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灭国之仇

程澄吓得松开嘴,两排整齐的牙印血洞钉在他的手臂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满心歉疚道。

“无妨,一点都不会痛。”

她蹭着床,慢慢地转过身,对上他满是心疼的眼神,再次不知为何潸然泪下。

她来到这里,不曾哭过,即便痛得晕死过去,亦不曾掉过一滴泪,因为她知道哭是没用的,再痛都只能自己忍着。可今日短短几刻钟,两次流泪,都为同一个人。

“是不是很疼,疼就喊出来,不必忍着。”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

“有你在,心里暖暖的,不是很疼了。”程澄抓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

见她额头冒出的冷汗,紧闭的双眼睫毛颤抖着,双手用力攥拳,无声忍耐着痛苦,他愈发心疼,恨不能替她中毒,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

时间缓慢地流淌,每一分钟都仿佛一年之久。

随着一口黑血不受控制地喷在他的衣襟上,她的里衣亦渐渐洇上乌黑的血渍。

她无法忍受的痛感席卷全身,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无法抑制痛苦地呻吟出声。

“清儿,坚持住,马上就申时了。”

她哪里还坚持得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拿把刀砍掉脑袋,死了算了。

见到乌黑的血顺着她衣袖流出,墨星辰方才发觉,撸开她的袖子,先前那道道红痕已变成伤口,流出黑色的血来。

“易芔,快,让他来。”墨星辰冲着门外急道。明知他毫无办法,可此刻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当他匆匆忙忙地赶来,眼前的丫头,着实让他不忍直视。即便是久经沙场的陈逸两人,看到清儿的手臂,亦是不忍再看下去。

“你是有名的医师,师承易天,想想办法啊。”

“与其忍受这样的痛苦,不如送她走吧。”

“不行,本君不准。”

“杀了我吧。”程澄盯着陈迩腰间的佩剑,无力地祈求道。

“滚出去,全部滚出去。”墨星辰怒道。

眼前的剑,渐渐远去,程澄面如死灰,她拿起先前咬过的那条手臂,狠狠地咬了上去,仿佛要让他明白自己到底有多痛一般,怨他为何不一刀结果了自己。

时间渐渐流逝,她咬累了,无力地瘫在床上,混身痛得渐渐麻木。

远处传来木棒的敲击声。

“申时了,王子申时了。”陈逸在门外兴奋地唤道。

程澄瞪着眼睛,望着账顶,喃喃道:“呵呵,熬过了嘛?”

“怎么样?清儿还疼嘛?”墨星辰关切地问道。

她眨了眨眼,混身上下没半点知觉,已经疼麻了。

看着伤口处冒出鲜红的血色,“毒性这是收敛了?”她暗忖道。

“陈逸,打盆温水来。”墨星辰吩咐道。

“清儿没事了?”陈迩试探着询问道,虽未得到主人的回答,但心里的石头落下了。

随着陈逸打水进来,两人见到她平安无事,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

墨星辰小心翼翼地替她清理手臂上的伤,涂药。甚至吩咐陈逸特意回府取了换洗的衣裳来,只是她并没有换,直嚷着饿了,要吃饭。

“昨儿下午到现在整整十几个时辰,都没吃上饭,饿得要命,再不吃饭,怕是没毒死,先饿死了。”

在墨星辰的吩咐下,两人去庖屋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来。

小丫头受那么大的苦,他们两个大男人一点忙都帮不上,很是自责,唯有这腿跑得勤点,以作弥补。

“清丫头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陈大兄不用担心,师傅也是,别愁眉苦脸的,清儿熬过来了。”

床边支起了饭桌,两人将稀饭、包子、小菜、碗筷放在桌上,收到主人示意的眼神,都出去外面等,脸色还是那般苦兮兮的。

程澄拿起勺子,一口粥都没喝上,勺子直直落到桌上,每块骨头都疼,不像毒发时那样的刮骨之痛,更像刮骨后留下的伤口疼。

她重新拿起勺子,奔着碗里的粥过去。中途被王子接过汤勺,舀了一口粥,送到她嘴边,不用伸手,只微微张口,就能吃到。

“想吃哪个,我来。”

没什么好逞能的,让王子喂饭机会难得,她道:“那个木耳……来口粥……包子……粥……咸菜……木耳”。

她一点不客气,指挥着王子夹这个喂那个的,被人伺候,饭来张口是记事以来第一次。

“我吃饱了,王子你吃。”

“我也饱了。”

“你都没吃两口,就饱了?”

