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半月有余，程澄重回医馆。

孙良得知清儿的情况，此番见她回来，自掏荷包给她买了很多爱吃的零食，甚至立誓以后要当一个体贴入微的师兄。

吴不知未多说什么，依旧像从前一样照顾她。

易芔来时，将她叫到内室，诊了一次脉，见她身体恢复得很好，心稍安。

“师傅，清儿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只要为师做得到，一定应你。”

“我想尽快学会医术，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医师。”

程澄没敢说青出于蓝之类大逆不道的话，仅表达了想尽快出师。自打入医馆拜师学医近三个月，她干得最多的就是抓药称重打包收银。

“是为师思虑不周。既然你想学，为师就将毕生所知皆授于你。拿把椅子坐我旁边，今儿起你就跟着为师。”

“是，谢谢师傅。”程澄咧开的嘴角，笑容不受控制地延伸至眉眼。

跟着师傅学医，她进步的速度有如神助，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放在研习医术上，练武乃至睡觉的时间都被压缩得甚少。

她会于早晚各抽出一个时辰，练习剑法，轻功的历练被压缩在来回医馆的路上，主要是她没时间特意练习，利用医馆这段路刚刚好。

现在她轻功的速度和小花奔跑的速度差不了多少。

墨星辰并不怪罪她没时间练功，毕竟她现在连用饭的时间都抱着一卷药草图来啃。

回想二十来年的生活，即便是高考都没这般努力过，仿佛是弥补了些许上学时期的遗憾，她每日都充满干劲。

前几日程澄一边吃饭一边看书，被王子训斥了一顿，说训斥有点严重，无非就是让她专心用膳。

自那以后，她不再赶回来和王子一起吃饭了，以学习为理由，每日都留在医馆和师兄们一起吃过晚饭，练剑前再回去。

其实不论王子训与不训，她都打算找个借口暂时与他拉开距离。梦里浮现越来越多的旧事，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喜欢是真的喜欢，可是当她站在云月洛的角度，心里总是充满愧疚。她不会替她报仇，亦没那个能力。

自古以来改朝换代是大势所趋，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兴衰更替，每一次都是新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完全理解云昙国为何会被灭，或者说于云昙而言灭国是早晚的事。

但她作为一个拥有云月洛记忆的现代人，一个旁观者，一个当事人，她被两种感受拉扯得几乎精神分裂。

最终她决定什么不都想，将全部精力放在学医一事上，每日必要看书至昏昏欲睡方歇，便再没余力思考其他事了。

寒冬将过，积雪虽未化，但天气渐暖，柳枝偶见嫩绿，春天就快到了……

晚上师兄妹三人在医馆吃面，面是吴不知亲自和面擀的，孙良负责清洗各类青菜，程澄负责将它们与虾、肉、蛋等等放进锅，煮出营养满分的杂汤面。

炒菜蒸饭太费时，老三不会，老二与老四又不擅长，不如煮面来得方便。

“师兄，城里有没有百事通那类的商铺？就是什么事都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也能帮忙查的？”

“没听说过。”吴不知思索片刻摇摇头。

“师兄不知道，我知道呀。去年有两个来抓药的姑娘议论过。说什么来着，我想想。对了，其中一位姑娘说夫人去了城北问天阁一趟，隔日就揪出来她家家主在外养的贱妇了。”

“道听途说不可信。”吴不知提醒道。

“我就是听那么一耳朵，可不可信的，说不准，总是个方向不是。”

“我就是随便问问，没什么事。”程澄打着哈哈，岔了过去，实则已将“问天阁”三个字记在心里。不论真假，正如三师兄所说，是个方向。

翌日早上，她特意骑着小花前往医馆，怀里揣着票子，包里放着那张□□，只为了晚上去问天阁做准备。

傍晚待师傅走后，她道有事与师兄们告别，便往城北方向去了。一路走一路问，快天黑才找到问天阁。

那是一个普通的两层商铺，与两边的建筑风格别无二致，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咚咚咚，程澄敲响商铺大门。

