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得非常平稳，阮日生早已呼呼大睡。言墨没有听到马蹄声，心里奇怪得很，慢慢爬到窗边，往外一看，大吃一惊——这马车竟然走到了天上！

言墨一只手扒在窗栏上，另一只手招呼着薛煜明想让他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兴冲冲地要同他分享：“薛煜明，快看！快看！我们飞起来了!”

白灵躺在地上撑着头，敷衍道：“是是是，在飞，大姐，你快回来坐好。少见多怪。”

薛煜明听到言墨在唤他，移到了她的旁边：“以前妖界和人界基本上没有分界线，焚花射日后妖界被招安，也就分开了。必须靠这路引车才能到达。”

言墨回头看着薛煜明说道：“焚花射日？就是那个仙魔大战吗？”

听到言墨的发问，白灵抬眼和薛煜明对视了一眼，移到了茶几前，坐正了身子。林潇看到白灵坐到了他身边，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他。白灵接过茶，抿了一口。

薛煜明没有直接回答言墨的问题，拉过言墨的手捏了捏，柔声说道：“你一大早还没用膳，吃点茶点好不好？”

不说言墨还不觉得，这一提醒言墨的肚子还真感觉有点空。言墨摸了摸肚子，低头看见了自己的腰带，对薛煜明说：“这腰带这么紧，怪不得你们这些仙官的腰都那么细。我听说修仙者多辟谷，你也是吗？”

薛煜明有些意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我一出生就是仙官，本就可以不吃饭。”

言墨羡慕道：“果然吃是肥胖的原罪，唉，我要是仙官就好了。”

薛煜明看着言墨向往的样子，心里百感交集。他也曾经想过如果言墨也同他一样位列仙班，他们的结合是不是就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了？可若言墨是九天之上的神女，她也许就不会如此鲜活了，即使两人结合，想必他也不会如此稀罕。

薛煜明道：“仙官也未必多好，大抵这天下没有人可以一辈子顺心如意的。”

阮日生睡得不是很安稳，媚娘立刻过去安抚他，可能是刚睡醒脑袋还不太清明，他这次并没有躲，再次睡去。媚娘终于露出这么长时间唯一的笑容，她低头看着再次熟睡的阮日生，眼中的柔情不言自明。

言墨很好奇人妖之恋为何如此坚贞。媚娘守着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法力亦步亦趋地跟在阮日生这个在她看来称得上软弱的男人身后，不断地将自己消解，不断地自我奉献，只为这若有若无的爱意。

林潇不合时宜地催促道：“快过来吃吧。”

二人移到桌前。言墨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薛煜明倒了两杯茶。白灵抢过一杯一饮而尽。薛煜明无奈地只能抿了一口茶便放下了。

林潇喝茶的手一顿，放下了茶杯：“言丫头对焚花射日很了解吗？”

言墨突然被点名，一口糕点包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捂着嘴咳起来，抓住旁边的杯子就喝了一大口。只是这杯子其实是薛煜明的，白灵挑了一下眉，媚娘装作没看见。林潇看了一眼薛煜明，薛煜明撇开眼睛，把茶杯又拿到了面前，重倒了一杯。

言墨缓过劲来答道：“只知道是因为阿修罗王把薛煜明伤得很重，仙界就出兵灭了整个花宵道中。阿修罗王最后也被五马分尸，永世不得超生。”

白灵道：“你难道不好奇阿修罗王是何人又为何要重伤殿下？”

“白灵，喝茶。”薛煜明并不想让白灵继续说下去，这类恩怨纠缠言墨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于是他又帮白灵斟满了茶，推到了他的面前，企图堵住他的嘴。众人都不再言语。

言墨沉默地看着茶几突然说道：“薛煜明想说自己会说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言墨还是一直在纠结薛煜明没有告诉她名字的事，现在看来还有更多的秘密。

媚娘看到言墨低沉的样子说道：“其实，我们也只知道这么多了。殿下没有参加过焚花射日且身受重伤，自己也不太清楚这段历史。这场战役的前因后果即使在仙官当中也是禁忌。”

言墨疑惑：“禁忌？”

白灵嘲讽道：“这世间的禁忌又何止这一个。为了安稳，仙官们又多设了多少个禁忌！”

