪,轻声开口:“怎么了呀明月,是家里给的压力很大吗?”杨明月嗫嚅着:“不是……他们……是我不允许自己达不到预期。”
江清风有点惊讶,没有想到平日看起来温和的小姑娘对自己那么狠。“可是,你明明已经做得很棒了不是吗,几个单元下来,你的语文成绩一直是班级第一呀。”“可是我的数学一直倒数啊……”杨明月说着又要开始哭,江清风急得捏了捏杨明月的手:“姐姐你要是什么都考第一怎么还会在这里读高中啊,早就跳级上大学去了,是不是。”杨明月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清风继续开口道:“没有人可能是完美的。你看余瑾,理科的科目考那么好,历史政治还不是把倒数包圆了,对吧?”
“嗯……”杨明月低着头,任凭风干了她的泪。江清风看杨明月的表情仍犹疑着,便知道她的认知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转变的了。江清风也不再说话,只是握着杨明月的手,陪着她坐着。
正午的太阳灼人,好在这里有一大片林荫。溪水在蝉鸣里,夏虫在哗哗声里。阳光缀着深绿色的木叶,恍若盛夏的叶子。
半晌,杨明月晃了晃江清风的手,开口道:“我们回去休息吧,不然下午要犯困了。”
两人从教学楼背后绕出来,往宿舍走去。途中经过了校园公告栏,她们遇见李闲潭和几个戏剧社的社员在张贴海报。杨明月没有打招呼的心情,本想避开,不料意外和李闲潭对上了视线。李闲潭又交代了几句,几个社员四散开来,她便快步向杨明月走来。
“明月啊,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好。”“没事。”
李闲潭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风华戏剧节新星展演赛,我们都不陌生了。不过,上次我输给你了,这一次,我恐怕不会让《秋行》去参赛。”
杨明月面露不悦:“你什么意思,要暗箱操作是吗,社长?”杨明月把“社长”两个字咬得很重。
李闲潭仍然笑着,淡淡开口道:“怎么可能是暗箱操作呢,明月?《四时雨》的演员很大一部分是艺术生,需要这次机会,我想,学校也会这么选择的。”
杨明月的脑子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闲潭是故意来恶心她的。《四时雨》排练时间长,而且如李闲潭所说,艺术生需要这次的成绩,不论怎么看都是《四时雨》去参赛。只是李闲潭故意来告诉她,她的剧目不会参赛,像是宣告她输了一样。
幼稚。杨明月心道。“不是暗箱操作就好,学姐还要护着自己的名声呢。学姐加油,祝愿演出顺利。”杨明月笑笑,和江清风一起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江清风看着脸色更差了一点的杨明月,闻道:“你和那个学姐,有过过节啊?”
“也不算吧……就是曾经当过针锋相对的对手,而且……哎呀有点复杂,总之……不算仇人。”杨明月皱着眉头说。
江清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明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抬头看看天,急忙开口:“完蛋了下午是不是要跑800!”
江清风苦着脸回答:“是的。”“我天哪太阳这么大,啊真是的……”
于是,两只苦瓜,互相搀扶着回宿舍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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