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弭灾

鸿蒙日夜兼程,返回都城已是几日之后,那时鸿蒙第一时间去了南海。

在每夜最明亮的月色里,鸿蒙知道良宵一直都在。

浪潮冲毁的岸堤因狂浪不止暂时无法修复,淹没的农田也因淤积的海水过多尚未清理。

失去家园的人们居无定所,全都躲进了南海边的那座高山密林里头栖身。

鸿蒙将马勒停在山脚,孤身前往海岸边,思索着应对之策。

那时因为南海的动荡,南荒的上空总是乌云满天,雨见风就会落下。

自打那夜白龙指天逆言,这几日但凡他现身镇海,总有几道天雷时不时就会向他劈下。

白龙忍无可忍,干脆不受了。

他来一道防一道,全都骂骂咧咧地朝着天上给打了回去。

搞得南海上空这些日子更是电闪雷鸣,狂风肆虐,时时都是大雨倾盆。

那日鸿蒙到了海边,终于同良宵见了一面。

肆意的海风使得鸿蒙衣袍翻飞,南海上空的雷电更是叫狂涌的浪涛高出了海岸数十丈。

在倾盆大雨中,鸿蒙停在岸边,知道良宵一定会出现。

那时的良宵在鸿蒙刚露面的一瞬就已从南海的狂浪中走出,他根本没让鸿蒙等。

在乌云密布的南海,天地间一片昏暗,只有良宵是当时唯一明亮的存在。

鸿蒙对良宵想念不已,紧紧将他抱住。

良宵也同样回拥了鸿蒙。

那其实是个很短暂的拥抱。

鸿蒙当时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很快就松开了良宵。

在短暂的相见里,鸿蒙同良宵谁都没有言语,他们拥抱过后彼此相视一眼,就各自忙碌了。

没有过不去的坎。

一整个夏日,鸿蒙四处奔波。

他从南海回来以后,在城内设点安置了所有无家可归的灾民,并开仓放粮设了粥棚。

朗国的国都因那夜良宵和白龙的拦阻未遭海啸的侵袭,城内青壮在鸿蒙发出招募之时,皆都不顾危险,冒雨去了海边筑堤。

鸿蒙除了去岸堤巡视,抽空还会赶往北荒,顺带去冰都看上一眼。若时间充裕,他还会去龙门关和西荒山转上一圈。

那时鸿蒙很少休息,他常是这样由南到北,由东向西地连轴转,最后再返回都城来。

朗国的统一来之不易,奴隶们翻身做主也才刚刚尝到一点甜头。他们曾经深受苦难,所以并不惧怕苦难,故而在突来的灾害中,他们在鸿蒙的带领下万众一心,各族之间昔日的隔阂反倒日渐消弭,并在多次的携手并进下,彼此更加融合。

良宵清楚鸿蒙的辛苦,所以更急于平息本不该降临人间的无妄之灾。

他当时除却帮白龙镇海,每日比鸿蒙还要忙碌。

起先白龙有伤在身,南海又极为动荡,良宵一时走不开,后来等白龙伤势稳定可以独自镇海,良宵便直接回了月宫。

从此,最明亮的月光一直都在夜里无声洒落,默默滋养着大地万物。

整个长夏,无论南北,皆是夜长昼短。

每当夜幕降临,明月高悬,北荒白日枯死的作物就会在温润的月光下疯狂生长,而东荒融化的雪水会在清冷的月光下凝固冷冻,漫过冰河的雪水也会随着月光的流淌无声退回。

那时良宵在天上,随着月光去遍了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并不因为天灾而将洒入世间的月光有任何的偏颇。

但凡需要沐光的生灵,他皆有照耀。

另一边的白龙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彻底平息了南海翻涌不止的浪潮,自此南荒一整个夏日都是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休。

简直像是天道故意和白龙作对。

白龙来了脾气,他化不了龙形,就将落入大地的雨水趁夜塞进了云朵里,到了白日就呼啦啦地带着大片大片的云朵去往北荒的上空,朝着那片日渐干旱的土地全撒了下去,日复一日。

当时狼嗥忙着在龙门关疏通要道,一次也没找过白龙,故而白龙也就没有主动在狼嗥跟前露面,他只是每次去往北荒洒雨的时候,都会抽空骑上一朵云去龙门关的上空悄悄看一眼狼嗥。

