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偌手中的筷子悬在半空，惊诧地抬起头，终于确定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工作上认识的人，而是十多年前的高中同学。

能叫她“扇姐”的人，只能是那时候的同学。

她费力地回忆了一遍，拿不住自己有没有记错：“你是……”

“我是张玉啊！”老板娘咧嘴，露出两颗过于洁白的门牙。

唐偌看到那几颗白牙，终于记起这个叫张玉的女人。

当年，她的两颗大门牙就是和隔壁技校的女生争风吃醋时被人打掉的，补上假牙之后，和旁边原生的牙齿就有了巨大的色差。

张玉见到唐偌十分兴奋，脸上的欢喜之情显露无遗，朝着屋里的人喊道：“瞎子，你出来看看是谁。”

詹远他们没想到在这儿还有唐偌认识的人，居然还叫唐偌“扇姐”。

林峰先开口问高彦林：“龙姐改过名字啊？”

高彦林摇头，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模样。

说话间，老板已经走了出来，将唐偌上下打量许久，两眼突然有了光亮，忍不住道：“靠，是扇姐！你这变化太大了吧，谁他妈认得出来是你。”

唐偌实在是想不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又是谁，她只能站起来尴尬地笑笑，看向张玉道：“这位是？”

“瞎子岳峰啊！你高一分班前的同班同学你忘记了？”

记忆里，她似乎有过这么一个叫岳峰的同学，但唐偌完全记不起来这个人的样貌。

“长胖了，你不认识也不奇怪。”岳峰笑了笑，立刻从一旁堆满了啤酒箱的地方提了一箱啤酒放在詹远脚边：“好多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见。今天你们好好喝，这顿饭我请你们。”

詹远立刻道：“哎，这可不行。不能让你做亏本的生意，既然是朋友，你给我们打个折就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让大家腾出位置对岳峰和张玉道：“来来来，老朋友过来喝几杯，叙个旧。”

岳峰不客气地上前坐下，笑道：“你们别见外，我就这么一家小店，好东西请不起，这顿饭你们不能嫌弃。”

高彦林道：“哪儿的话，能在这儿把店开起来，那不是一般的本事。”

张维彬也道：“是啊，瞧你这儿生意，一般人做不下来的。”

岳峰急忙摆手：“其他事儿做不了，就只会炒几个小菜混口饭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唐偌还在不断回忆这两个人在高中到底有没有过节，张玉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连着开了好几瓶酒，抢先道：“扇姐以前对我有恩，我们请吃一顿饭还是应该的。”

罗靖来了兴致：“你们为什么叫她扇姐啊？”

“你猜？”张玉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调转注意力，以极快的速度扫视了一圈，问唐偌：“他们是你朋友？”

唐偌一一介绍，又道：“同事，刚加了班，出来吃点儿东西。”

张玉又问：“这么晚了还要上班？你不带孩子啊？”

桌上人纷纷笑了笑，唐偌满头黑线，不得不解释：“我没结婚。”

张玉一怔，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也是，你不结婚正常。那你在哪儿上班？做什么啊？”

“一个私人公司打工而已。”

罗靖抢先一步道：“什么打工，龙姐你可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

“那是肯定的。”

张玉神情里带着点儿骄傲，转过头回答罗靖刚才的问题：“她高中的时候就很厉害，扇过我们学校校花的耳光，被几个小混混堵在校门，干了一架，连警察都叫来了。后来，大家都叫她扇姐。”

“什么！”在座各位如被雷击，纷纷看向唐偌。

穆云栖坐在高彦林身边，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睁着一双充满探究的眼看向唐偌。

唐偌讪讪地笑了笑，羞耻感愈发强烈，对张玉道：“你别说了。”

岳峰一眼看出了唐偌的不自在，一边倒酒一边道：“说以前的事儿干什么，喝酒喝酒！”

马屹志却看向唐偌，佩服道：“没看出你小时候这么厉害啊！”

张玉道：“她现在也很厉害啊，跟你们这些男人一起加班到这个点儿，这可不是所有女的都能做的。”

唐偌不动声色地调转话题：“你什么时候在这儿开的店啊？”

“快十年了，是吧，瞎子。”张玉回头对岳峰道。

“谁他妈知道几年了。”

张玉笑了笑，又道：“这家店开了十年了，不过我过来四五年。之前是他和他前妻经营的。”

“谁喊你提那个贱人了？”

岳峰板着脸，从包里拿出一包烟，从旁边的詹远开始发，发到唐偌那里，他顿了一下才问：“你抽烟不？”

唐偌摇头。

还好，还好，岳峰好歹还会假装问一下。

同时，张玉在一旁道：“有什么不好提的，我都没介意你介意什么？咱俩又不是什么奸夫□□，还不能说了。”

