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不愧是九尾妖狐的集聚地,山清水秀,花鸟鱼虫,清荣峻茂,风水极佳。这里的住户虽然乍一看都是人的模样,但不是多一对耳朵,就是多一条尾巴,还有的在裸露的手腕处有七彩的鳞片。
和言墨想象中的妖界不同的是,她一直以为妖怪全部都非常漂亮。其实不然,妖怪们也和人类一样有高矮胖瘦。有趣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穿着古装,也有人穿现代装,还有人穿着中山装与旗袍。众生万相都出现在这涂山之中,好生热闹。
涂山妖民生活的小镇依山傍水,没有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就连建筑样式也还保留着古色古香。古镇的商业街上还保留着叫卖的集市模样。
涂山家主涂山北斋的住宅就在山顶上,被称为凌烟斋。凌烟斋里有一棵大树,是徽音树的树枝嫁接而成的,枝繁叶茂,现在则是被称为月灵树。月灵树不是长在土地里,而是长在一潭寒池里,相传这寒池的水是那阿修罗王心灰意冷前的最后一滴眼泪形成的。
若是要再世续缘,在人类弥留之际,两人必须共同来到寒池。妖怪必须以一部分妖力为祭品,奉献给寒池,一是护住人类衰弱的身体,二是滋养月灵树以让月灵树开花。待月灵花开,再将花朵埋入人类的灵魂深处。红线仙会将妖的小拇指和月灵花绑上红线,方便妖找到转世的人类。
但只有让那月灵花开,也就是在人类真正爱上妖的那一瞬间,两人的缘分才算正式续上。此时红线仙才会向月老提交名单,正式在三生石上刻下姓名。这就是涂山的刻灵。不是所有的妖都有资格刻灵,只有修为高深的大妖怪有足够的修为支撑法术的完成。
这种极大代价的法术也不能保证两情相悦,只是提供再次相爱的可能性。在岁月的长河中,妖不止要付出赖以生存的妖力,还要忍受千万次的爱而不得的彻骨的悲切。无数的前赴后继只为了那一瞬间的心动。
一路上薛煜明都在给言墨讲关于涂山的故事。言墨听得津津有味:“涂山的家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薛煜明还来不及回答,一个长着兔子尾巴的孩童把踢蹴鞠踢到了言墨面前,言墨差一点摔倒。薛煜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顺着也牵住了言墨的手。孩童一脸抱歉地抱着蹴鞠鞠躬说道:“对不起啊,阿姨。”
“阿姨没事,你去玩吧。”言墨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孩童道了一声谢,便又踢着蹴鞠离开了。
妖若是想修成人形起码得有百年的修为。这样算的话,言墨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一个。我真是个天才,言墨沾沾自喜。
薛煜明看到言墨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想问言墨怎么了,于是捏了捏言墨的手心,低头问道:“怎么这么高兴啊?”
言墨道:“占了便宜,你不高兴啊?”
占了便宜?他占了便宜?薛煜明有些不解,他低头看到自己牵着的手,自己好像确实占便宜了,确实应该高兴。但言墨这么高兴是不是意味着她有点接受他了?这样想着薛煜明也高兴起来,语调都轻快了不少:“确实该高兴!”
言墨问道:“涂山北斋应该很有趣吧,不然涂山不会这么生机勃勃啊!”
薛煜明想起涂山北斋去年参加仙谈会时的样子,笑眯眯地答道:“确实很有趣,大家都叫他涂山好好先生。”
言墨笑道:“是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说好吗?那他的部下不是要翻了天。”
薛煜明道:“他的部下都忠心耿耿,为了帮他填窟窿费劲了心思,应该不会有精力去翻天。”
“十殿,十殿你终于来了!”言墨闻声转头看向前方。一个穿着紫蓝色烟雨纱袍,戴着梅花发簪头上还有两只白色狐狸耳朵的美貌男子跑了过来。他身后还有一条蓬松的白尾巴,随着衣袍和长发一起摆动。
身后的仆人追着他叫喊着:“殿下小心脚下!”
他一边跑一边挥手,一个不小心就被自己的脚绊住,直接扑倒在薛煜明面前,这一跤摔得结实得很,那男子的脸和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言墨怔住了好一会才想起要去扶。正准备蹲下去,那人竟自己慢慢爬起来了。
身后的蓬松白尾巴扫了扫身上的灰,一点也不在意刚才摔倒的事情:“林潇他们先到了,我就来找你了!欢迎啊!”