白龙怕自己忍不住,从不敢看太久,每每都是一扫见狼嗥的人影立即就走。

不过他每次去龙门关以前都一切正常,离开的时候头上必定会顶着一对珊瑚状的龙角。

那时良宵夜里忙个不停,有时候头一天的日头过烈了,良宵就会在隔天叫本来已经晚落的月亮再晚落上一些。

他夜里用无比温柔的月光默默陪伴着鸿蒙,有时随鸿蒙奔波在去往各地的路上,有时看着鸿蒙终于得了短暂的休息,眠在天地间任何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大多时候,奔波的鸿蒙都是随便倚着一棵树就睡了。

良宵心疼不已,常在鸿蒙睡时,将最温柔的月光披在鸿蒙的身上给他当做被子盖。到了白日月亮落下,良宵也是闲不下来。

白龙忙着搬云朵给北荒降雨,良宵就会前去帮忙,把本欲将南荒都城淹没的雨水变成北荒大地上的甘霖。

良宵清楚,南海那夜突发的海啸是给白龙的惩罚,可人间后来的一切天灾却全都是天道在针对他和鸿蒙。

良宵当时很抱歉,趁着搬云的时候冲白龙说:“叫你受累了。”

白龙纸鸢一样拽着成千上万朵的雨云往北荒去,摆手道:“关你什么事?那是天道耍威风!”

就这么来来回回搬了许多日,似火的骄阳看起来像是一日烈过一日,实则除了越来越耀眼,反而不再升温。

一次良宵带着雨云经过它,笑说:“多谢。”

良宵知道是旭昇在暗中帮忙,但旭昇没回应,只有那轮烤得大地干裂的金色太阳对着良宵闪了一闪。

从那以后,天上的日头再不似以往那么灼热。

北荒干渴的大地终于也能在白日得以喘息,而东荒的冰雪也不会在日光下轻易融化。

等到南荒总是淅淅沥沥的雨一日歇过一日,朗国的山河渐渐开始恢复了生机。

天天搬云的白龙终于能够喘口气,累得趴在一朵云上往回飘。

到了南海上空,白龙一头扎进龙宫开始了他整日整日的歇眠。

入海以前,白龙对良宵说:“要不是心有惦念,本龙恨不得长眠不醒!”

良宵失笑,目送白龙入海,立即去找令他惦念不已的鸿蒙了。

时已入秋,人间光阴似水,距天灾爆发,已过了匆匆三个月。

救苦弭灾近百天,朗国局势日渐稳定,鸿蒙终于不需要四处奔波。

只是灾后有许多庞杂之事需要重新梳理;许多不够完善的章程也尚待重修;加之赈灾期间发现的诸多隐患,都不得不提前设防。

还有数月以来的国库收支、各地账务,更是亟待厘清。

故而鸿蒙奔波虽不必,繁忙却更甚。

良宵去找鸿蒙的时候已是深夜,那时鸿蒙正在自己的寝殿里。

这些日子,鸿蒙案头的奏疏堆积如山,常常一批就是整夜,即便累了,他也多是伏案而眠。

良宵进到寝殿的时候,一摞摞奏疏几乎将鸿蒙完全遮挡,昏黑的殿内只有桌前一盏孤灯照映着鸿蒙疲惫的面容。

这时的鸿蒙正伏案休息。

他睡前应该喝过一杯水,手边茶杯空空,唇上还有水光,该是刚睡着。

良宵静看片刻,心疼不已,抱他去床上睡。

鸿蒙迷迷糊糊间闻到久违的桂树香,将脸埋在良宵的肩窝嗅了嗅,跟着就在良宵的脖颈上亲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是梦吗?”

良宵笑,抱着他在床上躺下,然后将他双腿捞上来给他脱掉了长靴,捏了捏他的脚踝,这才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回来了。”

鸿蒙一下子就醒了,趴在良宵的怀里怔了怔,吻向了良宵。

鸿蒙多日奔波实在疲累,吻都透着乏力。良宵引着他的唇舌同自己的唇舌缠碰过几回,就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睡。

良宵在的时候,鸿蒙总是很容易放松下来。

他在良宵身上独有的桂树香里久违地安下心来,多日积攒的疲惫很快在四肢百骸散开,可他舍不得睡,紧紧抱着良宵说:“想你。”

良宵轻抚鸿蒙的后背,又揉捏鸿蒙的手臂,最后手从鸿蒙的衣袍底下探进去,握了握鸿蒙的腰,差一点心疼坏了,亲吻着鸿蒙的眼皮说:“瘦了。”

良宵的亲吻勾来鸿蒙浓烈的睡意,鸿蒙对多日的奔波只字不提,困倦地闭上眼睛,说:“想你想的。”

良宵更心疼了,把鸿蒙整个地圈进怀里亲吻着鸿蒙的唇角,直到鸿蒙沉沉睡去。

在鸿蒙连日奔波的这几个月,兔女一直都化身兔子。

她跟着鸿蒙天南海北地连轴转,简直都有些吃不消,觉得鸿蒙一个做人的比她做妖的还要累。

鸿蒙见兔女累得耳朵都耷拉了,也曾叫她回西荒山找青羊,可兔女摇着头、噘着嘴,就是不情愿,执拗地说:“主人交代过,要我替他陪着你!”