张玉瞥了岳峰一眼，继续对唐偌道：“之前差点儿关门大吉了，要不是我跟着他白天黑夜地干，他还混得下去？早跟着断臂哥他们蹲大牢了。”

说到这里，张玉似乎有些激动，俯身对唐偌道：“扇姐，断臂哥关进去好几年了，你知道不？”

唐偌摇摇头：“我都不太记得他了。”

“他那么多光荣事迹你不可能都忘了吧！”张玉不信。

唐偌接不上话，张玉的话说得越多，她越能回忆起高中的一些事儿，既觉得羞愤又有些烦躁。

张维彬看着张玉道：“你把我这个好奇心给弄出来了。”

张玉脸上因为激动染上了红晕，和张维彬碰了个杯，继续对好奇的听众道：“断臂哥是我们那破烂学校里的校霸，我高一的时候不懂事，跟断臂哥一小跟班谈过一段时间的。有一次就听他说断臂哥另外一个小跟班看上扇姐了，结果没有追上，想让断臂哥帮忙。”

岳峰在一旁插嘴：“那不叫帮忙，那就恐吓。”

张玉抽了一口烟，骂道：“老娘知道，要你哔哔。”

“然后呢？”高彦林也问。

“断臂哥就去找扇姐，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第二天断臂哥的校花女朋友就来找扇姐了，悄悄丢了一条拇指粗细的蛇到珊姐的笔袋里。”

“高中你们就那么猛？”林峰吃惊地瞪大了眼。

“还有更猛的。”张玉说到这里，忍不住先开始笑。

好不容易缓过来，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继续道：“扇姐把那条蛇拿着就去找了校花，然后给她塞内衣里面了……”

穆云栖看见唐偌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意，眼睛低垂，一动不动地盯着碗底，无力阻拦，便也任由其继续说下去了。

他将手中的啤酒瓶重重放下，“咚”一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张玉都突然噤声，转头看向声源。

穆云栖出声阻止道：“赶紧喝完了回去了，都要三点了。”

林峰道：“詹远说了，待会儿就在高速入口附近找个酒店休息，这时候回去也不安全，等明天早上再赶回去。你别慌，睡够四小时就行，又不是天天这样熬夜。”

罗靖在一旁也道：“反正都三点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半会儿的。”

穆云栖不肯妥协，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啤酒，举到大家面前，面带不悦道：“你们可以，偌偌姐一个女生得早点儿回去。干了这杯，大家就都回去了，明天还有那么多的事儿。”

詹远一把将他的酒杯拽下来，继续道：“大家难得出来聚一下，明天我的事儿一结束，立刻过来帮忙，你放心！”

高彦林应声道：“那可是龙姐，你还怕她有什么？”

穆云栖仰头一口干了杯中啤酒，转头对唐偌道：“我送你回酒店。”

他鲜少这般态度强硬，众人惊诧之余，不免都噤声看向他。

詹远略觉尴尬，立刻道：“那行，我们就桌上这些啤酒，喝完就走行不？开了的酒，就别浪费了吧。”

穆云栖还要说话，唐偌突然开口：“没事儿，你让他们喝吧。”

他紧咬着后牙槽，就听高彦林在一旁道：“看到没，龙姐都说没事儿了，放心喝酒。”

众人神色轻松，高彦林继续转头问张玉：“后来呢？”

张玉还要说，岳峰却突然起身，瞪了张玉一眼道：“你去炒点儿花生，别在这儿偷懒了！”

张玉瞪回去，打算和岳峰打个嘴仗，却见他朝自己悄悄皱了皱鼻子。

她不明所以，脸上不甘不愿，但还是起身要走。

詹远晃晃悠悠站起来拦着道：“炒什么花生，高中同学十多年没见，是多难得的事情，别走别走，再喝点儿。”

岳峰立刻催着张玉走，回过头道：“我陪你们喝，等她去炒花生，完了回去陪孩子。”

几人见拦不住张玉离开，有些意犹未尽，转而看向唐偌，问：“那个校花是不是就被你扇耳光了？”

唐偌抿嘴笑了笑，似乎也明白自己根本逃脱不了，只得点头道：“对啊，左右各扇一下，扇得挺对称的。”

“你敢打校霸的女朋友，没看出来哦！”

詹远佩服地朝着唐偌竖起了大拇指：“来来来，为我们霸气美丽的扇姐干一杯！”

唐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突然笑出了声，然后润了润嗓子道：“我想起来了，还得谢谢岳峰你。”

她抬头看向岳峰，继续道：“要不是你悄悄过来跟我说，断臂哥会找我麻烦，我估计那时候我的日子不好过。”

岳峰笑了笑，举杯道：“以前的事儿，不说了。”

唐偌却没有住嘴的意思：“你知道为什么断臂哥后来转学了吗？”

岳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