“来了”，里面传来声音，很快门被打开，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看着面前的小不点，略显疑惑地问道：“小兄弟，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听说这里知百事，我来问事，走对了嘛？”

“呦，客官里面请。”男孩让出位置，将人请入内，安置在一间屋子里候着。

程澄适时观察内部的环境，整间铺子内色调偏暗。

她待的房间墙面是厚重的实木，想来隔音效果是极好的，屋内的装饰很简洁，一道屏风、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再无其他家具。

她等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来了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相貌平平，普通得扎进人堆里便很难找出。

“这类人最适合隐藏身份不是嘛”，程澄心道。

“小公子要问何事？”男人公事公办地问道，并未因其年少，轻视之。

“掌柜这么直接，我也不绕弯。首先我想先知道贵店于一事得出的结论是凭空猜测还是有真凭实据？”

“小公子怕不是听说了什么奇怪的流言，我们问天阁做事只看证据。”

“再者，我要知道，你们有没有为客户保密的机制？”

“为每一个前来问事的客官保密是我们问天阁做事最基本的规矩。”

“甚好。我想查近十年傲天、星叶以及墨月国，炼制轮回纪和参与该药买卖所有人的相关信息。”

“小公子的调查范围涵盖他国，这费用可不低。”

“就是说能查？要多少？”

程澄看对方摆出的OK手势，拭探地问道：“三百两银？”

瞧着对方摇了摇头，又道：“三百金？”

得到对方肯定地点头，她再次问道：“多久能得到消息？”

“一月。”

“好，成交。”

“小公子是个爽快人。”

“如何付款？”

“先付五成订金，事成后，结清。”

“好，这是一百五十两金的票子，掌柜验收下。如果没问题，一个月后我来拿消息，付尾款。”

“没问题，请小公子静候佳音。”

协商妥当，掌柜亲自送客出门，直到对方骑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仍是没想起这位出手阔绰的客官是哪家的小公子。

程澄骑马往平昙君府方向走，一路心事重重。

这种作法对不对她不清楚，但面对第一次打交道的组织，她不敢冒险。

唉叹这费用真是太贵了！光查这些就要三百金，下次再查云昙国的人，不知道还要花多少。

前提当然是他们可靠、准确、速度快才能有下次，虽然结果尚未可知，但她希望他们能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去问天阁办事比较顺利，因此程澄回府的时辰比平日早了很多，离开那儿不远，她找了一个无人的胡同，将面具收好，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回房换了身衣裳后直奔书房。

墨星辰正在看竹简，见到进来的人，不免有些惊喜，“今儿回来得这般早，可用过晚膳了？”

“还没，王子怎么不问我为何回来这么早？”

“自该早归，何需理由。”

“额……王子这么说清儿都不好意思开口解释为什么回来早了。”程澄假装为难的模样，紧接着说道：“其实清儿有事想请王子帮忙。”

“何事？”

“我那座宅子，自芷兰城的人搬走后，就空置了，我想招两个人照看，以免荒废。但我平时又没时间忙这些，就想着家宰最是擅长这方面的事，能不能劳烦他帮我招两个靠谱的人。”

“我让他从府里派两个仆役定期去打理便是。”

“王子已经派好几个人去郡主府了，再往那边送人怕要耽误府里的差事。而且我不要定期，是要长期能替我看宅子管事的人。招两个可靠的新人就行，工钱我出，最好有一个会做饭的。”程澄边琢磨边说，“不过要是可靠的人不好找，王子先分我两个也行。”

“唤家宰过来。”墨星辰吩咐旁边待命的陈逸。

陈逸走后，墨星辰试探地问道：“你想去那个宅子住？”

“没啊，王子怎么这么想？”

“找家宰和膳夫的，不是想搬去那边住？”

“有其他打算，所以得先找人打理，那儿离医馆太远，我住不方便。”

“如果离得近，你就要去住？”墨星辰有些生气地说道，这丫头最近太野了，早出晚归比自己都忙，不过知晓她是为了学医，心里亦是支持的，只是想到她可能离开，心里就莫名的烦躁。

