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各项工作进入尾声，唐偌紧绷着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松懈，徐珊就带着刘佳乐到了秉兴。

龙鸥在公司楼下碰到他们，没有带进公司，而是直接给唐偌打了电话，将他们带到对面的咖啡厅，让她下楼去见人。

咖啡厅里的人不少，龙鸥将他们安排在了最里面的包间里，见唐偌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离开。

徐珊面露焦急，却也只能等唐偌坐下给自己点了杯美式。

服务员离开后，她慌忙拿出手机给唐偌看：“邓嘉乔要起诉我们。”

唐偌翻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大致了解到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徐珊以邓嘉乔所经营的酒店名义在邓嘉乔长期合作的供应商处购买了一些酒店用品，包括床单被罩和一次性洗漱用品，但收货之后，徐珊又以物品瑕疵为由拒绝全额付款。

时隔几个月，她本以为供应商妥协了，没想到对方根本没在意她，直接将邓嘉乔告上了法庭。

庭前调解时邓嘉乔支付了欠款，承担了违约的责任，对方撤诉。而邓嘉乔则一纸诉状将徐珊告上了法庭，要求支付欠款并赔偿损失十七万余元。

唐偌看得太久，刘佳乐几次想要开口却被徐珊拦住。

等到徐珊都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唐偌突然问：“你和邓嘉乔除了这些聊天记录，打电话有录音吗？”

刘佳乐抢先道：“之前没有，后来他打电话过来要起诉我们的时候录了一些，跟这些聊天记录差不多，后来我们打电话过去他就不接了。”

“欠款是十一万，这部分你们承认吗？”

“不承认。”徐珊开口，“本来就有一部分货物有问题！”

唐偌问：“有问题的货你们为什么要签收？”

“有问题，但是勉强也可以用，那时候我们忙着开业，也没办法等他们重新发货过来。”

徐珊的眼睛避开唐偌，不敢直视对方。唐偌当作没有看到，又继续问：“那你跟邓嘉乔有说过瑕疵怎么处理吗？是更换还是折价？”

徐珊回：“我不是说了吗，那些东西勉强也能用，我们就暂时先用着了。我当时就跟他们说了这个货有瑕疵，还拍了照。”

“你是跟供应商说的，还是跟邓嘉乔说的？”

“供应商。”

“你和供应商之间没有任何的书面协议，只有一些和邓嘉乔的口头协议，现在起诉你的也不是供应商，是邓嘉乔。这件事情你们当初也没有跟我说过，我没办法知道你们之间的全部沟通过程，我建议你们去找律师。赔偿应该免不了，只是赔多少就要看法院的了。我们公司聘请了法律顾问，价格很高，我不建议你们请他。”

徐珊本就对唐偌请她认识的律师帮忙没有抱多大希望，但被徐珊这样拒绝有些难堪，立刻驳道：“我又不是要让你找你们老板帮忙，我就是问一下这种情况现在我们怎么应对。”

唐偌道：“私下调解和解，或者等法院判。”

“那他都可以跟供应商庭前调解，我们不可以庭前调解？”

唐偌点点头：“当然可以，只要邓嘉乔愿意调解，双方就能坐下来沟通，让他接受你们提出的条件就行。”

“那你能不能先给邓嘉乔联系一下……”

唐偌直截了当拒绝：“不能。”

徐珊还没开口，刘佳乐抢先一步：“为什么不能？你打电话过去问一下他到底什么意思不行吗？”

唐偌肚子里憋着火，继续道：“他的意思就是要求你们支付货款和赔偿一共十七万，上面写得很清楚。”

刘佳乐拍桌骂道：“他说十七万就十七万啊？”

唐偌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所以最后到底赔偿多少，你们要么协商，要么等法院判决。我打电话没有用。”

徐珊又道：“你可以打电话跟他协商啊！”

唐偌急了，语气恶劣：“我怎么跟他协商？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根本不清楚，我怎么协商？”

刘佳乐见唐偌恼了，自己的气焰反而弱了下来，毕竟有求于她，只能继续道：“姐，你根本不懂邓嘉乔的意思，他就是觉得跟你可能复合所以才主动说的帮妈把民宿开起来，结果你又不同意跟他复合，所以他就不需要来讨好妈了，才会说要赔偿。”

唐偌眼神里藏着讥讽，看着刘佳乐道：“那意思是我的错了？要不我去找他，跟他说只要你不起诉，我就跟你好？”

徐珊护着刘佳乐道：“你话不要说那么难听，没人说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但是现在不是说哪个错的时候，这个事儿得解决啊！你打个电话过去，好好跟他说说，这个事儿能不能看在你俩这么多年感情上先私下处理，不要一来就起诉，到时候上了法庭太难堪了。”

唐偌转眸看着徐珊，脸上的讥讽变成了苦涩和不甘：“我们之间没感情了，很久之前就没有感情了。”

徐珊语气再次放软，继续道：“他之前跟我说了，对你还是有感情的。而且你们俩都一起三年了，那么多年感情，你服个软，先跟他说说赔偿这个事儿，说不定……”

“我不去。”

