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彦林被唐偌盯得后脊发凉，只敢用声音掩饰住快要按捺不住的心慌：“我没有说过！他就是胡说的！你俩闹矛盾不要拉我垫背！”

唐偌眼神里满是鄙夷：“你敢不敢和他当面对质？”

“我跟他对质什么？”

高彦林拍着桌子继续道：“他只需要咬死我说过那句话，你就会认定我说过那句话，我拿什么证明我没有说过？我犯不着自证清白，你要是觉得是我说的，你就拿出证据来，拿出我亲口说的证据来。”

高彦林耀武扬威地俯视着比自己矮一些的唐偌，料定了她拿不出证据，接着嘲讽道：“你懂不懂法？知不知道你录的这个东西没有用？你要是乱说，我可以告你的！”

唐偌很平淡地迎接着他的恼怒，肩膀忍不住抽动了几下，笑出声来：“你说，我要是把你和田露娇的照片发公司群里去，或者发给你老婆，会怎么样？”

高彦林猪肝色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你胡说八道什么！”

唐偌从手机里翻出相册，举着很早之前苏梅传来的高彦林和田露娇在办公室里依偎着的照片，面带笑意道：“我这是胡说八道吗？”

高彦林一把夺过了手机正欲删除，唐偌却不急不慌地道：“你删吧，我备着份呢！”

“唐偌，我要告你诽谤！”

高彦林几乎要发狂，恼羞成怒地骂道。

“我欢迎你告。”

唐偌从高彦林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继续道：“我巴不得把你之前给我发的骚扰我的消息发出来给他们看。”

她前所未有的镇定和坦然：“高彦林，我没办法证明你背地里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如果我再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就不是今天这样简单跟你吵吵了。”

说完，她脸上带着得胜凯旋的表情，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了一样，整个人虚脱无力地躺在了沙发上。

痛快是痛快了，但是后面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根本无法预料。

外面是苏梅高跟鞋的声音，紧接着她就闯了进来，着急忙慌地问：“你跟高彦林吵架了？”

唐偌不想说话，直接把录音放给苏梅听。

见她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成了愤怒，将后牙槽死死咬着，恨不得跟高彦林干上一架，又安稳道：“没事儿，我就是想录下这些话故意这么说的，你可别气。”

苏梅深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道：“干得好。”

唐偌立刻捂着脸，唉声叹气：“好什么好，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撕破脸就撕破脸了呗！”

唐偌问：“你是老板，两个人里面只能留一个，你留谁？”

苏梅坐到唐偌的沙发边上，皱眉道：“你脑袋里想的什么东西！你别胡思乱想！现在公司发展得那么好，你能力又那么强，老板留你还来不及呢！而且你们还是两个不相干的组，自己干好自己这组的事儿就好，怎么会只留一个？”

“你看到最近詹远和高彦林合作的项目了吗？后面肯定还会有两个组甚至三个组合作的大项目，我跟高彦林撕破脸，后面怎么合作？龙妈马上要退休了，但后面肯定还是要有人上来，苏欣怡能力是很强，但身后有个生病的孩子，老板不会优先考虑她。只要高彦林不犯大错，他就很有希望坐上去，到时候你觉得我会有好日子过吗？”

“他能把你辞退了？”苏梅安慰道：“公司里面有矛盾的又不是只有你俩，技术部蔡平和刘燃不也撕破脸了么？那蔡平也没敢把刘燃怎么样啊！再说了，你怎么就认定下一个分管领导是他？万一哪天空降个大人物过来呢？都没发生的事儿你想它干什么？你就老想些有的没的，瞻前顾后的悲观主义者。”

唐偌点点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坐起身来才道：“是啊！好不容易硬气一回，管它的！”

苏梅在她办公室里待了片刻后离开，唐偌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她拿起手机准备给穆云栖打个电话，却见短信上他发了几条消息。

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他对质？

你今天有点儿帅。

唐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起年前被他的那句“你真的很讨人厌”伤到，气急败坏之下将他的电话微信通通拉黑。

她立刻将穆云栖的电话和微信从黑名单里拉出去，然后回复道：到办公室来。

她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窗户，等到穆云栖的身影穿过百叶窗，在门上轻叩几声，她才道：“进来。”

穆云栖一踏进办公室，唐偌先笑了一笑，稍稍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第一个问题，我已经把你从黑名单里捞回来了。”

“第二个问题，就算你出面坐实了他说过那些话，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你是他的组员，我犯不着把你也拉下水。”

穆云栖的声音沉了几分，问：“我不觉得这是拉我下水。”

唐偌不想和他争辩对错：“总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些乞求和胁迫，既轻柔又明脆。

穆云栖面色凝重地思考了片刻，郑重其事地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这样。”

唐偌有一种被尊者训斥的感觉，看着穆云栖年轻稚气的面，有点儿啼笑皆非：“你可闭嘴吧！”

穆云栖身上被蹭脏的衣服有些显眼，又怕上面的妆被人误会，惹不必要的麻烦，唐偌便将他赶出了办公室，自己开车去商场给他买毛衣。

商场二楼卖的是青春靓丽的少男少女装，她已经很久没有逛过了。

看着橱窗里青春靓丽的服装，忍不住感叹，如果自己年轻个七八岁，穿上也很好看吧。

逛了一圈之后，她才找到了一件款式简单质地不错的淡蓝色毛衣，脑袋里突然显现出她抱着穆云栖哭时的画面，心头窜起一阵燥热。

她拿着衣服等收银员扫码，递过去后突然又反悔，对收银员说了句抱歉，拿着手上的毛衣回到刚才的地方，将它换成了粉色的那一件。

付款的时候，她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连着和两个渣男对峙后的疲惫和郁结一扫而空。