说完就伸出灰扑扑的手想要和薛煜明握手。身后的仆人终于追上了男子,扶着膝,气喘吁吁。仆人一看自己主人竟如此不顾礼数,生怕得罪了阎王爷,当即踢了男子的关节一脚,男子没防住一下子又跪到了地上。仆人也跟着跪下来行礼:“参见阎王殿下。”
薛煜明看着主仆俩如闹剧一般的行动,哭笑不得:“都起来吧。北斋这一下摔得可不轻啊。”
言墨低头看到跪在地上还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男子:这就是北斋?涂山家主?现任妖盟盟主?传说一人可以抵挡三千天兵的涂山北斋?
北斋已经站了起来,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冲着言墨二人傻乎乎地笑到:“欢迎欢迎啊!这是新的判官吧?言判官好啊!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言墨不知道回答什么,平心而论她真的不算漂亮,唯一的优点可能是皮肤白吧?只得拉了拉薛煜明的衣袖,指望薛煜明解围。薛煜明会意笑着说道:“那就劳烦北斋带路了。”
北斋拨浪鼓似地摇头:“不麻烦,不麻烦。这边请。”北斋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薛煜明言墨跟上了他。
凌烟斋比月桥花院还要大许多,除了主殿外还有一些偏殿留给在涂山等待着刻灵的妖界名门望族以及来访的道门世家弟子。这两个部分是完全分开的,名字也颇为有趣—妖住在六便士,人住在月亮。
凌烟斋虽然处在涂山的最高处,拥有着涂山之根——月灵树,却没有护卫。只在门外有两只石狮子。
言墨跟在北斋身后小声对薛煜明说:“这个地方的安保好像不太到位诶。”
薛煜明还没开口,北斋却回答了:“不用担心安全啦!相反这里才是涂山最安全的地方!就一个寒池就够劝退百分之八十的人了!”
言墨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却还是被听到,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了。薛煜明看到言墨这样子,也发现了她的窘迫,捏了捏言墨的手心,示意安心。
薛煜明责备道:“你这样突然说话会吓到她的。”
北斋恍然大悟,转过身来,挠了挠头,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啦!”最后一句带着一些鼻音,好像在撒娇一般,还带着一丝媚态。
言墨并没有生气,反而被北斋这模样吸引住了,不受控制地说道:“好。”
北斋听到这话,开心地笑了,那笑容清纯中带着**,眼尾清隽却撩人。那股子风情像冬末春初的山谷,东风吹来融冰波动。
言墨一时之间竟忘了移开眼。她感觉眼前突然一黑,这才回过神来——薛煜明站到了她面前挡住了北斋,一只手仍牵着她,语气冷了不少,颇有护食的样子:“狐念术不可随意使用。”
言墨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言墨虽然有个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的毛病,但也不至于会像失了魂一般。狐念术是媚术的分支,程度更低一点,只会短暂地控制灵力较施术者低下或是不设防的人的行动。
言墨偷偷从薛煜明的身后探出头来,只见北斋瞪大了他如琉璃一般一蓝一绿的异色瞳孔,眼角的泪痣随着脸部的表情也往下沉了一下。北斋看见了正在偷看的言墨,薛煜明又把言墨往身后又藏了藏。言墨只能露出眼睛偷看。
“林潇说的真没错,”北斋突然就笑了,贱兮兮地把手放在嘴边,作出偷偷摸摸的样子打趣道,“殿下要试下我们的特殊服务吗?”边说边往薛煜明面前凑。
薛煜明难得不顾礼节,推开了北斋的脸,也没有直接答他的问题:“媚娘的事还没有处理。”
北斋撇撇嘴,不情愿地像跳舞一般转了个身,继续带路。
一路上,每隔一个柱子都会用繁体刻着一些数字,那字虽然小却刻得极漂亮,像一串串符文。
言墨问道:“这柱子上的都是护身符吗?”
北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言墨一脸迷茫地看着薛煜明。
薛煜明柔声解释道:“这是WIFI密码。”
言墨这次是彻底愣住了,像复读机一样重复了一遍确认道:“WIFI密码?”
北斋转身走到言墨面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智能手机,伸到言墨面前,手机界面上显示的是一个二维码:“扫个码,加个微信?”