薛煜明沉默不语。千万年来，统治者以禁忌之名将这段历史抹去。甚至这历史的名字都列为禁忌，于是人们便不会知道来龙去脉，更不会知道肮脏与否妄下判断。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它却伴随着危机和懒惰。

言墨的话打断了薛煜明的思索：“这件事无非两种可能。第一，当年阿修罗王确实有造反之心。仙界灭魔域名正言顺。第二…”言墨頓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薛煜明，低声继续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时之间，大家都停住了。言墨知道自己说了不得了的猜测，这就是在挑战绝对的权威，而且是在十殿阎王，这个“受害者”面前！言墨怂了，慢吞吞地继续拿着茶点吃，却食不知味。

白灵却突然笑起来：“薛煜明，这丫头真敢说啊！不错不错，我喜欢。”

言墨抬头看向白灵这边，林潇也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她，而后笑到：“以后说话还是得收着点，不然你这舌头估计难保住。”

言墨不好意思地用两只手指捏着薛煜明的衣料，摇了摇：“对不起啊，我不是说你说谎，你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我只是分析一下，分析哈。”

薛煜明拍了拍言墨的手，示意安抚，还是柔声说道：“我知道，只是这话可不能在他人面前说。”

言墨点点头，献殷勤似地用手旁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多谢您大人有大量，您喝茶。”

薛煜明正准备伸手接过来，林潇突然出声提醒道：“这是你喝过的杯子。”

“啊？”言墨大惊失色，急忙把杯子移过来，又重新拿了一个茶杯，斟满茶，再次恭敬地递上去。

薛煜明微微抬眼看了林潇一眼，接过了新的茶，道了谢。林潇直接忽略了他的眼神。

屋内气氛暗流涌动。

言墨也感觉出来，白灵和林潇不希望她和薛煜明过界。人仙相恋是禁忌，它就像一片闹市里的桃花源，独有自己的风霜雨雪，总有过路者探头好奇，隔着玻璃看不清里面忙忙碌碌的痴男怨女在放什么烟火，也看不懂他们又在流什么眼泪。那些怎么都进不去的行人，在最开始就没看清门牌上的标码：囚禁一生。

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一世限定。

仙官一但有了爱恨嗔痴便很难再飞升。玉帝一直想重建神域就绝不会允许仙官坠入红尘。

智者不入爱河。

言墨正想着，马车停了。薛煜明又捏了捏言墨的手心：“言墨，我们到了，接下来的路得自己走。”

言墨看了看薛煜明握着的手嗯了一声就看见林潇不明喜怒的表情。

林潇说道：“听说金陵肖氏也派人来涂山了。”

言墨立刻抽出了手，激动地问道：“肖医生也会来吗？”

薛煜明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站起身来，把手藏在了袖子里，带着醋意道：“不会，肖医生不是修士。”

说完，薛煜明径直转身走出了马车，白灵和林潇跟在了薛煜明身后。媚娘叫醒了阮日生，阮日生揉了揉眼也迷迷糊糊地跟了上去。

言墨心里忐忑不安，马对于她来说真的不亚于洪水猛兽。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本以为他们已经走了，却看见薛煜明仍在马车下等她。

“那我们就先下去了。”媚娘牵着阮日生说道。

言墨点点头，嘱咐了一二句。媚娘经过薛煜明时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我还以为你走了。林潇他们呢？”言墨站在木板上说道。

薛煜明走到马车下：“我让他们先走了。”说着便朝言墨伸出了手。

言墨刚想伸手，又回过神来，抽搐似缩了回去：“我自己来吧，总得适应的，万一你不在我怎么办？”

薛煜明二话不说直接抓住了言墨的手，朝自己这边用力。言墨惊呼一声，不受控制地扑到了薛煜明的怀里。薛煜明看起来非常清瘦，但手臂却意外地有力。言墨环抱着薛煜明的脖子，脸也贴在他的脸边，能感觉到薛煜明呼出的热气，脖子一阵痒，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薛煜明确没有立刻放下她，而是贴在她耳边，轻声道：“薛熠。熠熠生辉的熠。”

这是他的名？薛煜明在告诉她他的名？言墨还来不及理清思绪，薛煜明就放下了她。

薛煜明这次没有主动地牵言墨的手了。只是一如平常地说：“走吧。”

言墨点点头，两人并肩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