她找了个外卖袋子装上毛衣，装模作样地拿给了穆云栖。

在他一脸的茫然之中回到办公室，发消息：你去换一身衣服。

穆云栖回：不用了，我去厕所揉一下就好了。

唐偌道：这个要卸妆液才行，你有吗？

没有。

那就赶快去换了。

好一会儿，穆云栖才回消息：能不能换个颜色啊？

你不喜欢这个颜色？

有点儿幼稚。

唐偌盯着手机屏幕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乱讲，我挑了好久才看中的。

多么年轻有朝气，一点儿不幼稚。

唐偌看了好几次手机，穆云栖也没有回她，心里的期待渐渐落空，只好试探着回：真不喜欢的话我去给你换吧。

穆云栖回：算了，也可以穿。

唐偌抿了抿唇，回：忍忍老阿姨的审美，就难看三个小时而已。

穆云栖没有回消息，而是带着外卖的袋子去了卫生间。

回来时，身上的毛衣已经换成了唐偌买的那件。

看到他穿着粉色的毛衣从出来，唐偌心里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她在百叶窗的掩饰下将穆云栖仔仔细细看了又看。

粉色的毛衣将他身上的那股戾气藏了起来，整个人像置身柔光模式，连发丝都柔软了。

田露娇最先发现穆云栖换了一身衣服，大声嚷着：“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啊？还这么粉？”

穆云栖“嗯”了一声，抬头瞄了田露娇一眼：“我喜欢。”

田露娇继续嚷嚷：“原来男生穿粉色衣服也挺好看的哎！”

得看什么人穿！

唐偌无声呐喊，暗自“哼”了一声，为自己刚才临时起意而鼓掌。

这样的年轻人穿什么都很好看，他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晚上刚回到家，高彦林长篇文章一样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唐偌看了一遍，大概明白他想要和自己偃旗息鼓和平相处的意思。

她很庆幸自己当初把苏梅发给自己的照片存了下来，否则今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闯进高彦林的办公室和他彻底翻脸。

她将高彦林发来的消息反复看了数次，确认自己没有会错意，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是真正地松弛了下来。

整个下午，她的脑袋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和高彦林撕破脸的后果。

将来的针锋相对，面红耳赤要如何反击，她甚至已经开始计划被辞退后的路要怎么走。

想了这么多，到头来，是高彦林先示弱了。

苏梅说得对，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瞻前顾后的悲观主义者。

她为自己的性格感到可悲，可穆云栖也说了，今天的自己很帅。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还有些救。

晚上，苏欣怡和龙鸥都特别关切地发来了慰问短信，她猜想大概整个公司都已经传遍了她和高彦林吵架的事情。

在此期间，徐珊的电话如轰炸机一样，接踵而至。

唐偌没有接徐珊的任何电话，不止徐珊，刘佳乐、刘良和吴婷婷的电话、微信通通不理会，彻底无视。

第二天在电梯里碰到高彦林，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先挤出一个虚伪的笑意，开口对唐偌道：“早。”

唐偌旁若无人，径直走出了电梯。

明确自己已经和高彦林撕破脸之后，她无心他事，一心只想将昨日拖延的工作进度赶上，直到中午才突然发现穆云栖不在公司了。

她看了下日历，估计穆云栖是返校了。

工作进度赶上之后，她心情愉悦地给自己按时下班，去超市买了淡奶油和饼干碎，极难得地给自己做了一杯木糠杯。

她搭了条灰白的毛毯蜷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毯里，挑一部电影看。

电影的片头还没有完，微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她用余光瞥见了穆云栖发了一张照片。

点进去一看，才想起自己忘了早上给他发过一条消息，问他去哪儿了。

隔了七八个小时，他才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景色跟她见过的宁均不一样，没有高楼林立，没有聚集的人群，一条不算宽的街道两旁都是独立的平层房屋，两个岣嵝着身子的老人正牵着手走。

唐偌将照片放大了看，发现右上角的广告牌上竟是日文。

她问：你在日本？

穆云栖回：嗯。回来处理我妈的一些事情。

唐偌不知道该不该问点儿什么，又怕伤到他，只好回了一个：哦。

等到唐偌以为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时，穆云栖又发了消息：偌偌姐，我有点儿难受。

唐偌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呼吸不畅的压迫袭来，催着她回：我给你打视频，可以吗？

刚发过去，穆云栖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唐偌赶紧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接起视频就看见穆云栖一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意。

见他笑着，唐偌一时语塞。直到目光落到他身上那件颜色怪异的卫衣上，这才找到了说话的契机，问：“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啊？”

穆云栖有些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被我加了消毒液，洗坏了。”

唐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可真厉害。”

听到穆云栖吸鼻子，唐偌问：“你哭了？”

“我没有！”穆云栖高声回答，“就是刚从外面回来，有些冷。”

“那你还穿这么少，赶快去加衣服！”

“已经开了暖气了，待会儿就会热起来。”

“你今天晚上住哪儿呢？”

“这两天就住这儿，跟房屋中介已经约好了后天过来交接房屋，明天去银行，其他的事情小姨那边已经都帮我办好了。”

他说得轻松平淡，丝毫不提刚才的那句他很难受。

唐偌也不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