“怎么会？只要王子不赶人，清儿愿意一直住这儿。”她一个孩子在外面住整日都得提心吊胆的，吃不好、睡不好，在这儿不仅安全，还能学武，离医馆又不远，难得的即安全又舒适的地方。

“这还差不多。”

“王子，家宰到了。”不多时，陈逸在外面禀报道。

“进来。”

“家主唤老奴有什么事要吩咐？”

“家宰，是我有事想麻烦您帮忙。”程澄接过他的话回答。

“郡主有事，您请说。”

其他人不知道她是王上新封的清和郡主，但作为府里掌一切家事的家宰，自然清楚其身份，连家主挑选郡主府邸时，都是他协办的，不过因其受家主的授意，刻意隐瞒，知道她新身份的没几个。

“之前我在城南买的那座宅子正空着，便想先找两个可靠的人替我先打理一下，最好能长期干，不是光守着，之后还会安排别的事做，会做饭的话最好。”

“老奴从府里挑两个过去？”

“如果能寻到可靠的新人最好，实在没有的话，先分两个过去也行，等找到合适的人再换。”

“郡主想找新人，老奴确实有两个合适的人选，郡主看过若觉得满意就留下用，不满意老奴再去替您寻。”

“什么样的人，家宰说说看。”

“是老奴家中侄儿夫妻俩，前段日子进城投奔老奴，想在这儿找份活计，人是老实憨厚的，不过一直在待在山里，没见过什么世面。”

“知根知底的靠谱些。挺好，他们在哪，能见见嘛？”

“就在老奴那院子里，家主特许他们在府上暂住。”

“那正好，他们现在可方便？我想去见见。”

“方便方便，请郡主随老奴来。”

“把他们领来。一会要用晚膳，别乱跑。”

家主一个眼神，家宰瞬间领会，紧着说道：“郡主稍候，老奴这就去唤他们来。”

程澄瞧着王子嗔怪道：“我去一趟不是更方便，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不说，还要耽误王子用膳。”

“无妨，替你把把关。”墨星辰淡淡地说道，其实他就是不想清儿好不容易回来早一日，还乱跑。那两人住进府的第一日陈逸就已经查清了他们的底细。

饭都吃一半，还没见人来，程澄忍不住吐槽道：“家宰住得没那么远啊，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墨星辰夹了一块糖醋肉放到她碗里，安抚道：“他事多，不急，安心用膳。”

她将肉放到嘴里，思绪已然飘远，心里开始琢磨除了花钱，还得想想怎么赚钱才行，请侦探这事太费钱。

宫里发的月例，金六十，缎十匹，已是相当高的标准。所以钱要赚，但并不及于一时，以现在的存款请侦探差不多够用，月例足够补贴宅子的开销，赚钱的事得细细琢磨。

饭后约过了一刻钟，家宰才带两人来书房。

“小人拜见平昙君。”

“贱妾拜见平昙君。”两人纷纷行叩拜大礼问安。

“起来回话。”

“谢平昙君。”两人站起身，依旧低着头，很是局促的模样。

程澄打量着两人，男人身高中等体形偏瘦皮肤黝黑，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女人身材匀称肤色偏黄，像个贤惠能干的媳妇。

不过光看有什么用，还得多了解一点，于是她开口问道：“麻烦两位先做一下自我介绍，能让我先快速了解两位……就是说一下名字、年龄、之前做什么的、都会些什么、对差事有什么要求、对未来有什么规划。你是她夫君你先来。”

“……小人叫陈大海，年廿七，在寒城那边的山里砍柴。这次投奔大伯，想赚点银钱给荆妇看病，阿娘过世前最遗憾的就是没抱上孙子。小人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大伯最是了解小人了。”

“嗯，好。你呢？”

“妇陈氏王兰花，今年二十有三，做衣做鞋做饭都会，以前阿耶阿娘都是妇伺候的。”

“会做饭好，正合适。王子你看呢？”

“你满意就好。”

程澄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说替她把关，现在一句“你满意就好”直接打发了，不过他那个态度，她自是明白，就是人靠谱，全凭你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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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易容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