“不饿,陈逸撤下去。”清儿是多久没用膳,他便是多久,只是他哪里还吃得下。

两人将碗筷收下去,将桌子搬走,继续回门口守着。

“你的手臂怎么样?都没见你上药。”吃了饭,恢复了些许精神,程澄问道。

“无碍。”

“我看看。”

墨星辰并不避讳,将那条胳膊递到清儿面前。

她拉开袖子,原本两排不算深的血洞,现在已然深见骨。

“伤口这么深,还说无碍,是不是很疼?”

“一点都不。”

“对不起,我当时昏了头。”伤了他,此刻她追悔莫及,最后咬他那口,当真是半分不留情,恨不能咬死他才好。

“不要内疚,真的没事。”墨星辰轻轻抚上她的眉,柔声安慰道。

“王子去请师傅,帮你处理下伤口。肯定要留疤的,不能再感染了。”

“无碍。”墨星辰收回手,并不在意,好似不是他的胳膊一般。

“你快去。”程澄催促道。

“好好,知道了。别哭。”墨星辰擦掉清儿眼角溢出的泪水,连声道。

“那你快去。”

在清儿连番催促下,墨星辰不情愿地出去找易芔。

她躺在床上,眼神放空,盯着帷帐,没想到自己真的挺过来了。那时痛得她只想一死了知,若不是王子,怕是真的熬不过。

思绪再次飘向醒来前的家里,父母反常的感觉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那个才是梦嘛?”她自问道,否则妈妈怎么会唤我清儿,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做了什么梦?”墨星辰立在门旁,出声询问。

程澄侧头看向门口,他身后是不知何时落幕的夜色,将他包裹在黑夜之中,屋内的烛光映在他身前,散着淡淡的光晕。

“做了什么梦?”他再次问道。

“没什么。伤口处理好了?”

“嗯。”

“师傅还好吧?”

“他去熬参汤了。”

“哦。总待在师傅这,多有不便,一会我们回府吧?”程澄提议道。

“好,喝了参汤就回。我让陈逸取马车来。”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易芔端着熬好的百年人参汤来了。他想亲手照顾丫头喝下,不想半路被平昙君端了去。

他盯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看丫头。

程澄知道他没能医好自己,很自责,看他一夜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心里亦是很难过。

她强装没事的模样,笑道:“师傅,徒儿已经没事了。您不是说,挺过一次,就还有一年的时间嘛,以后徒儿还要指望着您找出解毒的办法,师傅不打起精神来,徒儿可怎么办?”

“为师……”

“如果连师傅都放弃了,这世上怕是没人能解徒儿的毒了。看来熬过了这一年,还是只能等死了。”

“不,不会的,为师一定会找出医好你的办法。想办法,想办法。”易芔像打了鸡血似的,瞬间恢复战斗力,嘴里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程澄望着师傅离去的背景,心中很是愧疚,现在的他与初见时,苍老了太多,这半年来,他真的是费尽了心血。

喝光了参汤,程澄被王子一路公主抱抱回府里。即便在马车里,亦是抱着不撒手。

马车走得很慢,依然有些晃晃悠悠的。

程澄虽被抱着,但碰到伤口时,亦会不自觉地皱眉,幸而车内暗得看不清人,并未被对方察觉。

“王子,回府后,能不能让春雨姊姊来一趟。我有点事找她。”

“好。这几日让她照顾你。”

“……好。”虽非她原意,但她想了想并未拒绝。

回到清晖小院的偏房,将王子请出去后,她斜靠在床边,一层层褪掉外衣,仅剩一层里衣,一条黑一条红,脏兮兮的不忍直视。

“清儿,是我,春雨。”

“姊姊是一个人吧?”