鸿蒙就由着兔女了。

这几日鸿蒙无需再奔波,兔女的四条腿终于能够歇着。

它浑身毛茸茸,嫌南荒的秋夜比夏日还要闷热,就一直守在鸿蒙的寝殿门口吹晚风。

这夜良宵回来,兔女欢喜不已,蹦进良宵的怀里蹭了蹭,立即就化身成人,跑到鸿蒙上次为她准备的住处睡大觉了。

隔日一大早,兔女回了西荒山,去看青羊了——这是她昨夜就与良宵说好的。

彼时寝殿里的鸿蒙早已醒了过来,而良宵还睡着。

天灾爆发以后,良宵不眠不休日夜忙碌,一次都没合过眼。

过于漫长的夏夜、夜夜明亮的月光……许多不同以往的天象带来了大地上蓬勃的生机。

关于这一切,良宵不说鸿蒙也知道。

本来鸿蒙想叫良宵多睡一会儿,却实在是太过想念良宵,只看了良宵一眼就忍不住吻向了良宵。

良宵睡得浅,一碰就醒,闭眼回应着鸿蒙。

“醒了?”

良宵在亲吻的间隙开口,双手探进鸿蒙的衣袍,从鸿蒙的后腰摸到了背上去。

鸿蒙这些日子实在是瘦了太多,背上的脊梁骨摸起来都有些硌手。

良宵心疼,摸得很轻。

“别摸了。”

鸿蒙叫良宵温热的手掌摸得烫起来,在良宵的嘴巴上咬了一口,呼吸有些乱。

“为什么?”

良宵明知故问,笑着睁开眼。

他的手本来已经摸到了鸿蒙的后颈,这会儿又顺着鸿蒙的脊梁缓缓摸回了腰上。

这些日子里,鸿蒙忙得不可开交,日常的沐浴就是在寝殿的浴桶里头涮一涮,出来头发都懒得擦。

昨夜鸿蒙伏案浅寐压根就没打算上床歇,故而浴桶都没进,加之南荒秋夜潮热,昨夜良宵又是抱着鸿蒙睡,所以这会鸿蒙贴身的衣物都是湿的。

鸿蒙克制着,额心抵着良宵的鼻尖说:“全是汗。”

良宵就抱着鸿蒙起了身,笑说:“这就带陛下去洗洗。”

良宵推开鸿蒙寝殿里的那扇暗门简直是轻车熟路。

那池热汤里头是流动的活水,良宵抱着鸿蒙入了池,真是说洗就洗。

鸿蒙日常繁忙,没有工夫在里头泡着。

良宵知道鸿蒙辛苦,也不让鸿蒙动手,只叫鸿蒙靠在他怀里,将鸿蒙从头到脚洗得仔细。

鸿蒙被良宵摸了个遍,却连一个吻都没等到,靠在良宵的怀里一时都有些愣了。等到良宵给鸿蒙开始洗起了头发,鸿蒙就捉住了良宵的手,挑眉道:“只是洗洗?”

氤氲的水汽蒸得鸿蒙耳朵都泛着红,良宵忍不住亲了下,抽出手来揽住鸿蒙劲瘦的腰,觉得怀里的人一撞就会散,遂笑说:“只是洗洗。”

鸿蒙气笑了,立即起身,说:“不洗了。”

“乖~”良宵笑起来,自后将鸿蒙抱住,吻着鸿蒙背上凸起的脊骨轻声说:“以后要好好用饭,别叫我心疼。”

良宵的亲吻完全是因为疼惜,不掺杂任何的**,鸿蒙感受得到。可良宵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鸿蒙的背上,鸿蒙到底有些不甘心。

他回身扣住良宵的双手将良宵吻了个够,等再把良宵摸他的都摸回来,这才在良宵因失笑而滚动的喉结上轻轻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说:“知道了。”

鸿蒙:打工不易,还得吃素,好想当昏君。

良宵:不会是说给我听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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