薛煜明微笑着推开了北斋的手机:“下次吧。”
北斋识趣地带着她们穿过长廊,走到了寒池边。林潇,白灵,媚娘和阮日生正站在池边。正值盛夏,池水泛着寒气,整个池面烟雾缭绕。池正中间的月灵树非常茂盛,树干上挂满了红色的丝带。只是这庭院虽是露天的却感觉不到一点风。
月灵树的味道冷冽清淡,可淡雅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脂粉味,转瞬即逝。禁忌中的性感最令人心神荡漾。仿佛少男少女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偷偷地借着月光看着淫词艳曲,心里暗潮汹涌,享受着诱惑的甜美,却谁也不敢往前迈这一步。
媚娘看到薛煜明的到来,催促着阮日生,两人行了一礼。林潇也走到薛煜明面前,微微颔首。只有白灵还是抱着双臂现在寒池边,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
薛煜明对北斋说:“姻缘一事归红线仙管,本王不好插手,他们的事想必林潇都同你说了。”
北斋道:“知道了,让我来看看怎么回事吧!”
话音一落,北斋抬起右手,手腕轻柔地在空中转了半圈,打了一个响指,手上便出现了一把折扇。腕上微微使力,折扇瞬间被抖开,那扇面上的图案不是山水或是花鸟鱼虫,而是一大片晕染的色块,染成了烟霞的色彩,扇面薄透如蝉翼般。
北斋向前一挥,月灵树的树叶抖动起来,红色的丝带也开始飘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北斋“嗖”地一声收起了折扇,直指月灵树,轻轻向上一挑,树上的一条红丝带便朝媚娘和阮日生飞去,缠绕在了两人的手腕上。不一会,媚娘瞪大了眼睛,浑身发起抖来。
白灵不再吊儿郎当,立正站好严肃起来,和林潇对视一眼。林潇摇了摇头。
薛煜明微微蹙眉:“断了。”
言墨问道:“什么?”
薛煜明道:“红线,断了”
言墨是看不到红线的,凡人即使开了阴阳眼也无法看见缘分和命运。他们只能一直走,一直向前,一路冒险,一路受伤,一路哭,一路笑,一路恨,一路爱,也许柳暗花明,也许穷途末路,永远在爱恨痴嗔中纠缠。
北斋走上前去,解下了束缚在两人手腕上的红色丝带。展开后看了一眼,随后往池中掷去,那丝带像纸一样被溶解殆尽。
阮日生对这一切都感觉很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媚娘开口,刚发出一个单音就哽咽了,说不出话来,只是那眼泪就像断了线一般:“怎么会断了?”
阮日生疑惑道:“断了?什么断了?”
北斋叹了一口气道:“非金玉良缘,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白灵嗖的一下出现在了阮日生的面前,阮日生被吓得往后直退,差一点跌进寒池,千钧一发之际,白灵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白灵。巧劲一使,阮日生眼看就扑倒在地,媚娘倾身扶住了阮日生,待阮日生站稳,就立刻放了手。
阮日生惊魂未定,喘着气。
林潇道:“白灵不得无礼。”语气却毫无责备。
阮日生却是真生气了,平白无故被妖怪纠缠,连自己的肉身都保不住。好不容易回到了身体里却被带到这稀奇古的地方。白灵本就伶牙俐齿,一路上也时不时地刺激自己几句,现在竟然直接想要推他下寒池。饶是再懦弱的人都没有办法忍了。
女人,永远是这类人最好的发泄对象。
先怪红颜祸水,再问山河在不在。
阮日生对媚娘叫嚷到:“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真的爱我吗?我看你是恨我入骨吧!”
媚娘不可置信地看着阮日生暴怒的脸,随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心都是你的,又何曾想过害你。”
阮日生听到媚娘这话,这满腔的愤懑像是打进了棉花堆里软弱无力,更是心烦气躁,仍不甘示弱地质问媚娘:“所以,现在是怎么办?”
媚娘满脸祈求地看向北斋,北斋又转头看着薛煜明。薛煜明沉思了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北斋会意对大家说道:“大家绕着寒池站吧!”
白灵和林潇听言就直接站到寒池边缘。媚娘和阮日生对视,两人都不知北斋的用意。北斋搭着两人的肩,三人并列站到寒池的一面,正对着白灵和林潇。
薛煜明牵着言墨的手,低头对言墨说道:“我们也过去吧!”
言墨虽满脑子问题也跟着薛煜明站到了白灵和林潇的旁边。
北斋兴奋地说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你们要屏住呼吸哦!不然很容易呛到。”
阮日生猛地转头,惊恐地问道:“呛,呛,呛水?你要干什么!?”
北斋对阮日生灿烂地一笑,随即用力一推,媚娘和阮日生同时落入了寒池,水花四溅:“我要推你们下水啊!送你们涂山VIP服务——前世一日游!”
北斋收起笑容,打开折扇,往右一挥,池里就升起了两个巨大的泡泡。这两个泡泡里正是刚被推下去的媚娘与阮日生。
一瞬间,无数的画面涌入了言墨的脑袋里。她好像看到了,上一世的媚娘和阮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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