刘佳乐插嘴道：“那你就打个电话，把他叫出来好好聊一下，不行我跟妈一起陪着你，大家一起商量能不能少赔一点儿。”

“你们可以自己打。”

见唐偌态度果决，刘佳乐急道：“他都不接我们电话，我们怎么谈？”

“你们打算赔多少？”

唐偌咽下嘴里的唾沫，以保证自己还能平和地讨论事情。

刘佳乐没有看徐珊，两人似乎早就商量好了，直言道：“最多最多四万，我们开业后营业额才几万，手上根本没钱。”

唐偌觉得滑稽好笑，忍不住笑出声：“就算不提赔偿，光十一万的货款，你们打算就给四万，他绝对不会同意。”

“他说那么多钱就那么钱吗？”徐珊看不惯唐偌的表情，提高了音量瞪着她道：“他要一百万，我还要给一百万？”

唐偌朝沙发后靠，整个上半身都要陷入绵软的沙发里，冷声继续问：“邓嘉乔要起诉你们，一定备好了所有的材料。你们呢？进货单双方签字了吗？瑕疵品有登记吗？你们以为他能把小旅馆做大，靠的是运气好吗？”

徐珊的音量又高了几分：“唐偌，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冲？”

唐偌觉得龙鸥将他们带进包间简直太明智了，否则继续下去，店员应该会来提醒他们降低音量了。

她问：“我当初是不是说过不要跟邓嘉乔扯上关系？你们听了吗？”

徐珊激动起来，压低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我的错，是我觉得你和邓嘉乔还有希望复合。你跟他分手这么久，也没见你谈个别的，我就以为你对他还有感情，谁知道你又不和他复合呢？”

说到这里，徐珊的眼眶红了，整个身体像是被柔软的皮质沙发裹挟，一层层无形的重压紧锁，动弹不得。

唐偌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无奈地坐直了身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电话我可以打，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个钱就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刘佳乐道：“你就稍微服下软不行吗？”

唐偌冰冷的目光看向他，声音冷厉：“刘佳乐，你最好闭嘴。”

刘佳乐憋着火做投降状：“你先打电话，打电话看他什么态度。”

唐偌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裤腿：“我现在有事儿，晚上再打。”

徐珊不安，仰头看着唐偌，语气带着一点儿哀求：“你现在不能打吗？我们听着也清楚……”

唐偌俯视着徐珊，眼神越来越冷，像是身处寒风侵袭之地，浑身都是冰冷的盔甲。

徐珊一个激灵，立刻又道：“算了算了，你自己跟他打，打完了立刻跟我们说就行。”

说完，徐珊和刘佳乐先唐偌一步离开了包间。

唐偌站在原地，半晌才坐回了沙发上，将桌子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晚上回到公寓，给自己煮了碗面后，唐偌拿出手机给邓嘉乔打电话。

邓嘉乔的手机彩铃是一首新歌，她认真听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对方道：“喂，唐偌。”

唐偌直接开口道：“我妈跟我说了。”

邓嘉乔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问：“她怎么说的？我说骗她钱？”

“那倒不至于，就只是两边沟通不畅，有些误会而已。”

邓嘉乔说话的回声很大，像是在酒店走廊上：“我之前有跟她提过要及时付款，但她一直说商品有问题，有问题的商品她不退也不告诉我，我接到供应商的起诉也很意外，但是人家证据充足，又跟我签了合同，我不得不支付欠款和违约金，这笔钱太多了，如果只是一两万，我也不会这样。”

邓嘉乔说了许多，唐偌只“嗯”了一声，又道：“我妈的意思是想走调解，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她打算赔偿多少？”

唐偌不语，四万她说不出来，只能道：“你能退多少。”

“少于十六万就没必要调解了。”

果然心狠是商人，唐偌暗自咒骂了一句，又道：“你起诉的话，不一定拿得到十六万。”

邓嘉乔语气轻松洒脱，夹带着一些笑意：“我知道啊，法院判多少我就认多少，但绝对会比你妈想要赔偿给我的金额大。”

唐偌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真挚沉稳：“邓嘉乔，我们这么多年的邻居了，非要闹到这一步吗？”

邓嘉乔的语气依然轻描淡写，听不出情绪变化：“就算是多年的邻居，我也不会跟自己的钱过不去。我上次来找你跟你说过你妈和供应商的事儿，是因为那三年的感情。你呢？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给我打电话？邻居还是前女友？”

唐偌语气轻柔低微，自我贬低道：“好，之前是我没有重视这件事，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是我的错。”

邓嘉乔顿了顿，笑着道：“跟你没什么关系，你用不着道歉。”

“她是我妈，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偌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出的字好像要用尽全力才能冲破喉咙说出来。

邓嘉乔似乎是走到了外面，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你吃饭了吗？请我吃饭吧。”

唐偌看着自己面前那碗吃了一半的面，问：“你想吃什么？”

电话那头有好几秒的沉默，而后，邓嘉乔缓声道：“去海格？”

唐偌不假思索：“行。”

轮到邓嘉乔沉默着，像是在给唐偌反悔的时间，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