“嗯。”

“请进。”

春雨推门而入,顺手在里面将门栓上,绕过屏风来到清儿床前,看到她狼狈的模样,诧异道:“衣裳怎么脏成这样?”

“一言难尽。”程澄苦笑道。

“我找身干净的衣裳,你先换上。”

“好。一会儿还得劳烦姊姊帮忙,我实在是没力气。”

程澄褪掉里衣,裸露的皮肤,横着竖着,一条条带着血痕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

春雨在柜子里翻出衣裳,转身的刹那,看到满身伤痕的清儿,眼睛瞬间红了,紧跟着泪如断线的珠串一颗颗滑落。

“怎么……怎么会这样。”

程澄见她一动不动,安慰道:“看着有点吓人而已,其实已经不疼了。姊姊帮我上药吧。”

“药,上药,对,要上药。”春雨缓过神来,抹了两把眼泪,靠了过去,仔细查看起她的伤。

“我去打盆水来,先清洗一下再上药。等着我。”春雨怕她着凉,将那件脏兮兮的衣裳重新披在她身上。

“不要告诉任何人。”

“知道了。”

“包括王子。”

“好。”

程澄倚靠在那,眼皮重得要命,头晕沉沉的,随时都能睡过去。

听到门响,她硬是瞪着眼睛提神。

春雨出去打热水,果然在院子里被陈逸拉着问东问西的,通通被她搪塞了过去,有惊无险地返回清儿的房间。

她先是仔细地擦拭清儿的身体,上药后将伤口通通包裹起来,最后塑造了一个鲜活的木乃伊。

待程澄醒来发现自己这副模样的时候,甚是无可奈何,不过这是后话。她在春雨上药的时候便睡着了,这一睡,整整睡了两日。

中间易芔来诊过一次脉,确诊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消耗过度,才睡得久了些。

她昏睡期间,春雨每两个时辰喂她半碗参水,这是她醒来后感觉身子轻便很多的主要原因。

在府里休养整整半月,程澄的身子才算恢复七八分。

春雨照顾她这段时日,眼睛总是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然而并非如此,全因她心疼,控制不住总是红了眼眶,四下无人的时候还偷偷抹眼泪。

王子最近几日常常忙得抓不着人影,除了有春雨陪着,她偶尔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峥峥练功。日子也过得很快,未来尚不清晰,唯有一点,就是无论如何她都再不想受那样的痛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回想这段日子做的梦,断断续续、乱七八糟,像一块块被打乱的拼图,又像一团乱如麻的毛线球,但她明白,这并非什么梦,而是这副身体的过往,只要将一切拼凑起来,定能知晓她的身世。

梦里,还是那个娇弱的女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床边站着一岁大的小女孩,嘴里嚷着“母后”。

小女孩的旁边静静地站着那个叫沐儿的男孩满脸哀伤。

外室王上屏退跪在地上的一众医师,走到床边,牵起女人的手放在唇上吻着,喃喃道:“雪儿”。

女人甚至连眼睛都没再睁开,唯见眼角一滴泪滑落到枕上。

她参加了女人的葬礼。

她看到王上每况愈下的身体。

她看到那个男孩年仅十岁继位称王。

她看到那个女孩不过吃了一块糕便中了毒。

她看到男孩受制于人。

她看到祥云城兵临城下。

她看到有人救女孩。

她看到救女孩的人最终因她而死。

她看到女孩被扔在铁笼里,正是现在的自己。

一切过往拼成图,连成线,这是属于女孩十岁前的记忆。

云昙国是她的故乡,云月洛是她的名字。

墨星辰灭了云昙国是程澄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云月洛是她,不是我,现在的我是程澄,故乡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仿佛这样做就能撇清与她的关系。

灭国之仇是不共戴天的吧?程澄扪心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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